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易夏手中拎着两大袋的习题资料, 闻言, 回头看了一眼, “嗯。”
  没说原谅, 也没有进行斥责。
  她早就看出了顾子衿面上的心虚, 之所以愿意陪对方前来, 只因知晓自己手中的力量足以对付常人, 且背后之人此举是为明面,若她不上这次当,难保对方不会暗中将自己绑走。
  这样的结果是她自己选择, 她不会因此而责怪旁人,只是顾子衿一路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将实情告知,可她最终仍选择了隐瞒, 若自己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这次的下场真是可想而知。
  对面神色淡淡,顾子衿只觉嘴里苦涩极了。
  见易夏只轻轻‘嗯’了一声便再次转身, 局促的搓了搓手, 她缩手缩脚般跟在了身后。
  临近校门, 才又再次出声。
  “你还没有吃饭, 我……我请你吃饭好吗?”
  不知怎的, 话至最后,竟带上了一丝哽咽。
  易夏脚步顿住, “不用了。”
  说完就想加快速度朝校内走去,可没想到的是, 还没走两步, 就察觉校服的衣摆被人拽住。
  眼泪簌簌而下,顾子衿面含乞求之色:“我们聊聊好吗?不吃饭也可以,求求你……求求你……求你原谅我。
  我爸爸前些年出了事故,家里只剩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为了养活我,妈妈只能起早贪黑的在学校周围摆起小摊,熬了这么些年,她终于开起了自己的一家小店,我不能让她的心血付之东流啊。”
  控制不住的抽搐使她阻塞鼻腔,随手擦了擦眼泪,她猛咽几口唾沫:“那群人威胁我,若是我不将你带去那里,他们不仅要砸我妈妈的店铺,还……还说要将我软禁起来奸杀。”
  不是没想过报警,可没有事实依据的事,警察又怎么会相信?即使他们真的相信,又怎么可能会永远保护在自己母女身边。
  依那染着黄毛的王虎说的话,一旦发现嫌疑人没有犯罪动向,警察就必会撤离,而撤离之后,她们母女绝对得不到什么好的下场。
  离高考还有两个月,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易夏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虽觉得问出‘为什么就找上你家’这句话有些不太应该,可若是王虎先前与顾家没有交集,又怎么会如此了解她家情况?要说他们为了将自己引出,而专门打听了班中同学家庭情况,可将这样简单的事办的如此大费周章,又是图个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委婉的将自己疑惑询问出声,“你们母女先前见过那王虎吗?”
  顾子衿一愣,哭泣声有片刻戛然,吸溜了几下鼻子,才出声答道:“我也不清楚,你……你什么意思?”
  她是真的有些难以理解。
  瞧见对面神色坦荡,易夏将两袋资料放于地下,“你觉得他们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所以才找上了你,甚至你心中还是有些怪我,毕竟如果不是他们老大打听到了我有那么点本事,你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对吗?”
  顾子衿面色一白。
  这样的想法确实曾经在她脑海划过,可她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早已想通这事与易夏没什么关系,相反,若不是她轻易答应了与自己同去,自己的人身安全恐怕从今天起就再难得到保证。
  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解释过后,她再次开口致歉:“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对不起……。”
  哪有那么多对不起?
  易夏紧绷的神情被这些‘对不起’给打败,她抿了抿唇,抬手比了个停的动作。
  “你自己想想,如果你是一个帮派的下属人员,老大吩咐找人,你是会大费周章的寻这人的亲属熟人帮忙,还是会直接带着小弟前去堵人?且不说那黄毛有六七个青壮小弟,就算只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会怕我这个长相柔弱的小姑娘?”
  顾子衿手脚发麻。
  易夏分析的极有道理,可正是这分道理,让她不敢顺着往下想。
  既然她只是一个不必要的因素,那王虎为何要将她牵扯进来?
  恍惚间,不死心的回了一句,“可他们说你是玄学大师。”
  既然是大师,旁人自然是怕的。
  易夏轻笑,“现在相信这一行的能有几个?你觉得他们老大要是真拿我当回事,可能会派那么个不成器的手下来找我吗?既如此,老大都不当回事,手下就更不会当回事了。”抬腕看了眼时间,她将搁置在地上的袋子提起,“多说无益,还是回去和你妈妈好好聊聊吧。”
  “人啊,最爱的始终都是自己。”
  最后一句的声音有些小,像是在暗自嘟囔,可不知怎的,顾子衿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颗心骤然下沉,压抑住那股酸涩之感,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
  一下午过得恍恍惚惚。
  试卷被答得七零八落,顾子衿却满脑子只盼望着放学。
  九点刚过,校内的最后一道铃终于响起,随手收拾了两三本书,她背起书包就朝教室外冲去,到家不过花了平时的三分之二时间,站在门外许久,却忽然没了敲门的勇气。
  脑中清楚的记得前些年的艰难日子,她不相信妈妈会坑害自己,可一想到将被人威胁之事告诉妈妈后,对方面上的表情状况,她的心中就忍不住上下打鼓。
  思绪纷飞间,门开了。
  突然倒入的一道虚影吓了李翠莲一跳,眨了眨眼,她忙伸手扶了一把。
  见是自己闺女后,她长出一口气,疑惑问道:“乖,你咋不敲门嘞?”
