榜下捉婿
  一起出去了五人, 看个成绩,就剩下三人,三人急急忙忙交换了信息, 又慌慌张张的往家里赶,因为报喜的人已经在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 敲敲打打,穿街过巷的往考生填写的住址而去。
  锦绣和楚舟在马车上看着下面的众生百态, 突然道:“反正已经迟了一步, 索性不着急往回赶了吧!”
  楚舟幽幽道:“就算回去, 咱们也少一个人呢!怎么解释?”
  还真解释不清, 因为他们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周文被谁给抢走了。
  几人一起来的,先顺路将时丹阳送到他岳父家,那边刚好赶上上门报喜的人离开的一幕,远远瞧了一眼, 锦绣和楚舟就让车夫赶车离开了。
  两人还要顺路去何烈父亲的朋友家一趟, 告知对方一声何烈的成绩与下落,免得人家担心, 到的时候报喜的差役已经走了, 留下一地的炮仗碎屑和周围孩子叽叽喳喳在碎屑中找没燃尽的炮仗的场景。
  果不其然, 对方听到锦绣说,何烈被人榜下捉婿,而且被谁家捉走了, 什么时候回来统统不清楚,只知道何烈的名次是六十五后, 露出了恍恍惚惚的表情。
  告别了这家人, 两人重新爬上马车, 一路慢悠悠往钟家赶,路上到处都是讨论这次会试成绩的声音,给人一种会试被所有人关注的错觉。
  另一边的钟家,这天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这家一口气出了三个贡士老爷,还有一个是第二名,钟家主母的亲弟弟,让周围出来看热闹的人羡慕不已。
  报喜的人一连三波在钟家大门口相遇,一度非常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三方仔细核对过地址确认无误后,巷子里看热闹的人来了个七七八八,钟家大门缓缓打开,钟老爷与钟夫人带领钟家老小出门迎接报喜的差役。
  差役在钟家门口说尽了好话,秋绣大手一挥,每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送下去,让所有人脸上的笑更加真诚了几分。
  明仁明智帮着给巷子里的孩子送糖果点心,还有不少听了这边的喜事,上门贺喜的人,明仁有模有样的帮着父亲与客人寒暄。
  钟家一口气出了三个贡士老爷的消息,在烟袋街以极快的速度传开,一同传开的还有三人的身份,身家信息。
  于是锦绣和周文再一次成为了众夫人眼中的香饽饽,就算自家没有合适的女儿,但总有娘家侄女,夫家侄女吧?这么年轻有为的少年,若是成了自家女婿,岂不是美事一桩?
  都怪这钟家夫人,竟然将这么好的几个苗子藏得严严实实,让他们平时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以至于事到跟前,竟然一点准备都没有,慌里慌张的毕竟不美。
  钟家送走了客人,一家人咧着嘴乐呵呢,明意幽幽提醒道:“我舅舅和姨父怎的还没回来?按时间算,也该到了回来的时候了!”
  然而,回来的楚舟本人也是恍恍惚惚,一脸懵逼的。
  因为,半路上,锦绣在他眼皮子底下,别一群黑衣人给抢走了!还是锦绣都打不过的那种黑衣人!尤其是黑衣人的领头人,楚舟竟然见过,就是他们来时乘船见过的那位气势非常可怕的男人!
  后来锦绣也简单提过一句,楚舟知道那人是姜大将军。
  独自一人回来的楚舟整个人都不好了,出去看了会试榜单,他竟然将两个好友给弄丢了!
  楚舟把自己知道的都跟几人解释了:“阿文那边到底是被谁家抢走了现在还不确定,但阿文本身有功夫底子在,不怕受到伤害。
  唯独锦绣,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带走他的领头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姜不为姜大将军,此人功夫极高,锦绣不是他对手,于是乖乖跟着对方走了。而且他说了,他只是走个榜下捉婿的流程,对锦绣并无歹意。”
  说完所有经过的楚舟恍恍惚惚。
  听完所有经过的钟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家人坐在客厅,听着外面下人叽叽喳喳喜庆热闹的声音,仿佛不知自个儿身在何处似的。
  另一边的锦绣,被姜大将军带来的一群精卫密不透风的包围在中间,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无奈道:“虽然我打不过你,但不代表我不会还手,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行为,非常欠揍吗?大将军!”
  姜大将军还是冷着一张脸,但语气平和,解释道:“男未婚女未嫁,又是榜下捉婿的姻缘,你觉得如何?”
  锦绣眨眨眼,突然道:“难道你们家也有不想进宫选秀的女子?”
  看姜大将军没反对,锦绣继续道:“能劳动姜大将军亲自出马,并且带着这一众精卫,肯定与您关系密切了……”
  姜大将军点头。
  锦绣苦笑:“您行行好放过我行不行?我一个外人都能猜到你们家的现在烈火烹油,你们家的姑娘,那就只能嫁给皇帝指定的皇子,否则哪个皇帝能安心啊?你们家的姑娘,一般人真不敢娶,这不是婚姻的事,这是性命的事呀!”
