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树上的绿叶渐渐发黄, 飘落在地, 化作泥土。周家院子后面那片山坡也呈现出枯败的颜色。
  牛归平最终还是决定跟孙山先生重回京都。
  “阿拾, 这把铁锤是我师父给我的, 现在我将它教给你, 希望你能在打铁造器上有更大的作为。”
  十里将那把连手柄都是重铁制的锤子拿在手中, “一路走好。”
  “你真的不同我一起回京都吗?”牛归平还是不死心, 虽然他已经被拒绝了三次。
  “不去了,有你将弩和脱谷机的设计图纸带回去就足够,不需要我。”
  “可你……”
  牛归平想说她在这方面的天赋很好, 很有才能,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就能一飞冲天,大昭甚至会因为她而成为第一大国, 可惜才开口就被十里打断, “我不求名利,也不缺钱, 我在这过得很自在, 京都人生地不熟, 我去那作甚?您还是早点上路吧, 孙山先生估计已经等急了。”
  “罢, 事事强求不得,你若是哪天去京都, 记得来找我,我住的地方就在秘书监孙大人府上, 你随便在路上拉个人问, 便会知道。”
  “好。”
  铁匠娘子挽着包袱从房里出来,“相公,你见了我放在桌上那对翠绿色耳环吗?早晨起来我还看见在那。”
  牛归平对这种不是很在意,“没有,许是被老鼠叼去也说不定,找不着就算了,回京都我再买一套给你,这几年辛苦你跟着我来这。”
  铁匠娘子也没再纠结那副耳环,笑了笑,“这里的日子挺好的,清净,我不觉得辛苦。”
  孙山先生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来,只好自己推门进去,“秦归,再不走,日头落下之前我们可能找不到歇脚的地。”
  牛归平本名秦归,为了躲平静,才隐姓埋名,“就来,阿拾,这屋子里的锻造房以后就交给你了,我们走了。”
  “好,师父,我会利用好它。”
  传授技艺则为师,既然从人那学了手艺,她就不会吝啬于一声师父。
  送铁匠他们出村时,十里忽然听到一声从未听过的鸟叫,抬头看去,一只翠绿色约摸巴掌大的鸟在铁匠家上空飞过,爪子上抓着什么,在光线的照射下反着光。
  “那是什么鸟?”十里指着它问。
  孙山先生顺着她手的得方向看去,“有些远,看不清。”
  “绿毛,弯钩嘴。”
  铁匠娘子想了想,“应该是鹦鹉,不过这里怎么会出现这种鸟,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些年,从未见过有鹦鹉在附近栖息。”
  秦归对一只鸟的出现在村里并不觉得有多大问题,“许是刚来的也说不定,阿拾,就送到这吧,别往前走了。”
  十里点点头,止住脚步,目送他们离开。
  鹦鹉早就飞没影了,十里等人走没影后,才折回去铁匠家,爬上他家屋顶,顺着鸟离开的方向眺望。大致划了一片鸟可能居住的区域,记在心中,要是明天中午没见到那只鸟来,她就去掏鸟窝。
  家里只有沈春花和周桃夭在,周中举和周子风都去了学堂,林秀媛在地里秧菜苗。
  十里回去的时候,院子门是大开着的,大吉和幺鸡叫得很凶。
  出事了!
  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果不其然,冲进去便看见周桃夭倒在地上,大吉和幺鸡围着她叫,地上散落了一地鸡肉块。
  “桃桃!”十里急忙上去将周桃夭抱起,往刘跛子家跑。
  两只狗也跟在后面,幼狼的体型差不多有刚成年的小姑娘大腿那么大,是有些胖了,腿还很短,跑得并不是很利索,也想要跟着,大吉不得不返回去将它叼回窝里。
  路上遇见的村民见她抱着周桃夭如此匆忙,不由出声问道:“阿拾,桃桃这是怎么了?”
  十里没有心思浪费时间回答她的问题。
  村民见她不消几息就没了影子,嘀咕两声,“这练过的就是不一样,跑得这么快,怪不得能杀死狼。”
  “齐大夫,齐大夫!”
  齐大夫正在院子里翻弄草药,见听到十里喊正要出去,下一秒院门就被踢破了,看到她手上的抱着人,本能的上前把脉,“中毒了,快,把人放到屋里。”
  沈春花在村里那口湖边洗衣服,听到遇见十里拿人说她外孙女抱着桃桃往村头去了,样子很着急,许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赶紧去瞧瞧。
  村头住着大夫,沈春花想也没想便往这里来。
  此时的齐大夫已经催吐完毕,正出来拿药,碰上神色焦急的沈春花,知道她是为何而来,没等她开口便道:“孩子已经救回来了,好在吃的不多,送得又及时,只要今夜不起烧,再喝两天药清清肠胃修养上半月便可,夫人不必担心。您孙女在屋里,去看看吧。”
  “诶,谢谢大夫,谢谢大夫。”沈春花没怎么听,迫切的想见到孩子。
  进去看到呼吸平稳更睡着了一样的周桃夭,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阿拾,桃桃她怎么会成这样?”
