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樊笼
  太孙的激动立刻引来了太子妃的不满,她先的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儿子,笑着对太后说:“王家忠心耿耿,不奇怪教育出来子骊这样的孩子。太后还是成全她的忠心吧。”太后冷眼看看太子妃,也不理会她,沉吟一下对着子骊道:“快点起来,哀家看人不错。你虽然忠心可嘉可是你一个女孩子生在江南哪里知道战场上的凶险。辽东苦寒之地,你如何受得了。哀家听皇帝说你祖父把你祖母和你婶子留在了京城。你婶子一个人还要教育儿子,想必是不能很好侍奉婆婆。你干脆留在京城吧,一来能宽慰祖母,哀家想见你了,方便召你来说话。”
  子骊却是态度坚决:“太后思虑周全,祖母知道了肯定是感念太后关心。臣女的祖母虽然不敢说是饱读诗书,可是大道理还是知道的。她岂能因为自己就要阻拦了祖父尽忠的决心。臣女在家的时候听说辽东的士兵多是从关内抽掉过去的军士,虽然朝廷的政策是屯垦,但是那个地方苦寒之地不少人都嫌弃哪里艰苦不肯来。再有就是连年吃了败仗,士气低落,不少军士家眷都被送回来了。军心浮动,就算是领兵的将领治军严格。奈何人心不稳。总是不能鼓舞士气,凝聚军心。祖父这样做就是做表率要和辽东军民一起同生共死。臣女不才,若是能为了朝廷安定辽东的大计献出一份力,也是臣女的造化了。”
  皇后默默地听着子骊的话,她无声的叹息一声,转脸看看太后:“母后,她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再阻拦了。有道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一个小女子都能知道为国分忧,我们也不能叫人笑话。”
  “就是,母后说的对!”太子妃巴不得子骊现在消失。儿子对着王家的姑娘越发上心。太子妃对子骊的印象里面已经是从安分守己的小姑娘变成勾引我儿子的狐狸精了。不管是从人情还是从后宫的权利安排上看,她还是最属意甄宁善,可惜太子妃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后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给堵回去了。她只能怏怏的闭上嘴,狠狠地瞪一眼子骊。
  子骊对着太子妃不友善的眼光已经是无暇顾及了,她身上不只有太子妃的迁怒和嫌弃还有太后和皇后的探究。她们不相信子骊真的肯跟这家人去苦寒荒凉的塞外,她如此说不过是想表现下自己罢了。太孙当然不想叫子骊离开,他一面和太后皇后想的一样,子骊只是想表现下,另一方面太孙越发对着子骊感兴趣。这个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对自己是真心实意还是在算计自己,上次她不肯叫自己去她的住处,里面耍手段的成分似乎更多。这次她吵着要去塞外,又是演戏么?可是看着她神色不像是做戏,太孙恨不得抓着子骊仔细问清楚她内心的想法。在宫里陪着自己不好么?她就那么想出去!
  “妹妹还是想想,那边毕竟是蛮荒之地,你何苦要违逆了太后一番好意。虽然你也想为国尽忠,但是我们女孩家的总也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啊,在这里侍奉在太后身边也是尽忠尽孝啊。”宁善很识趣的出来劝子骊放弃坚持。
  “宁姐姐一向是最会讲道理的,可是你不闻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我虽然一个弱女子不能亲自上阵杀敌,但是聊表寸心也好啊。虽然在太后身边侍奉也是尽忠。不过太后身边这么多人,我拙嘴笨腮的,也就是跟着跑跑腿罢了。没得在太后跟前白白添乱,反而是不美。可是我若是辽东,也是堵上了那起子小人的嘴,祖父和父亲是打定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我岂能因为自己一己之私就连累了祖父和父亲的计划。辽东虽然蛮荒之地,也是国家疆土,身为陛下的臣民人人都有守土之责。我权衡再三,在这里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还要给大家添麻烦的累赘罢了。不如在辽东尽尽自己的心意。”子骊一番大道理,说的在座的人都没话说了。尤其是甄宁善,她脸上一红,怏怏的说:“没想到子骊妹妹一张嘴真不饶人,我可不敢再说了,若是还劝你,我不就成了不忠不孝,只会巴结趋奉的小人了么?”
