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也零星9
  两两还没有反应过来这黑影到底是什么东西,陆迟衡的脸忽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你……”
  两两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完全不能想象,刚才飞檐走壁、宛若神降的“东西”,竟然是陆迟衡。
  她嘴里的第二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被陆迟衡揽腰抱住了。缠绕在她身上支撑了这么久未断的藤蔓,被陆迟衡一攥,就像是碎纸屑一样在他手心里四碎而开。他有力的胳膊,瞬间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我……”两两的手胡乱的动着,企图抓住一点让她更有安全感的依靠。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声音与他的心跳一样的沉稳有力。
  为了防止两两被迎面的枝桠再次伤到脸,陆迟衡的大掌挡在了两两的眼前。两两只感觉到颊边一阵冷风拂过,再次睁眼时,陆迟衡已经抱着她半跪在离洞穴半丈之远的平地上。
  “谁让你跑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的?”
  他正低头看着她,语气神态与刚才判若两人。
  两两被他吼懵了,可此时最重要的问题难道是这个吗?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刚刚在她眼前,像是变魔法一样的技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你刚刚……飞起来了。”她支支吾吾的,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陆迟衡没有作声。
  “你刚刚,飞起来了?”
  两两又问了一遍,相较于第一遍的迷惘,这第二遍明显带着惊恐。
  陆迟衡依旧没有作声,只是抱着她,越抱越紧。
  “陆迟衡,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话啊!你说,是不是我看错了,嗯?”
  两两边问,边抬手朝着自己的眼睛抹过去。她想,一定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蒙住了她的视线,一定是的。
  他们中间,一定有一个人不正常,不是他,就是她。而她从没有如此迫切的希望,不正常的人是她。
  她的眼角下,有一处明显的划伤。
  陆迟衡手快,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那个伤口的瞬间,按停了她。
  “你没看错。”陆迟衡终于出声回答了她。
  他的声音虚渺的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
  两两有一秒的怔忪,这一秒之间她全身的细胞都像是停止了运动,紧接着,她就像是触了电一样抖动着从他的臂弯里挣出来……
  陆迟衡没有阻拦,她就这样从他怀里跌到了地上。
  着地的触感足以让两两清醒,可是她宁愿自己此刻不要清醒。
  陆迟衡会飞?
  这简直是个笑话,这样的笑话在她梦中出现的可能都没有,可他竟然承认了!
  “你开玩笑的!你开玩笑的!”两两一手按着泥泞的地面,一手发了狠似的揪着陆迟衡的衣襟,死命的晃动着他。
  他这么爱对她开玩笑,这一定也是他对她的玩笑。
  一定是的,一定!
  陆迟衡拂落了两两的手,她的反应明明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她惊魂甫定的模样,还是让他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他不想在被她审度的目光这样仓惶的打量着,他从地上站了起来,随意的抖了抖腿,黏在他裤腿上的泥土,像是朱门上的铁锈一样,自己慢慢剥落……
  两两掩着嘴,与其说她的面前站着陆迟衡,倒不如说她的眼前正播放这一部她不爱看的恐怖电影。
  她说不出话,可也无法让自己不抖。
  身后有脚步声一点一点逼近,田院长和几个老师带着一卷粗粗的麻绳往这边跑过来。
  “陆先生!”
  -----?-----
  这一声“陆先生”唤回了两两的些许的理智。所有人都跑近了,将他们两个团团围住。
  两两惶恐的抬头,陆迟衡仍冷静的站着。
  田院长看了看陆迟衡,继而把视线转到了两两的身上,她慌忙俯身,把两两扶起来。
  “秦小姐,你没事儿吧?”她上下打量着两两,除了脸上有些轻微的刮伤,并看不出其他还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两两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有事儿,有很大的事儿。可她,要怎么说?