  姜大将军不为所动,慢吞吞道:“那你还挺清楚的嘛!”
  锦绣冷哼:“看您样子,是打定主意来个榜下捉婿了?”
  结果人家姜大将军说完那句根本就不带搭理人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行人骑在马上穿街而过,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前面就说过,京城内是不允许骑马过街的,除了一些特殊身份的人,比如眼前的姜良松一行人。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踏踏踏”的声音,清脆悦耳,众人间的气氛突然沉默。
  正在这时,姜大将军突然勒停马绳,其余人仿佛得到了某种命令似的,步调一致,紧急停下,依然保持之前的阵型,没给锦绣一点儿逃跑的机会,可见训练有素。
  锦绣无奈的抬眼看去,意外的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对面缓缓走来,行至一行人跟前,来人缓缓开口:“大师兄,你决定好了吗?”
  姜良松点头:“嗯。”
  那人于是转头对锦绣道:“宝儿,楚师父保证缘儿是个很好的孩子,若是你们见了肯定投缘,你先不要急着拒绝眼前的一切,等见到人再说以后,如何?”
  想了下楚师父补充道:“楚师父知道你最讨厌被别人威胁,但这次,是楚师父先对不住你,在大师兄向我询问的时候,是我向他推荐了你。”
  锦绣其实不是讨厌被别人威胁,因为能威胁到他的,当场报不了仇,也在后来的日子中一笔笔记下来,只要有机会,锦绣就亲手报了。
  他现在只是非常好奇:“为何就一定是我呢?”
  楚师父道:“因为你合适。”
  锦绣摇头,但好歹面上好看了不少,算是给楚师父一个面子:“行,那我跟你们去看看!先说好,我还是个孩子呢,成亲这事要经过我爹的同意,自己做不了主!”、
  所以别打定主意今儿就让我成亲,不可能的。
  有精卫上前给楚师父牵来一匹马,楚师父翻身上马,一行人一起往姜家府邸方向行去。
  锦绣分心想,大张旗鼓搞了半天,我还不知道这些人要把我抢去送给谁呢,这次会试,可真是无妄之灾啊!也不知道阿文哥那头怎么样了,还有何烈,不知道怂叽叽的何烈,当时有没有吓哭。
  若是真的哭了,那家人会不会后悔抢了何烈回去?
  有的没的想了一堆,马很快在姜家府邸前停下,锦绣打量一眼,府邸修建的非常气派,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栩栩如生,十分不俗。
  门房打开大门迎接大少爷的归来,有人上前恭恭敬敬牵走了马匹,姜大将军似乎心情不佳,一路上话都很少,带着人往府里走。
  楚师父在锦绣耳边小声解释:“缘儿是大师兄唯一的胞妹,本名姜良缘,十分聪慧活泼可爱,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怎的运气如此好,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锦绣直接翻个白眼儿:“楚师父,您知道您这会儿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偏到胳肢窝去了吗?
  您倒是站在我的立场上想一想啊!姜大将军的胞妹,这身份给皇子当正妃都绰绰有余,为何要便宜我一个寂寂无名的穷小子?
  天上掉馅儿饼,都有可能将人脑袋给砸扁呢!何况这无缘无故的好处!”
  楚师父嘿嘿一笑:“这不是机遇与危机并存吗?你这一关若是过了,岂不是一步登天?”
  锦绣反驳:“若不过呢?我这脑袋还属于我吗?您让我安安生生过几十年小日子不好吗?”
  楚师父笑的像个老狐狸似的,悄悄对锦绣道:“别担心,我给你想了个办法,保你抱得美人归还能平安无事,又攀上姜大将军这门好亲事!”
  锦绣想问什么办法,但楚师父却像是锯嘴的葫芦似的,突然什么都不肯说,问的急了,慢吞吞蹦出一句:“时机未到。”
  锦绣听得一愣一愣的,感觉拳头非常痒,想揍人。
  心里不断默念:
  我是斯文人!
  我要以理服人!
  我要以德服人!
  默念好几遍,才放下用拳头摆事实讲道理的可怕想法,一路闷着头跟着淡漠寡言的姜大将军往里走。
  大将军府占地面积非常大,走了半柱香时间才行至一处装饰典雅的客厅。
  客厅里坐着三人,一男一女上了年纪,保养得宜,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气质雍容。还有个穿粉色衣衫的少女,带着面巾,坐在两人旁边,三人正低声交谈什么。
  看到锦绣一行人进去,停止了谈话内容。
  锦绣就听姜良松对上首的两人行礼:“父亲,母亲,人我带来了!”
  转而又对少女道:“缘儿,不是说好了嘛?你怎的在这里?”
  夫人温声对姜良松道:“松儿,这是你妹妹的人生大事,她想见见让你们都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就随了她的愿吧!”
  锦绣心说,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个真的合适吗?也不知道是这一家人心大,还是根本就没将他放在心上,行事倒是坦荡的很。
  面上锦绣和楚师父一同给上首的两人行礼,姜夫人笑盈盈道:“好孩子,快起来。”
  说着就伸手握住锦绣的手,轻轻在锦绣手背上拍了两下:“是我们姜家行事不周,让你担惊受怕了!我这个儿子是什么性子当娘的在清楚不过了,简直是又臭又硬,认定的事谁的话都不听,让人又爱又恨!