  “你以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么?!”子骊心里冷笑一声,她心里虽然在吐槽着宁善的虚伪,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我可没那样的想头,是姐姐多心了。以后我可是不敢在姐姐跟前说一句话了。一不留神就成了罪人了!”
  “妹妹哪里的话,我没那个意思!”宁善急的脸都红了,忙着辩白自己的意思。“子骊一片忠心,不愧是王将军家出来孩子。既然你的主意已定哀家也不能没一点表示。你去把哀家收到的皮子捡了最好的给子骊丫头做衣裳。还有明天给她设宴也算是践行吧!”太后一锤定音,同意了子骊的请求。
  听着太后的话子骊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她担心若是太后不肯松口,她就要留在深宫里面了。刚进宫的时候,子骊对着深宫的种种还有点光怪陆离,摸不著头脑的感觉。可是随着在深宫里面时间渐长,她发现了繁花背后的种种不堪。这个地方人和人之间都有着不可跨越鸿沟,皇帝和太后即便是亲如母子,但是这对母子之间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比外面谈生意的人应酬还要疏远。皇后和董贵妃各怀心思,见面还要亲亲热热,姐妹一般,太子妃还在盛年,却是心如古井,眼神已经是历经沧桑了,还不是因为太子殿下不断扩大后宫,想着太子妃早早的把自己唯一的生机放在儿子身上。子骊想着要是自己真的入宫了,太子妃该怎么嫉恨她抢走了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的,子骊忍不住打个寒战。
  你站住!太孙殿下从身后急匆匆的赶过来,他拉着子骊,盯着她的眼睛:“你就真的愿意去辽东,嗯,扔下我不管了!”看着太孙殿下一脸你要跟我玩,不能和别人玩的表情,子骊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脸上一闪而逝的笑容惹恼了太孙,他使劲的抓着的子骊的手臂:“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
  “臣女多谢这殿下这些日子关照,辽东战事紧急,臣女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太后娘娘。这里先拜谢殿下!”子骊正色的对着太孙深深躬身,她生离死别的语气把太孙给吓住了:“你,你,我刚才是气坏了随便说的,我不是哪个意思。你,你,你,哎呀,我的意思是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祖父太顽固了的,拉着你们全家上战场干什么。你在宫里不好么!”太孙急的说话都结巴了。他心里有点着急,可是对着子骊说出来我舍不得走的话,他还说不出来。对着子骊疑惑的神色,太孙期期艾艾半天挤出来一句话:“我就那么招人讨厌!”
  烟花顿时升上天空,子骊知道在男女战场上她先赢了一局,男人和女人之间一直都在玩一场你进我退的游戏,先动心的人就会被欺压一辈子,再也无力回天。子骊就像是个驯马师,她调动女人的全部天性和她的阅历,韬略一步步的把太孙拉进她的逻辑里面。终于他被子骊磨掉了骄傲,开始按着子骊的意图向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殿下这话我担当不起。”子骊心里在欢呼小胜一局,面子上却是无比哀怨的看了太孙一眼。
  “我的意思是,你是很讨厌我才要出宫和家人去辽东么?在宫里不好么?”太孙对着肖忠良一个眼神,肖忠良和顺娘对视一眼,两人不动声色的退开几步。太孙特别加了点劲抓着子骊的手不叫她抽回去:“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子骊脸上一红,她轻轻地挣扎一下,露出来手腕上太孙送的手串。她抬头看看太孙,随即垂下眼脸上羞怯的颜色更胜了,不需要一句话,只是一个羞涩的眼神,脸上一团浅浅的红晕,太孙的心里顿时换了亮堂起来。子骊是喜欢他的!“我担心祖父和父亲,更担心辽东的战事。记得年前祖父闲谈的时候我听见祖父和父亲说起来平定辽东的方略,从□□皇帝开始就定下来平辽方略,哪里蛮夷杂处,不尊教化,需要屯垦移民,慢慢的教化民风才是稳定的根本。