  齐大夫拿着药包进来递给她,“误食了老鼠药。”
  “什么?大夫,你说桃桃她吃了老鼠药?”
  “嗯,您下次毒老鼠的时候要小心,放食物的地不要让孩子能够着。这药对人来说虽然毒性不强,但桃桃毕竟是孩子,肠胃较弱,再多吃两口,我也无力回天。”
  沈春花解释道:“我根本没有毒老鼠,我家中已经半年多未出现过老鼠了,我去毒它作甚?”
  十里问道:“外祖母,那盘鸡肉是谁给的?”
  沈春花出去洗衣服,周桃夭想要跟小狗玩不愿意跟着去,她想着反正在村里也没有人贩子,便带上院门留她在家了,今日的菜色根本就没有鸡肉这一道,“鸡肉?什么鸡肉?”
  “院子里撒了一地的鸡肉块,里面下了老鼠药,桃桃就是吃了那个。”十里说完,看到一旁的幺鸡,牵着它起身往外走,“外祖母,你先在这看着桃桃,我回去一趟。”
  沈春花也知道了是有人故意给有毒的鸡肉给周桃夭吃,哭喊道:“哪个黑心肝的要害我孙女,她还那么小,哪犯着他了,有什么怎么不冲我这个老婆子来!”
  十里将肉全部扫回盘子,端起盘子给幺鸡闻,“带我去找端这个盘子来的人。”
  小狼看见她很高兴,围在她脚边咬她的鞋,中途有想过去咬鸡肉块,但被十里制止,将它抱在怀中。
  幺鸡动了动鼻子,虽然肉很香,但并没有任何想吃的欲望,带着她一路闻着气味寻过去,大吉也跟着,最终停在了王小娟家门前,两只狗同时叫起来。
  刘根听到门口的狗叫,满脸怒意将门打开,见着十里将要骂的话憋回去,用商量的语气道:“沈姑娘,能不能不要将你的狗停在我家门口,我妻子前些日子刚被狗吓过听不得这声音。”
  杏园村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敢确定十里的女儿家,其他三分之二都认为她是男儿,即便是别人说她是女儿也不怎么相信。刚来时刘二丫跟王小娟说过她是沈春花的外孙女,刘根也自然相信自己的妻子。
  十里将那盘鸡肉端起问:“你见过吗?”
  刘根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开始烧,额头上青筋暴起,紧握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刘根活了三十多年不至于一盘鸡肉都没见过,沈姑娘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请回!”
  “哦,那我走了,晚上祠堂见。”十里认真打量了他的神色,确认他不知情,肯定了这事是王小娟干的,牵着大吉和幺鸡离开。
  她是很想把这整盘鸡肉都塞王小娟嘴里,但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了,事后处理起来很麻烦。她背上杀人的罪名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在意,但周中举他们还要在这个村子里生活,到时候免不了会因为她而被村子里的人排斥,先走一走官方渠道,不能解决再私了。
  王小娟在屋里听到狗叫就知道坏事了,但还是抱着侥幸,见刘根进来装作不知道问:“相公,外面是谁啊?”
  “周家那个城里来能打死狼的姑娘,牵着两条狗,还端着一盘鸡肉问我见过没有,这不摆明着嘲笑我没见过世面,若不是我看在她还小的份上,我非得给她一个教训不可。”刘根一脸不耐烦,当然是对十里,而不是王小娟的问题。
  “两条狗!”王小娟一惊,竟然没死!
  刘根以为她吓到了,连忙安慰,“没事,没事,已经走了。”
  王小娟顺应他的话拍着胸口,似乎真的被吓到了,“走了啊?走了好,走了好。”
  至于鸡肉一事,她没打算瞒,对方发现她并不奇怪,也不在意,唯一跟计划有出入的就是那两条狗一点事都没有。
  当天晚上,祠堂的墙上插了一圈火把,村里的老人和有威望的人坐成一个u形,林秀媛哭得眼睛红肿,脸上的泪痕至今还未干。
  沈春花盯着王小娟,眼神如刀子,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千百八十个洞。
  打被告知周桃夭误食她暗示她儿子端去给那两条狗吃的肉起,王小娟就知道这事难以善了。死两条狗村里人不会怎么在意,但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不会那么容易揭过去。
  王小娟跪在地上哀哀戚戚,“卢儿很喜欢春花婶家的那两条狗,一直念叨着要去看。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拿我放在角落里的肉去给春花婶子家的狗吃,更没有想到桃桃她会误食。村长,若是早知道会这样,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去落什么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