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记忆如同电影胶片般, 一帧一画的在楚新颖脑海中播放起来。
  村里人都说, 在弟弟未出生前, 父母待她也是很好的。
  环抱着这么一句话, 她日日在梦境中幻想着自己从得到过的温暖。
  自记事起, 她不是没有过怀疑, 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又怎么敢将心中的猜想问出?日子久了,她长大了,不知是妥协还是认命, 接受了父母的区别对待,也接受了自己不被喜爱的这个事实,虽然偶尔仍觉得难受, 可心中的涩意却没有先前那么深了。
  她能有什么办法呢?那终究……是她的父母啊。
  “小白眼狼……小白眼狼啊……”
  伸手在背包上轻抚了一下, 楚新颖重新将目光投向地上那宛如泼皮的妇人。
  她要是白眼狼的话,根本就不会从银行取出自己兼职所存的那些积蓄, 也根本不会在接到公安电话后就着急忙慌的赶来医院, 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受父亲影响才对自己不好, 原来一切的一切, 都是因为心有隔阂。
  收回视线, 她冲两位民警歉意一笑,背起肩包就朝门口走去, 身后的怒骂之声并未停止,但随着她的步伐移动, 声音逐渐离她远去。
  耳边一阵清净, 楚新颖的心中却慌乱如麻,本打算回家,走至半道,却忽然滞住脚步。
  他们从来都没把自己当过家人,她又哪来的家?
  ——
  午间饭点。
  易夏将桌面上的饭菜一一扫视了一遍,在易妈妈满是期待的眼神中,唇角牵了起来,“这些菜我都很喜欢。”
  心中松了口气,易玲忙夹起一根裹满酱汁的可乐鸡翅放入女儿碗中,“那你待会多吃点,这种甜甜的口味是你们小姑娘最爱吃的,你快尝尝。”
  见女开始动筷,她笑着开口:“待会饭吃完了,你可以去冰箱看看,妈妈还给你买了些零食饮料,不知道你爱吃什么,专门问了问那些理货员哪些卖得最好。”
  抬头看向对面,易夏本想告诉她以后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简单的三个字,“谢谢妈。”
  愣了愣,易玲连忙摆手,“你冲我说什么谢,是妈妈做的不好,要不是我识人不清,你又怎么……”说到一半,忽然低下了头,“反正,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的声音并不如性子那么燥烈,乡音中透出一丝软糯,低声说话时,语意中溢满了个人情绪。
  将筷子放下,易夏摇了摇头:“您不用做这些额外的事,我知道你想补偿我,但我不是小孩了,对不起我的人,并不是您。”顿了顿,又道:“您对不起的人……也并不是我。”
  一番话听得易玲有些糊涂,可她陷入了自责,只以为女儿还未原谅自己,因此将脖颈埋得更低。
  易夏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凭着那不断抖动的双肩,就能猜出她正在低声啜泣,叹了口气,上前轻拍她的肩膀,“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好好的就行。”
  缓缓抬眸,易玲看了女儿一眼,见她眼眸中满是诚挚,终于不住地开始点起了头。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两人虽因饭前这事尴尬了一阵,但不知怎的,席间的谈话竟变得随意了不少,聊着聊着,话题还扯到了楚家身上。
  “新颖那孩子,你们玩的好吗?”
  不知道易妈妈怎么会突然提起楚新颖,易夏只将实情说出,“高中课业一直比较重,我们两人又都是闷着不说话的性子,所以虽然住在一起,但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易玲叹了一声,“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瞧着女儿疑惑的目光,她低声开口:“我和你小姨都来自于下坝村,这地方你可能没听说过,但a省你应该知道吧?”