和别处只是单纯用兵就不一样。既然祖父决定要去为国效力,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只要辽东安定了,朝政局势才能安稳。我也担心祖父,他上了年纪,——”子骊说着眼睛里水花泛起,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太孙默默地听着子骊的话,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辽东前边的守将是魏王推荐。谁知一转眼打了败仗,他全都推在我父亲身上。那天皇爷爷把我父亲好一顿骂,还是你祖父出来主动请缨要去辽东!我知道了,你只管安心去辽东吧,我等着你祖父在辽东的捷报。现在谁都知道你家和东宫的关系,我一定会帮去父亲尽力支持你祖父在辽东用兵,你祖父胜了也是给东宫正名,叫皇爷爷明白谁是忠臣孝子,谁是——”太孙想起来这几天魏王一起欺压东宫,眼里一瞬间阴沉。
  真是个有政治觉悟的好孩子,王长春和王家已经被贴上了□□的标签了,太孙也明白王长春在辽东胜了,就是东宫一系在皇帝跟前扬眉吐气,扳回魏王一局。他认为子骊是为了他打算才会放弃京城富贵荣华的好日子,跟着家人去辽东,太孙就欠了子骊一个大大的人情。
  既然他想领这个天大的人情,子骊也不会拦着。她想想,把手上的那个十八子手串又拿下来,放到太孙的手上:“殿下的深情臣女无以为报,臣女没什么东西可以表达心意的,就先把这个手串完璧归赵,等着我回来殿下再亲自送给我可好?”子骊不会笨留下什么手帕玉佩什么的给太孙,那是私相授受,被人发现就是一场风波,她也不想留下太孙送的手串,这个东西太敏感,尤其是太子对她不怎么友善。子骊趁机烫手山芋还了回去。她不想给人和人留下一点把柄。
  看看手里的手串,太孙连着她的手一起紧握在手心:“你放心!我定然辜负卿卿一片真心。”子骊害羞挣扎下,随机红着脸低下头。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肖忠良远远地看着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对着身边的顺娘说:“若是王将军能平定辽东局势,这位就是未来太孙良娣吧。”
  子骊终于回家了,唐夫人带着一群家人眼巴巴的等在二门口上,见着子骊从轿子上下来,她几步上去,先抓着子骊上下审视几眼就把她一把搂进怀里,带着哭腔道:“可是瘦了不少,心疼死我了!”
  “妈妈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天气怪热的,我们别站在这里给人看笑话了。”被母亲搂在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子骊眼圈一红,她立刻调整情绪,笑着扶着母亲进去。家人都赶紧劝着唐夫人:“二姑娘路上辛苦,还是先进去歇歇吧。”
  一群人簇拥着子骊和唐夫人到了老太太那边,她们刚进去,就看见贾母正在和王家老太太说话呢。她身边站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眼看见子骊进来顿时扭过脸去,回避开了。她愣一下才想起来是倒霉孩子,妈宝贾政。子骊转过眼神先给老太太请安。“我打量着你明天才回来!快起来,在家不用拘束了,弄的神鬼似得干什么。叫我看看可是瘦了不少。”老太太见着孙女回家了欢喜的忙着叫子骊起来坐到身边来。一看孙女以前圆嘟嘟的笑脸成了瓜子脸还想着锥子脸的方向发展,顿时心疼坏了,一叠声的叫人做子骊喜欢吃的东西。
  贾母在边上盯着子骊上下打量下,最后她的眼光落在了子骊头上那只花丝镶嵌纯金重楼金钗上,她很有眼色的站起来:“二姑娘回来了,在宫里可还好。”子骊忙着站起来给贾母问好:“多谢夫人惦记,在宫里还好。”说着子骊要退出去,叫老太太和贾母接着说话。
  贾母今天本来是带着贾政过来和王家老太太说话的,她听着丈夫的意思,认定这门亲事还是要和王家结成的,因此她一早上就带着贾政过来,和王家老太太提子骞和贾政的亲事。没想着子骊忽然从宫里回来了,她知道老太太现在没心情和她说子骞的亲事的很有眼色的带着贾政告辞了。
  等着贾母走了唐夫人诧异的问:“好几天他们都没过来,怎么今天巴巴的带着哥儿来了?”