  “这里冷,先回去再说。”陆迟衡冷冷的甩下这句话,就掉头健步如飞的先走了。
  田院长敏感,看出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她想问,可到最后还是憋住了。这猫腻不难猜,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小别扭嘛。
  两两被两个老师扶着走在田院长的身边,陆迟衡远远地走在他们的前头。望着他孤傲的背影,她始终不愿相信刚才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一切。
  他可以是个坏人,但她不要他是个怪人。
  “小猴子跑回来求救的时候,我们刚刚从外面回来,这陆先生一听你有危险,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我们怎么追都追不上。”田院长说起来,仍是心有余悸的样子。
  “是啊,他平时那么冷静淡定的一个人,今天可是彻底的慌乱了一把,秦小姐你看他连工具都来不及带,一门心思的只想着你就跑来了。”
  身边的老师轻轻的抬肘撞了一下两两,她们这艳羡十足的语气想说明什么,两两明白,她想故作轻松的拉扯出一个笑容,可是任凭她怎么用力,嘴角都是发麻的。
  “唉?对了,秦小姐,陆先生空着手,是怎么把你从洞穴里救出来的啊?”
  两两因为这个问题定了一下,下意识的把目光放远了去看陆迟衡的背影,她发现陆迟衡停在了原地,也正转头看着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可他似乎,也在等她的回答。
  “他……”两两斟酌着,犹豫良久之后,才答:“他用洞口的藤蔓,把我拉上来的。”
  两两觉得,这个答案,连她自己都不能被说服,可是身边的那几个人,却全都信了一样。
  “陆先生可真聪明。”
  “那是,陆先生是我见过最有能耐的人。”
  “……”
  也是,毕竟她们没有亲眼所见当时的情况,这样的胡编乱造,说服她们刚刚好。
  两两再看过去的时候,陆迟衡已经不见了。
  他是不是,也信了?
  回到孤儿院,田院长简单的帮助两两处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口,伤口都不深,只是因为涂了红药水,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小猴子心疼她,一直在旁边大哭,好不容易哭睡过去,也紧紧地拧着眉。
  处理完伤口,两两就回房间收拾行李。
  她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一刻,不,确切的说,是不想和陆迟衡在一起多停留哪怕一刻。这是她人生最有冲击力的一天,比她被告知自己原来还有个亲生父亲,更让她难以接受。
  两两刚刚拖着行李箱走到房门口,拉开、房门,就看到陆迟衡站在她的面前。
  “我要回去了。”两两对他说。
  陆迟衡凛着脸。
  “不管你走不走,我都要走。不,应该说不管你走不走,都请你让我一个人走,我不想和你一起走。”
  两两有些语无伦次,可她的意思想必陆迟衡也听明白了,她要远离他,离得越远越好。
  两两快速的越过陆迟衡,却被陆迟衡转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们?”
  ------?-----
  陆迟衡目视前方,似乎是在对她说,又似乎跳过了她,只是单纯在等一个答案而已。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迟衡嘴角扬起一抹讥诮,话是她说的,可她却说她不知道?
  两两紧咬着唇,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深刻的恐惧之后,却还是选择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
  那个劣质的谎言,骗了所有人,但是骗不了她自己。
  “我要走了。”
  “你回答我的话。”陆迟衡又伸手一拦。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两两躲。
  “秦两两!”