  这一路肯定没少让你受委屈,老太太我在这儿给你赔罪了!”
  人家老夫人都这般说了,锦绣只能大度的把人原谅啊,说到底,还是姜良松做的事没有触及锦绣的底线,锦绣都能一笑而过而已。
  老太太拉着锦绣坐下,开门见山道:“想来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我家就缘儿这一个女儿,不想让女儿嫁入皇家,参与到争斗中去,只想她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小日子。
  为了避开下月的宫中选秀,想借着榜下捉婿这个名头,给缘儿定下一桩婚事,孩子,你是我们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
  锦绣好奇:“除了楚师父和大将军,我在京中认识的人应该与你们毫无交集。”所以到底要如何千挑万选?
  姜夫人柔柔一笑,看向楚师父与姜良松二人:“你们还未将先生他老人家的意思告知这孩子吧?”
  姜良松点头:“没有。”
  楚师父解释道:“师父的脾气想来您也是知道的,他老人家想让这孩子主动提出来,结果一直没等到那一天。”
  姜夫人好笑不已,轻声对锦绣道:“还记得德宁府府学的山长吗?”
  锦绣点头:“自然。”
  姜夫人柔柔道:“其实他老人家是我家良松与子玉的授业恩师,先头是跟着他老人家读书的,但两人武学天赋出众,因而后来这么多年来,一直跟着先生习武。”
  锦绣先是一惊,后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这样下来的话,之前种种就能解释的通了。
  姜夫人轻描淡写道:“他老人家除了是德宁府府学的山长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今上的亲叔叔,宁亲王,谢清风。”
  锦绣又是一惊,但惊讶过后,也没有不可置信的感觉,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这个设定,觉得一切还挺有道理,若不是身份贵重之人,姜家这样的家族,也不可能让自家顶门立户的儿子跟着人家去学习。
  但锦绣只有一个疑问:“您说的这一切,与我有何关系?”
  甚至跟今天大家要面对的问题有何关系?
  姜夫人笑盈盈道:“其实,我们家选择你,也要为你考虑全面的,我家缘儿这身份现在十分敏感,一般人家不敢娶,想娶的又都是心思不正的,所以短时间内想找个合适的人非常不容易。
  说来还是子玉这孩子提醒了我!”
  锦绣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姜夫人解释道:“宁亲王他老人家当年也是一代大儒,在京城赫赫有名,无数人家想将孩子送给他老人家教养,可惜这十几年间为了给门派的武学找个继承人,一直飘在外面不肯回来!
  幸而他老人家遇到了你,并且对你十分欣赏,若是你能拜入他老人家门下,与我家良松成为师兄弟,这件事就迎刃而解,对你没有丝毫不好的影响。”
  锦绣过滤掉姜夫人说的其他信息,只抓住一个重点:“老爷子还想让我跟着他习武?且不说我心里只有读书,不想习武,已经拒绝过老爷子好几次了。
  就说我今年已经十六,早错过了最佳的习武时间,还能将一个门派的功法发扬光大吗?”
  这老爷子还想收他为徒,到底图个什么?
  楚师父不自在的干咳一声,缓缓解释道:“这事也怨我!说来也是缘分,当年为了让你对一身的力气收放自如,我教你吐息练气的方法就是我们门派的入门功法。
  包括后来教你的许多功法,都是我们门派的不传之秘。
  当初是我见你天赋极佳,没忍住教了你那么多,后来回过神已经晚了,于是想让你拜入我师门!这样也不算是我违背了师门规矩。
  没想到你一直不松口,还在德宁府的府学与我师父他老人家遇上了,我怕师父发现这件事后打断我的腿,因此那段时间,经常在外面避祸。”
  这一段楚师父说的十分唏嘘,他也是不容易啊!
  但锦绣现在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问题他一定要当场问出来,如果老爷子能亲口回答就更好了。
  锦绣觉得,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到了进一步荣华富贵,退一步回家种地的地步,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声道:“那老爷子他是想让我拜师,跟着他读书,还是跟着他习武?”
  这……
  众人一时陷入了沉默。
  只有不明所以的姜夫人不解道:“这有何讲究吗?”
  锦绣点头:“当然!我不爱习武,只想读书,并不想拜个武学上的师父!”
  姜夫人一时也陷入十分为难的境地。
  宁亲王这些年在外奔波,就是想找个武学上的传人,这件事在京城上了年纪的人那里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这位老爷子为了武学传承,早就放弃了教书育人。
  想收哪个方面的徒弟一目了然。
  在众人陷入沉默中时,锦绣幽幽道:“况且老爷子为了传承武学收的徒弟,拜师后肯定要一心跟着先生习武,大半精力放在习武上,其他方面还能有什么建树?那我辛辛苦苦读了十几年书考科举,图个什么?”
  又是一个非常扎心的问题,问的众人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