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电话中的说辞让康博彦心神一颤。
  夫妻间同舟共行已有五年, 他明白妻子不是那种轻易开口之人, 能让她说出‘很重要’这三个字, 那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火急火燎的赶到家中, 开门一看, 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不由有些呆愣。
  结婚之前, 妻子就鲜少带妆, 结婚之后,更是日日与他素颜以对,桌面上那些瓶瓶罐罐他虽不认得, 可只看妻子手边的动作,那些东西的用途已经不言而喻。
  脚步加急,康博彦快速的朝梳妆台方向走去:“敏敏,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梁红敏抬眸看他, “坐。”
  只招呼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半点没有停顿。
  鲜少被妻子用这样的态度对待, 康博彦糯糯动唇:“敏敏。”
  叫了一声未收到回答, 他的心中逐渐被所不安占据。
  半响, 才听对面缓缓开口:“我们离婚吧。”
  疑神疑鬼了这么久, 她有些累了, 也不想再猜丈夫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从抽屉中掏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 呼吸之间,梁红敏将纸张递上前去, “夫妻财产我们共分, 房子我不要……。”
  “你怎么了,是我哪里做错了吗?”整颗心仿若被寒冰包裹,康博彦上前几步:“最近工作忙,我不是要故意冷待于你。”
  看了丈夫一眼,梁红敏的表情有些木然:“我这是在为你腾位置,这样对你我都好。”
  “好什么好?!”
  声音的猛然拔高,显示出了康博彦内心的焦急。
  “你在瞎说些什么?腾什么位置,你到底怎么了?”
  从到家之时,他就觉得妻子有些怪怪的,此刻听她说这些云里雾里的话,更是肯定了她的心中藏有事情。
  梁红敏本不想将那些话题摆到明面,可看见丈夫的神色,不由回想起了易夏劝她的那一番话。
  眼眸微阖,她沉声开口:“从三个月前开始,你就变得有些奇怪。日日加班,周周出差,我理解你职位升迁后变得更为忙碌,可你对我的态度,也开始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仔细想想,关于同房之事,你躲了我有多少次?昨天,我在你的衣服上找到了女人头发,又在你的背上发现了细微划痕,你难道还要骗我,你在外面没找别的女人吗?”
  说到这里,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不让泪滴从中落下。
  “博彦,离婚吧,放了你,也……放了我。”
  绝望的语气让康博彦一下子慌了神。
  误会的产生总是由一件件小事组成。
  他明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妻子的错事,可听她这么说着,也不由怀疑起她口中的那个自己。
  眉头紧蹙,他的心中无比纠结,半响,却只讷讷道:“敏敏,你要相信我。”
  嗤了一声,梁红敏回头看向镜中的自己。
  浓重的妆面掩盖了面上的憔悴,却掩盖不了她眼底的脆弱。
  “连半句解释都没有,博彦,你要我怎么信你?”
  不欲在与丈夫揪扯,叹息一声,她从凳子上站起,“你好好考虑,我……我回我妈……”话未说完,却觉得腹部开始有些微疼。
  “博彦。”
  康博彦本在低头思索,听到妻子的叫喊,忙抬起头来看她。
  “带我去医院,快。”
  ——
  弘法寺,香客接待室。
  怀抱着一尊佛像的张天书正满目踌躇。
  手边的茶壶几乎要被他饮尽,等了许久,才见一身禅衣的净空大师缓步入内。
  将佛像搁置于桌上,双手合实,张天书冲前行了一礼。
  礼毕,忙将旧衣从佛像顶端抽出,"阿弥陀佛,大师,您能帮我辩辩佛像真假吗?"
  对面信客目光虔诚,净空大师轻轻颔首。
  盯着那尊'金佛'看了许久,他才满眼复杂的说道:“贫僧修行数年,未曾见过如此佛祖。”
  一句话打破了张天书所有的希望。
  虽说来时就有怀疑,可他怎么也没想过,供奉多年的佛像,竟然真的是一位‘假佛’,多年的信仰轰然坍塌,他的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接待室内布满沉默。
  瞧见对面信客脸上的神色,净空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佛像你是从灵山寺求得的吧。”
  说话间,开始在禅衣中随意摸索。
  笃定的语气让张天书有些讶然,愣了愣,他的眸中沾染疑惑,“是从灵山寺求的,您是怎么知道的?”
  “灵山寺是不是还让你们月行一善,放生积德?”