  陆迟衡一声大喝,那声音钻进她的耳朵,震得她耳膜都在发颤。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终于决定不再倔强。
  “好,我说。”两两低下头,可即使这样也藏不住眼里的那层水光:“因为你救了我。”
  这个答案这样的简单,但一点都不让陆迟衡觉得意外。秦两两就是这样的女孩儿,她做不了得了恩惠还背后捅刀子的事情。
  他得到了答案,可依旧没有想要放她走的意思。
  “你还不满意吗?那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答案。”两两也不敢轻举妄动,她知道,以陆迟衡的能力,若真的有心留住她,她便是寸步难行,而今,她唯一能收放自如的,也只有她的嘴皮子:“我不告诉她们,还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疯子。”
  陆迟衡苦笑,她诚实起来的时候真是让人无奈。可是,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你让我走吧,我真的……真的需要静一静。”
  两两都快哭了,她从来没有对谁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哪怕被秦家的人逼到走投无路她也没有。
  可是这一刻,她真的无法平静的面对陆迟衡。
  陆迟衡站在原地与她僵持了很久,最终,他往后退了一步。他虽没有说话,可两两也知道,那意思是“你走吧”。
  她没有迟疑,把行李箱往前一推就开始快步的逃跑。越过陆迟衡的时候,她分明听到那一声微不可闻的长叹。
  心口莫名的一疼,可她逃的更快。
  两两以工作为由,匆匆和大家道了别。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看到想要收养小猴子的艾氏夫妇正下车往里面走,陆迟衡想必暂时脱不开身了……她松了一口气。
  听田院长说,陆迟衡以两个月为限,若艾氏夫妇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依旧不能让小猴子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们走,那么这次领养计划就宣告结束。
  他是这样的进退有度的男人,她真的,差一点就要对他改观了……可是,没想到,最后改观的更加彻底。
  两两赶回云罗的公寓时,云罗早已睡下了。她有钥匙,进屋之后为了不打扰云罗,她径直去了客房。
  两两在客房的浴室洗漱换衣,躺下之后也不敢关灯。
  白天的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电影特技似的,她抓着枕头,把自己藏进被子里。
  当知道这个世界上,原来真的有超出她想象的“异类”存在,她忽然,就变胆小了。
  她需要安眠药,从没有比今天更需要安眠药来制造一点安全感的时候。
  可陆迟衡,让她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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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罗一大早起来,给自己热完牛奶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门廊里两两换下的鞋,才知道她已经回来了。
  “秦两两!”她在客厅里大叫一声。
  没一会儿,二楼传来了响动,她转头看到两两从楼梯上跑下来,她的外套揽在她的臂弯里,头发有些乱,眼圈也重的很,昨晚一定没有睡好。
  “早。”两两对云罗扬了扬下巴。
  “你的脸怎么回事?”云罗盯着她脸上的伤痕。
  两两抬手挡了一下,只说:“没事。”
  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云罗白两两一眼,她还真没有见过这么不宝贝自己脸的女人。
  “你这几天到底是跑哪里去了?”
  “不是留了纸条说出差吗?”
  两两走过来,把自己的外套甩在沙发里,随手夺过了云罗手里的牛奶,她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别人出差叫出差,你那出差分明就是受难,看看你那张漂亮的脸都成什么了?还有你的鞋子……”
  云罗往门廊的方向指了指,两两跟着看过去,她的马丁靴蒙上了一层泥土早已看不出颜色。
  但是,被蒙上了土的,又何止是她的鞋子?她的心,都黑乎乎的呢。
  “地方是偏远了点,可还不至于是你说的受难。”
  两两给云罗也倒了一杯牛奶,边说边把杯子推到她的面前。
  云罗接过去,抿了一口又问:“你和谁一起去的?”
  两两险些被温和的牛奶呛了喉,回过神来之后立马回答:“同事。”
  云罗点了点头,没有怀疑。
  两两见她不再追问,先一步扯开了话题:“我不在的这两天有什么事情没有?”
  “日出日落,正常的很。”
  两两笑:“那就好,我去班了。”
  “唉!”云罗把两两拦住了:“我想起一件事情。你不在的时候,季流北来找过你。”
  “季流北?”
  “嗯。”
  “他来找我干什么?”
  “谁知道呢。”
  云罗耸了耸肩膀,任凭季流北如何英俊如何有魅力,也不管两两是有多喜欢这个男人。她始终都不怎么待见他。
  季流北是女人都会爱的类型,可他不是会心疼女人的类型。云罗觉得,两两爱而不得这么多年,就是因为季流北的摇摆不定。
  而她,最讨厌摇摆不定的人。
  “他没有问什么吗?”两两的语气明显的在意起来。
  “他就问我你去哪儿了,可我怎么知道你去哪儿了,你秦两两是属风筝的,我哪儿牵得住?我就告诉他,没准你又出国了。”
  “然后呢?”