  易夏点了点头。
  昨天她浏览微博时,在某些博主的评论区,有看见过别人提及a省,仔细回想一下,那些评论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话。
  眼皮向下垂了垂,易玲再次叹息:“我比你小姨大了两岁,但她结婚却比我早上一年,在我们下坝村,按老人的话说,娶媳妇就是为了生仔仔,婚后两年,你小姨的肚子没有动静,婆家人狰狞的面目就露了出来,早春四月,及膝的水田让她下地劳作,你小姨脚一滑,不小心在水里就见红了。”
  “她那时还不是现在这幅面孔,我们姐妹感情也如婚前一样,村里的通讯不便,她在身子好后没多久就翻过夜庙来找我,你爸爸开门之后,她急冲冲的往里进,我一见她,她就赶忙将怀里的襁褓递给我看,还说襁褓内裹着的是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易玲将余光落在了女儿面上,“你应该猜到了,那孩子就是新颖。”
  世事无常,本以为会是一段善缘,却没想到,那对夫妻的心性竟然会改变的如此彻底,虽然只在楚家呆了一个晚上,但从他们的处事做法中,不难猜到,新颖那孩子过得是个什么日子。
  将碗中最后一口饭扒完,易夏冲对面笑笑,并重开一个话题将此事略过。
  她之前就纳闷,楚家夫妇面相奇差,怎么会有如此子女运,使得养在身边的一双儿女都能平安长大,现在得知了这个实情,倒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饭毕,母女两人各司其职,没一会就将餐桌收拾的利亮起来,可再一想到那堆满了整个案板的餐盘,易玲就顿时觉得有些头大。
  正思索着处理办法,就察觉到身侧站了一道身影,见是自己闺女,她赶忙道:“这些剩菜妈来收拾,你去忙自己的事吧。”
  看到女儿的听话离去,她刚将三种味道相近的菜品掺杂在一起,就发现那道身影又再次转过头来。
  “妈,我确实有事要忙,但我得出门一趟。”
  “去吧。”
  易夏‘嗯’了一声,“您下午就不要再烧菜了。”
  说话间,目光朝案板上扫了扫,“太多了,咱们俩的胃都承受不下。”
  易玲尴尬的点了点头,“好,妈知道了。”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打定主意,晚上要再炖个鱼汤。
  闺女这又是算命又是学习,不补点营养,身体哪能承受得了?
  ——
  江家客厅。
  江汉卿正满脸严肃的在一名打扮妖艳的妇女身上比划。
  他满头花白,胡子潦草,若是换一身衣服,换一个环境,保不齐会有人被他这个架势给唬住,不敢说跪地直呼‘天师’,但叫他一声‘大师’那倒是绰绰有余。
  然而此情此景,看在几位妖艳妇女同行者眼里,那就是装神棍骗人的典型代表。
  “人家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道芳芳整天都想些什么,竟然学人家小姑娘一样,梦见自己穿越,不仅如此,每晚上穿的朝代还不同,真是一把年纪,还有一颗……一颗那什么,哦对,少女心!”
  “你得了吧,谁家少女的梦境结局是被人杀害?咱们不也陪芳芳去大医院瞧过了吗?人家都说芳芳这就是普通的失眠症而已,我看她这就是大惊小怪,过一阵就好了,还非得来花这个冤枉钱。”
  “要不是不能睡觉实在是太折磨人,谁又愿意相信什么鬼神啊,你们快别说了,江大夫医术向来不错,别打扰人家发功。”
  “法治社会,科学之上,发什么功?法;轮;功啊!我就纳闷了,江大夫不是治病的嘛,怎么还在私下做这样的行当,看看这三室一厅的格局,得是赚了多少啊?”
  几位妇女的讨论声音虽然极小,但玄门中人,耳力向来皆是不错。
  眉心跳了跳,江汉卿拿起一枚符篆贴于妇女的额顶,通灵探寻完毕,他的眉头紧锁起来,正搜寻着脑中那些偏类知识,就察觉身上传来震动之感,将手机从裤兜掏出,一条短信跃然眼底。
  大师:我待会去找你,你孙子在家吗?
  愣了两秒,江汉卿连忙在荧幕上戳起了手指,半响,才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妇女。
  嘴唇微动,一道咒术从口中念出,见面前之人缓缓睁开双眸,他郑重道:“你的病我束手无策。”
  “束手无策?”
  室内未开空调,可秦寻芳却觉得自己仿如坠入冰窖,饶是化妆品铺满了脸颊,她的面色亦透出一种显而易见的苍白。
  梦魇困扰了她足足半年,初开始还好,可最近的频率却越发夸张,医院辗转了四五家,几乎所有大夫都说她只是普通失眠,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压根不是什么失眠,而是被鬼缠上了,想到同乡那位与自己同一病症婶子的下场,她不由打了个寒噤。
  膝盖一软,她顺势跪地,“江大夫,江大师,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