  张天书不住的点头。
  这么多年赚的钱财,几乎全被他用来行放生之事,佛像出了问题,放生不会也……
  正想着,就见净空大师从僧衣中摸出只手机。
  “这是前几年的老新闻了。”点点画画间,净空将手机递上前去。
  “有位信客将自己放生的视频发上微博,可由于他手头不太宽裕,又想依照寺院的说法积攒更多功德,于是便选择了鱼子进行放生。
  视频记录了他的放生全过程,被某位无聊网友扒出后,使得网民对他群起而攻之,这件事闹得挺大,后来连带着就捅出了灵山寺劝人放生之事。”
  张天书有些不解:“放生鱼子有什么不对?经书上说,鱼子不经盐渍过,经过三年,还可以再活命。”
  “怎么可能活命!”
  反驳过后,不管对面蹙眉不语,净空开始向他科普:“鱼子是雌鱼的卵子,离了母体,是没有任何生命力的,那位信客将那没有生命力之物放入自然,最终的结果只是在污染水质环境罢了,这明明是造孽之事,又怎么可能会积攒什么功德?”
  嘴唇微张,张天书面色变得有些煞白。
  他也曾放生过鱼子,这么说来,当初的行为并不是在积德,而是在造孽?
  见他如此反应,净空长叹一声‘阿弥陀佛’:“施主,市场上购置的生物,绝大部分是人工饲养,即使将其放归到自然,也往往活不过多久,再加上一个地区的生态链有着自己的平衡,将外来生物加入他们之间,若是遇到某些入侵型物种,还可能会造成该地区多种生物惨遭灭绝。”
  “佛教协会如今倡导慈悲护生、合理放生。灵山寺只知让信徒放生,却并未告知信徒方法,不仅如此,还月月从信徒手中收取功德费,这样的寺庙,真是早该被政府打掉了。”
  闲聊了这么久,会客时间早已到达。
  躬身说了声告辞,净空抬腿朝外间走去。
  直到大师已经快从门边离开时,张天书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大师,您……您真的是寺院内的大师吗?”
  净空回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为无,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真假又有何关系?”
  话毕,再不在室内做一秒停留。
  自接待室而出后,净空径直走向了寺外,视线在车间检索,最终上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刚一落座,驾驶位的男人就忍不住问道:“廖大师,您怎么在里面耽误了这么长时间?”顿了顿,又解释:“我不是在质问您,只是家中怪事离奇,我不敢拿家人的生命来开玩笑。”
  廖宗元微微点头,“无事,只是被一件琐事给耽搁了,走吧。”
  车辆急速驶入国道,看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廖宗元一时陷入了思索。
  刚刚那老者面相奇怪,似是灾星降头,又似有转运星助,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老者误认他为佛学大师时,顺势为老者解疑答惑。
  想到转运星这一茬,他扬手挥落龟甲,卦象显于车后座上,细看以后,他的眉头却不由一蹙。
  不明?怎么会不明?
  ——
  晚间九点,又是一度放学时刻。
  刚从校门而出,易夏就被一位打扮古怪的人给拦住了脚步。
  明明是极热的温度,面前之人却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不仅在头上顶了个黄色头盔,还在身上裹了数件呢绒大衣。
  脸上不显半点惊慌,唇畔轻扬,易夏疑惑开口:“老先生,你怎么打扮成这幅样子了?”
  未想到会被这样轻易认出,将头盔前的面罩缓缓滑下,张天书拉了拉紧捂在脸上的口罩。
  “您不是说我不能去那些经常出没的地方吗?这学校门口我第一次来时就遇上了意外,这第二次若是不多加准备,我实在怕自己会命丧此地。”
  说着,迅速从大衣口袋中摸出张卡片:“这里有我的部分积蓄,大师,您收下吧。”
  炯烁的眼眸布满了紧张,张天书实在怕对方会拒绝他的报酬,见大师只是打量他一眼,就将卡片塞入了包中,心头一松,他忍不住长出口气,“您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目光从包中转移,易夏点了点头,“日行一善,多做点好事。”
  重新将头盔合起,张天书郑重道:“我记住了。”
  视线尾随至他的身影消失,易夏终于轻笑出声。
  给个钱搞得跟特工接头似的,幸好夜色已晚,若是尚在白天,岂不是得吓到一群人?
  正想朝家中而去,一通来电却阻断了她的步伐。
  垂眸一看。
  楚新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