  “然后他问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骗他少说也得三五年。”
  云罗一本正经的,在两两面前,她也丝毫不掩饰对季流北的意见。想起季流北临走前那失望的模样,云罗就莫名解气。
  两两撇了撇嘴,没作声。
  “你就这么放不下他?”云罗问。
  两两摇头。
  “你别装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你眨眨眼我就知道你是渴了还是饿了,骗我,你嫩的很。”
  两两扬起一抹苦笑,就算放不下,那又能怎样?
  云罗似乎看穿了两两的心思,她刚刚把手揽上了两两的肩膀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动。
  “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客厅的玻璃
  -----?-----
  两两和云罗受惊,一齐回头,看到原本透明的玻璃上被蒙上了一层红色的东西。她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另一扇窗户也被这鲜艳的红给覆盖了。
  “什么呀!”
  云罗咒骂一声,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
  两两一把把她给拉住了。
  “是有人在泼油漆。”
  “泼油漆?”云罗大惊,随即反应过来:“一定还是上次的那个变态病人!这几天为了躲他我都没有去上班了,他天天电话轰炸我就算了,现在都跑上门来了!他还真以为我说的报警是开玩笑嘛!这么嚣张,我……我要去和他拼了!”
  云罗说着,大步的往门口走。
  “嘭!”
  又是一声。
  云罗吓的蹲在了原地。
  “你别冲动!”两两把云罗抱住了,这个病人精神状态明显不正常,云罗这会儿出去,就等于是自投罗网。
  “你不要拦着我,在这样下去,我自己都快要变的精神衰弱了!”云罗抖得厉害,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你先去报警。”
  两两把云罗往电话机的方向推了一把,,自己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打量着门外的情况。
  门外果然有一个男人站着,那男人五大三粗的,看着模样就让人生畏,他的脚边有好几个油漆桶,有的已经空了,有的还未拆封。
  “臭娘们,你给老子出来!别以为这样躲在家里就没事了,老子因为你都快疼死,你还敢威胁老子要报警!有种你就报警,信不信老子把你告到连医生都做不了!……”
  这嚷嚷声穿墙而过,直刺两两和云罗的耳蜗。周围的邻居听到了动静,都跑出来看热闹,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拦。
  云罗拨通了警局的电话,正在报地址,听到外面的声响,一时气的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门外的男人已经开始气势汹汹的跑过来砸门了,两两胆子不小,也被这样的气势给唬住了。
  警察一时半会无法赶到,再这样下去,这男人拆了这门都是有可能的。
  正当两两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门外有车子开了过来。车头那金贵的车标比这场闹剧还惹人注意,围在边上的邻居们自动打开了一条道儿为这车子让路。
  两两知道是谁来了,她没有一种等来救星的轻松,反而更觉害怕。脑子里只闪过四个字:祸不单行。
  陆迟衡推门下了车,瞥见眼前乱糟糟的场景,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隔着猫眼,两两看到他在掏手机。
  没一会儿,两两放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接起来,陆迟衡没有开场白,直截了当的报了一个门牌号,然后问她:“你在里面?”
  他说的是云罗公寓的门牌,两两尽量保持着镇定,对他说:“是。”
  陆迟衡挂了电话。
  两两连忙拨回去,有些不安的提醒他:“他只是个精神状态不好的病人,你别乱来!”
  陆迟衡那边还没有回话,“啪”的一声,客厅的窗户被那个男人给砸碎了,被油漆染红的碎玻璃四溅,像是鲜红的血。
  两两吓的连手机都差点没有握稳。
  “这样,还不让我乱来?”
  陆迟衡不紧不慢的问着,这人,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
  “两两!两两!他要进来了!他要进来了!你小心点!快过来!”
  云罗捂着自己的脑袋大叫起来,两两连忙跑过去抱住了她。
  眼见着那个男人已经跳上了窗框,下一秒就要跳进屋里的时候,他的领子忽然被人揪住了。
  ----?----
  敢揪他领子的人,当然是陆迟衡。
  “谁?谁敢管老子!”