  等了许久未听到回答,只见闺女一直盯着她的脸,抬手在面上抚了抚,她温和笑笑,“咋了,妈脸上有花吗?”
  顾子衿摇头,不欲在门外与她议论此事,抬腿走了几步,才发现妈妈并未跟在她的身后。
  “你不进来吗?”眸光冷凝,她上下扫了两眼对方的穿着,见其点头,心中凉意渐深,“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李翠莲甩了甩手,“你张阿姨找我聊天,我……”
  “打麻将吗?”顾子衿打断了她的话。
  李翠莲愣怔,没料想闺女竟会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再朝她眉眼仔细看了看,才明白了闺女今天是情绪不对。
  可——“乖,你张阿姨真的找我有事。”
  心中有了怀疑,顾子衿半点不相信她说的话。
  母亲打麻将这事,自己平日从不过问,只想着她中年丧夫,难免有无聊孤独的时刻,而自己因上学无法时刻陪在她的身边,能有些麻友与她开心为伴,怎么想也都算是一件好事,可今日细想,也只有沾上赌瘾这一条,能使母亲与那黄毛王虎有所牵扯。
  将书包随地扔下,顾子衿重新走向门边,“您如实告诉我,您和王虎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您’字,直接在二人间掺入了些许疏离。
  李翠莲面色僵住,“那王虎今日去找你了?”
  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抬手在女儿身上摸索,直将脖颈、手腕、脚踝翻看了个遍,才稍微松下了一口气。
  “你那个叫易夏的同学今天去上学了吧?别怕,妈明天就报警,有警察看着你,他们必然不敢这么猖狂,等你高考过后,咱娘俩就搬到别的省去,你好好学习……”
  顾子衿满眼陌生的瞧向对面,任凭她将话说完,面上的表情都没有丁点变化。
  母女间目光对视,好半天,才轻启唇畔道:“我在问您话。”
  “妈,您和王虎是怎么认识的?”
  话到最后,单字拆开来说,语气中带着一丝决然。
  李翠莲的眼神左右闪烁,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左思右想后,讷讷开口道:“还不就是你那天回家讲的事情。”
  “请您不要骗我。” 顾子衿的眼中划过沉痛之色。
  她与妈妈感情向来极好,因此对方的习惯与动作她自然也是熟悉无比,说谎话时,她的眼睛喜欢朝左边上撇,脸颊也会如自己一般攸然变红。
  而此时此刻,妈妈的表情便是如此。
  李翠莲咽口唾沫,嗔她一眼道:“你这孩子都给我搞得紧张了,妈骗你干嘛?我怎么会认识那么个人渣,要不是你爸爸……”
  “妈!”这样的事,顾子衿不想由此谈到亡故的爸爸,“王虎今天已经找过我了,可我没能将易夏骗出来。”将袖子撸起,她把今日考试间隙随手掐出的乌青展示出来,“这些是他们掐的,边掐边骂我女表子,还将您……”
  瞧见对面的母亲目光游离,浑身有些颤栗,顾子衿强打精神继续演下去。
  “说一切都是您的错。”
  话毕,一滴泪珠顺着眼眶落下。
  原以为还需许久才能得到答案,却不想刚感受到面颊的湿润,就听对面怒喝一声。
  “他们放屁!”
  李翠莲牵过闺女的手,“我去棋牌室打牌,他们在茶水里给我放了□□,那一场偏又输得多,所以……所以我……”
  “所以您就把我压下了?”
  只以为女儿早已知晓真相,李翠莲无奈点头。
  见她如此,顾子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无声流淌。
  虽早已将情况猜的八九不离十,可亲耳听到母亲承认,心中的痛苦仍让她有些难以自抑。
  眼中闪现一道绝望,想了想,顾子衿径直朝楼下冲去,晚风拂过,身后的声音逐渐缩小,眼泪与鼻涕混合在一起,糊了她一脸。
  本想直接冲入马路,心思寰转间,却忽然从口袋中摸出了手机。
  踌躇几秒,拨通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