  “不过是想和我提亲罢了,我也没表示。子骞有父母,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不便说什么,再者子骞这几天病歪歪的。这个时候提亲岂不显得咱们家不厚道么。子骊丫头过来坐这里,你没受委屈吧,老太太拉着子骊上上下下看个仔细,生怕她哪里少了点东西。”子骊对着老太太笑嘻嘻的做鬼脸:“我好得很,不仅没受委屈还得了不少的好东西。其实原来是要明天才回来的,可是太后和皇后娘娘说咱们家肯定是忙着要起身,叫我先回来,也好和在杭州的亲友们见见。因此就今天回来了。”说着子骊叫人拿出来太后和皇后以及后宫各位赏赐的东西来给老太太和唐夫人看。
  老太太和唐夫人看了那一堆的东西,“这个皮子可是极品的白狐了,这是太后赏赐的不是?”唐夫人伸手抚摸着几张上好的狐狸皮,精致顺滑的手感叫人心里暖洋洋的,有种皮毛带来的特别愉悦的感觉。“是太后赏赐的,说我要去辽东那边冷得很才特意把底下进献上来的狐皮给我了。皇后娘娘还特别赏赐了几匹缎子说给我做面子,叫拿着做大氅穿。”子骊指着一边大红百蝶穿花缂丝缎子。
  唐夫人看着眼前光彩灼灼的各式东西虽然心里高兴,可是一想着子骊的终身大概就算是已经确定了。她刚在宫里几天就瘦了不少,要是真的入宫侍奉,自己怎么能安心呢?唐夫人按捺着内心悲喜交集的情绪说:“太后和皇后的恩典自然是好的。你回去歇一歇,你父亲哥哥们都不在家。等着他们回来再见吧。”
  “大姐呢,我去看看他。还有小妹,我给她带了东西。”子骊得了不少精致的宫花和小玩意送给梓萌。
  “你姐姐身上连日不好,还是先算了吧。”唐夫人提起来大女儿脸上淡淡的。子骊想起来子骞的心事也就不说话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子骊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雨后和明前见着子骊回来就像是两只小燕子叽叽喳喳忙里忙外的。她们忙着服侍子骊换衣裳,要茶要水的。“姑娘可是回来了,我们还担心姑娘在宫里住不习惯呢。”雨后眼巴巴的盯着子骊,明前则是立刻唱反调:“你瞎说什么,虽然是在行宫可是那里不比咱们家里好。姑娘这样有福气的人,太后和皇后娘娘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呢。”
  子骊舒服的靠在椅子上:“还是雨后明白,宫里那个地方——不说也罢了。我可算是出来了。家里没事么?我听母亲说大姐姐病了。我带来的东西你分一些给大姐送去,就说她身上不好,我不敢打搅,请她好好养着。再去给三妹送去些。”子骊一一指派了东西叫明前和雨后给姐妹送去。
  听着要给子骞送东西,雨后和明面带难色,可是碍于身份她们也只能答应一声,嘱咐小丫头们好生服侍子骊,各自拿了东西出去了,子骊忽然想起子骞很喜欢下棋,忙着叫住雨后:“你拿上那副棋子给大姐姐。她喜欢下棋,那副上好的云子她肯定喜欢。”子骊忽然想起来送给子骞和梓萌的东西是一样,到底是大姐,而且梓萌是庶出的,送姐妹一样的东西,被子骞知道了心里不舒服,没准唐夫人也要心思不舒服下。子骊叫住了雨后,给子骞另外加了点东西。
  “姑娘还是别费心吧,那个云子看着好得很。姑娘白送给大姑娘也没落个好——”雨后忽然顿住,她盯着院子给子骊使个眼色。原来子骞扶着个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的站在门口了。
  雨后生气的骂小丫头们:“姑娘回来了也敢一个个的钻沙去,大姑娘来了怎么不请进来!”
  说着雨后要去打小丫头们,子骞扶着丫头似笑非笑的往里走:“罢了,你也不用拿着她们出气,我是惦记着妹妹特别来看看。我知道我是个病人,招人厌烦罢了。”子骞指桑骂槐的一番话把雨后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