  男人急切的转头往后看,陆迟衡的手往后一勾,都看不出用力没有,那个男人就被轻轻的甩出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唏嘘,两两下意识的松开了云罗,打开门飞快地跑出去。
  门外一片狼藉,唯有陆迟衡悠然独立。
  刚才还气势逼人的男人此时正跌坐在地上,按着自己的腰“哎哟哎哟”的吸气。
  “你干什么了!”两两看着陆迟衡,压低了声音问他。
  “没干什么。”陆迟衡耸肩。
  “这么多人看着呢!”
  陆迟衡听出她的话外音,不畅的心气忽然通透了。
  “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两两看着陆迟衡勾起的那抹深长的笑意,自己顿时清醒了。是啊,她在担心什么,担心他的不一样,被别人发现吗?
  陆迟衡见她答不上话,心情更好了。
  门外忽然没有了动静,云罗从屋里跑了出来。
  “陆先生?”
  陆迟衡对云罗点了点头。
  “谢谢你!”
  刚才仓惶的云罗,在看到陆迟衡的瞬间,一下子有了底气。
  没一会儿,警车呼啸着赶到。
  在事发现场做了一番证据搜集之后,警察把闹事的男人带上了车,两两、云罗和陆迟衡都是当事人,也一并被要求去警察局录口供。
  上车之前,警察对云罗说:“肇事者已经联系了律师,建议你也联系律师一起去警局,免得到时候被反咬一口都没人替你说理。”
  “律师?我没有律师……”云罗说着,不自觉的把头转向了两两:“季流北?”
  说起律师,两两脑海里最先闪过的,也是季流北的名字。
  “你们说季律师?”警察先生对她们笑了一下:“季律师可是个大忙人,这点小纠纷是请不动他的,你们还是找别人吧,免得浪费时间。”
  两两知道季流北是大忙人,但她还是拨通了季流北的电话。
  季流北接到两两的电话显然有些意外。
  两两来不及同他寒暄,只是简单的对他描述了一下事情的起因经过,季流北一直都在电话那头很安静的听着。
  末了,两两说:“你不用特意抽时间过来,我只是一时不知道上哪里去联系律师,你帮忙安排一下事务所的其他律师过来就可以了。”
  季流北似乎真的是在忙,他说了好,就挂上了电话。
  两两坐在车里,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光影暗下去,心也跟着沉下去。季流北,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关心一下她是不是有事。
  “怎么?季流北没时间?”云罗坐在两两的身边,悄悄的揽住了她的胳膊。
  两两点了点头,把视线投向了车窗外。
  “这什么人啊!我看他还不如陆迟衡来的有义气。”云罗咕哝一声。
  两两下意识的往左侧的反照镜里看了一眼,警车后面的那辆黑色的迈巴、赫,这一路而来,始终稳稳的跟着。
  -----?----
  两两他们一行人来到警察局时,季流北安排的律师已经等在那里了。律师姓蒋,单名一个博字。
  蒋博来的路上已经了解清楚了事情的起末,从警察局的人对蒋博的态度来看,这绝对也是个人物。
  云罗最先跟着蒋博进去配合调查。
  两两坐在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就见陆迟衡从大门口进来。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一眼就扫到了两两。
  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两两不自觉的挺直了脊背。
  陆迟衡看出她的不自然,不过他没有在意,只是把手里的袋子塞到了两两的手里,袋子里的东西热乎乎的。
  “先吃点东西。”他说。
  两两低头,拉开袋口,就闻到了一阵香味,袋子里是刚出炉的蛋糕,两份,一份是她的,另一份应该是云罗的。
  这一晃眼都这么晚了,她早上喝了一杯牛奶之后就没有再吃过其他东西。这样一来,还真有些饿了。
  可是面对陆迟衡,她没有胃口。
  “你来找我,有事吗?”两两捂着袋口,仰头问他。
  陆迟衡低头看着她,她粉白的脸上,那些细浅的伤痕仍清晰可见。他从衣兜里摸出了一支药膏,递过去。
  “拿着。”
  两两没有接。
  “小猴子非要我给你的。”他补了一句,把“非要”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两两再执拗,听到这话,也没有了不接的理由,她快速的从陆迟衡的手心里把药膏抢过来,低头说了句“谢谢”。
  大门口又有人进来了。
  那人走的很快,他的衣角在他蹁跹的脚步间晃动着,风姿卓越。
  “两两。”他叫了一声。
  两两的目光越过陆迟衡,站了起来,迎面走来的人,是季流北。
  季流北手里提着公文包,像是从工作现场赶过来的。
  “你怎么也来了?蒋博已经在里面了。”两两随手往里一指。
  “我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脱不开身,所以让他先过来了。怎么样,你没事吧?”季流北说着,上下左右打量着两两。
  这句“你没事吧”虽然迟到了,可两两仍觉得满足。她摇头,低下头想用长发遮住脸上的伤痕,可季流北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你的脸……”
  “咳!”
  眼见着季流北的手就要朝着两两的脸探过去,陆迟衡用力的清了清嗓子。
  季流北收了手,注意力转移到了陆迟衡的身上。
  两个男人在这灯火通明的走廊里相互打量着彼此,相比季流北,陆迟衡始终遥遥的站着,显得难以靠近。
  最后,季流北先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季流北。”
  “陆迟衡。”陆迟衡也伸手。
  短暂的交握之后,三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陆迟衡是知道季流北的,季流北也知道陆迟衡曾在两两的世界里扮演过什么身份。
  而这沉默里,最尴尬的,就是两两。
  “陆先生。麻烦你现在进来做一下笔录好吗?”
  有警察从审讯室里探出了脑袋,对陆迟衡挥了挥手。
  陆迟衡先看了季流北一眼,转而把视线落在了两两的身上。两两躲开了他的视线,他却像是故意一般,走过来将两两散在耳边的长发别到了耳廓之后。
  “快吃东西,别饿着。”他说。
  ----?-----
  季流北看着陆迟衡一点一点走远的背影,才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两两身上。两两的脸有些红,不知道是因为陆迟衡刚才那个动作的缘故,还是因为他。
  依秦一所言,秦两两和陆迟衡早该断干净了所有关系,可是此刻他看到的是,他们两个不但保持着联系,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亲近。
  “你们……”季流北欲言又止。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两两用如此似曾相识的句式否认了季流北的猜想。
  不管陆迟衡出于什么意图在季流北面前故意对她亲昵,她都不想借陆迟衡去试探季流北。
  两两知道,真正爱一个人,是不需要试探的。他若有爱,不会因为自己的试探少一分,他若无爱,更不会因为自己的试探多一分。
  季流北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拉着两两,并肩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
  “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找你。”
  季流北忽然这样说,他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可是两两听来,却觉得有些远。
  “找我有什么事吗?”两两转头。
  季流北目视着前方,即使余光注意到两两在看着他,他也没有转过头来与两两对视。也许,是没有勇气。
  “两两。”季流北轻轻的唤了一声,他的手随着话音跟过来,悄无声息的按住了两两放在膝盖上的手。
  两两怔住了,他掌心的温度如同三月的暖阳,一点一点融化她冰冷的心。
  “我找你,是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季流北有些紧张。
  这些年来,无论面对多大的案子,他都可以运筹帷幄,收放自如。原以为这世间早已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再生紧张之感,可其实不然,因为他忘了,还有一个秦两两。
  “你,想问什么?”两两的手心不停的冒着细汗,可是她表面很镇定。
  在不知道季流北接下来要说什么之前,她不想因为自乱阵脚而出什么洋相。
  “我想问你……”季流北顿了一下,他转过脸来对上了两两的目光,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我想问你,三年前你说的喜欢,我现在接受,还来得及吗?”
  他的目光那么诚恳,语气那么笃定,两两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说“来不及了”的退路。她只是惶恐,只是惊讶,这两种情绪不停的在她体内拉扯着、冲撞着,让她本该有的那一点点小惊喜,也没有了丝毫立足之地。
  她记得,哪怕这三年来她不停的提醒自己忘了,可她依旧记得,三年之前她离开的时候,曾孤勇的对季流北说过:“我喜欢你。”
  两两认识季流北的时候,季流北是季流北,可她还不是秦两两,她是连城孤儿院像杂草一样的存在,那个时候,她叫小麦。
  季流北一直都是他们孤儿院里最特别的孩子。他是半途而来的空降兵,与两两他们这些身世不明的孩子不一样,他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比起其他孩子,季流北的年纪也是最大的。
  两两那个时候也挺特别的,同龄的小孩子都越长越高、越长越壮,只有她人如其名,越长越像孤儿院后面那方麦田里的小麦一样,枯黄干瘪。
  弱小的存在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都逃不了被排挤的命运。哪怕周围的人与她一样,从开始就是被抛弃的弱者,可弱者之中也要分出三六九等,分出弱中之弱。
  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
  季流北出现之前,两两一直都被院里的其他小朋友欺负着。
  季流北出现之后,两两也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他保持着距离。
  刺猬,是不会主动拥抱谁的。他们,都是刺猬。
  若不是那次,季流北亲眼目睹了两两被院里的小男生追赶着不慎掉下了泳池,他也不会知道,这个地方也存在善恶不公。
  季流北救下了两两之后,从此都把瘦弱的两两藏在了自己的羽翼之下。尽管,他的羽翼也是伤痕累累,可是于她,那是遮风挡雨最好的屏障。
  有了季流北的秦两两,再也不会在深夜梦回之时哭的泪流满面感叹生命的不公。有时候,她甚至会想,是因为她世界有了裂痕,季流北这束阳光才得以照进来。
  那几年里,他们相互取暖,相依为命。
  对于两两而言,季流北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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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两十岁那年,父亲秦远山把她带回了秦家。那次分别之后,两两再也没有见过季流北。
  重逢,已是是十三年后。
  重逢之后的秦两两,再不是当年那个枯黄干瘪到好像永远无法长开的小姑娘。
  虽然这十三年来,她在秦家生活的也不容易,但是两两的性格并没有因为这些不公的待遇而变得扭曲。
  当时她正在读大学,因为漂亮又开朗,追求她的男生时常将女生宿舍围得水泄不通。她是连大最受欢迎的一枝花。
  季流北也不差。
  他大学一毕业,就去国外做了两年交换生,回国之后,凭着优秀的表现顺利的成为了著名律师秦远山的第一个关门弟子。
  即使隔着十三年的时间差,可是两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疼她护她的阿北哥哥。但是,季流北似乎一点都不记得她了。
  秦远山把季流北带回家的那个春节,秦一刚好回国。
  英俊帅气的季流北让情窦初开的秦一瞬间动了心,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秦一为了能和季流北有更多的时间相处,甚至不惜放弃了国外工作的机会。季流北也并不抗拒秦一那般显而易见的好感,他们两个人越走越近。虽然一直没有正式交往,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们就是一对。
  从小到大,两两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被秦一抢走一切的感觉,可是当她看着本专属于自己的季流北也被秦一一并抢走时,她的心痛的如同刀绞。
  心痛可又没有反抗的立场。两两索性躲在学校里,眼不见为净。
  她偶尔回家,遇到季流北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可是不见并不代表不想念。小时候的依赖在成年之后忽然就幻化成了汹涌的爱,她其实也觉得害怕。
  可季流北,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把她当成妹妹,却没有一刻把她当成女人。
  大三那年,两两急性阑尾发作需要做手术,学校联系秦远山,结果代替监护人匆匆赶来的人,是季流北。
  她躺在手术床上,看着风尘仆仆的季流北“刷刷”在她的手术单上签下他的名字。他一边签字一边不停的回头看她,那眼神里的疼惜,她至今不敢忘。
  末了,他走过来轻轻的抚着她的额头,告诉她:“不要害怕,我就在外面。”
  手术室的门一合上,两两就哭了,那眼泪一直都手术结束都没有断。当时主刀的医生特别不理解,她说:“我都给你打了麻醉了,你至于哭成这样吗?”
  两两没有告诉她,她哭,是因为她觉得她的阿北哥哥又回来了。
  手术结束之后,季流北也没有马上离开。术后恢复的那一个星期里,都是季流北在照顾她。除了他不方便为她做的,都交给护士去做之外,他能亲自做的,绝不假手于人。
  同班的同学来医院看她,季流北也从不避嫌,他对每一个人都是礼貌周到的,以至于班上的女生对他都特别倾心,班上的男生也无法讨厌他。
  没多久,学校传言,秦两两这几年之所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因为她早已有了一个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
  两两特别沉溺于被他妥帖照料的日子,她甚至自己也产生了季流北就是她男朋友的错觉。
  出院的那天,季流北开车送两两回学校,当时他的车还不是奥迪,可停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时候,还是吸引了很多花痴的姑娘过来围观。
  那天,他们坐在车里,就像是被人扔进了动物园的猴子。
  可即使被这么多人看着,季流北始终都是云淡风轻的。他对两两说:“我回去之后,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
  两两问他:“随时吗?”
  他点头。
  “秦一不会吃醋吗?”
  季流北笑了,他抬手拍了拍两两的前额,说:“我和秦一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话音刚落,还来不及收回手,两两就伸出双手擒住了他的手腕,他的皮肤微凉,她的掌心火热,这两种温度在一瞬间融合。
  “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她问他。
  ……
  是的,她也曾有过那样勇敢的时刻,只是故事的结局,无法逃过看客的唏嘘。
  季流北用沉默粉碎了她的希望,让她不得不在他意蕴深远的眼神里仓皇而逃。她推开车门的时候听到季流北在叫她,可是她头也不回的躲进了他看不到的墙角。
  那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表白,在今天之前,他始终都没有给过她一个完整的答案。
  后来,秦一无意之中得知了两两住院期间一直都是由季流北悉心照料的,她顿时撂翻了醋坛子,气势汹汹的跑来两两的学校大闹一场。
  在秦一看来,哪怕她秦两两的腹部被人拉了一刀,那也只是工于心计的逢场作戏,她斥骂两两的心机,直到最后也没有咽下这一口气。
  没多久,两两就被秦远山以“出国留学”的名义送出了连城。
  这一别,又是三年。
  十三年加三年,截止到此时此刻,他们近乎三分之二的人生都没有彼此。可他,现在忽然问她,当初的喜欢还作不作数。
  两两哑口无言,她全身的细胞都被作祟的小情绪掌控着,可是她知道,她不能用季流北当初击退自己的沉默残忍的回击于他。
  “为什么……”
  她张口就语塞,这短短的“为什么”三个字,已经包含了她想问的全部为什么。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才接受她的喜欢?
  为什么等了那么久终于接受了她的喜欢?
  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特别的理由。”季流北一边说一边将两两的手握的更紧:“只是,这几天找不到你,我的心一直无法安宁。”
  两两低头,鼻头已经酸了。
  她从来没有听季流北说过甜言蜜语,更不曾想象他会说那样的话。所以,这样的程度,足以感动她。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可能,只是担心,你真的又无影无踪的消失三年。而我,我的人生,并没有那么多的三年,可以没有你。”
  两两哽咽了一下,她不知道,等到自己喜欢的人终于说喜欢自己,原来是这样手足无措的感觉。
  她自以为是的一厢情愿也有变成两情相悦的一天,多好。
  “可……”
  两两张嘴,还未说什么,季流北的食指就不安的抵住了两两的唇。
  “两两,不要说可是。我只想知道,我还来不来得及。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
  季流北的眸光在灯光的映衬下,光彩灼灼。两两在他黑色的瞳仁里,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自己。
  她反手,握住了季流北的手,刚想点头,“啪”的一声,走廊的所有灯火,连同季流北的眸光一起,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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