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江汉浮浮,武夫滔滔(上)
  白秃子站在城墙之上,他已然看到了远处升腾起的烟尘。
  官军来了。
  远远地便能看见那飘扬在黑色队伍上空的红边“温”字大旗,而官军,则水陆并进,水师一艘艘桨帆巨栋载着火炮、木石、粮草,随大军一同向下游开拔。
  “通告全城,民夫准备城西门的防御工事,妇孺准备军粮,官军来了!”
  白秃子这样一声吼,带起来了全城的铜锣、号角的响声,整座盟县县城都忙碌了起来。听到号角,远处西南坡上的寨子也扬起了红色的旗帜象征着进入战斗状态。
  官军陈兵在城西五里之外,城墙上此时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弓手和弩手。如果官军攻城,会先被西南坡炮击,然后是箭雨,这样两轮之后,他们才能正式开始攻城。
  如果从官军的角度来讲,进攻西南坡是他们想要拿下盟县所必须的一战,否则西南坡时刻威胁着官军的侧翼。而白秃子也早就派出大量民夫在西南坡上增加大量的防御设施,主要是据马和陷坑这些防备骑兵的陷阱和工事。
  果然如他所料,官军扎好大营之后,先派出了一支数量在四五千左右的部队径直杀向西南坡,而远处的抛石机也开始朝着西南坡抛射起巨大的石块。
  西南坡营寨下面的大坡比莽山大营下的坡度大上许多,许多石块打到坡顶,没有触及坡顶的营寨,然后便滚落下去。最终,抛射石块还是停了下来。
  西南坡营寨之上朝下射出数量巨大的箭矢,而攻山的部队则顶着厚重的盾牌,缓缓地朝山上行进着。
  “射击停一下,”西南坡寨的守将看着下面向上缓缓推进的官军,朝孟县县城的方向看了眼,西南坡寨子的东门后有一条连通到县城南门的小道,而这条小道周围,则有大量土垒和碉楼守卫着。
  守将确认了的确没有敌军在攻击小道,微微点头“先放滚木。等敌人到半山腰再继续放箭。”
  官军缓缓地朝山上推进着,营寨之上将滚木放下,几条经过修剪极为圆润的圆木顺着山坡一路滚下去,而官军最前排的士兵听到小校的口令,行进中的部队停了下来,而最中间的部队则缓缓向前,前排部队将盾牌排成一个箭头形,滚木撞到箭头上后,便朝着两侧滚去。
  白秃子皱起眉,官军的战斗经验过于丰富,攻山这种东西,必定是已经总结成书,然后在小校心中熟记的技巧了。
  他看了眼旁边的传令兵,喊道“让县城城墙上的射石炮和重弩朝那些攻山部队射击。”
  “是!”
  重弩和射石炮射出的带着巨大能量的箭矢和石块击中了那毫无保护的攻山部队侧面,而攻山部队在前进了少许之后,最终还是决定缓缓地朝大营中撤了回去。
  温哲坐在军阵最前一张铺在地上的毯子上,看到这场景,笑了起来,拎起旁边的酒壶,倒了一杯烧酒,一口饮下“让人撤回来,派右军二师从山西南侧进攻。”
  “是。”
  从山西南侧进攻也就意味着西南坡本身会遮蔽盟县方面的视野,而攻山部队也就可以不顾及侧面,径直朝山上进发。
  温哲这次出兵,带出了他手下的几乎所有精锐,右军三个师共一万五千人,左军两个师一万人,中军三个师一万五千人,不算负责运粮的民夫,参与正面战斗的精锐又足足四万人。从人数和训练程度上来说,他们占有绝对的优势。如果能够拿下西南坡,他们在攻城的过程中就不会有任何阻碍,而西南坡则会成为他们攻城的一个支点。
  右军二师顺着西南坡的西南边朝上缓缓行进着,那厚重的大盾顶在最前面,无论是箭矢还是滚木都不能伤其分毫。很快,他们就已经前进到了半山腰处。
  西南坡的守将回头让人跟城里打过信号之后,看着朝山上徐进的敌人,冷哼一声,他是奉义军中少有的官军水师出身的小头领,对于火攻有着一种特殊的热情,他看了眼西南寨里面,随后高呼道“朝西南侧放油!”
  听到这指令,百余名士兵抬着巨大的桶子,来到了西南侧,他们绕过据马和陷坑,一斧劈开油桶,混有大量硫磺的黑色火油朝着山脚下流去。官军的士兵则仍在朝山顶上行进,显然没有意识到可能发生什么。
  守将见他们已经爬到了山坡中段,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高声喊道“点火!”
  火焰顺着火油蔓延的途径,径直朝下烧了过去,官军中有一部分士兵在嗅到空气中的硫磺味儿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可能出现放火的情况,已经向自己所属小队的长官报告了。
  而在这火焰面前,右军二师的各个小队产生了分歧。
  几个位置偏后的小队几乎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似的跑下山,而他们冲下山之后,带动了山上更多的部队从山上跑下来。但是问题是,已经晚了。
  几个还算幸运的小队顶着盾牌直接冲过了已经蔓延到面前的一片火墙,而其他的小组则直接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跑下山的部队约有一千多左右,他们在山脚重整,而温哲看着山上那被烈焰吞噬的士兵,一掌拍碎了旁边用来放酒壶的小案子,站了起来“操!这帮狗卵子土匪这么烧人不怕损阴德么!”
  周围的士兵看温哲这幅样子,噤若寒蝉,而温哲站在那里消了消气,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算了,是我操之过急了,让兄弟们都撤下来吧,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正式开始进攻。”
  说着温哲站起身,回头看了眼盟县城墙之上,上面飘扬着巨大的“义”字旗帜。他冷笑起来“奉义军是么?明天再让你们看看官军的能耐。”
  白秃子见官军撤了,而东方变黑,西方变红,天顶弥漫起一股蓝黑的色彩,他对着旁边的一个身穿规整甲胄的男人一点头,那男人也回以一个眼神。
  天色渐渐变黑,男人面前的大营中却灯火通明。
  他是奉义军盟县守军的骑兵头领,带着五百多名骑兵穿过旁边的林木潜伏到这里,马衔枚人噤声,此刻,冠军的大营就在他们面前。
  他隐约间能看到营门前站着两个站岗的哨兵,而门后的塔楼上则有另一个哨兵。
  他轻吹口中的叶笛,潜伏在林中的骑兵纷纷翻身上马,径直杀向那灯火通明的军营。
  这是白秃子以往对抗来剿匪的官军时的策略,往往官军围城或者攻山之前的一夜都会休憩一番,而就在这一夜,派兵前去劫营夜袭。能够极大地挫伤官军的锐气,最终剿匪必定会以失败告终。
  五百多名轻骑翻身上马,挺着骑枪,拎着马刀径直杀进大营之中。然而,那骑兵头领一枪捅到门口的卫兵身上之后,就感觉到了一种很奇怪的触感。
  不是人。
  他定睛一看,发现门口的那些所谓的守卫不过是一座座木雕,而此时他就算想要提醒自己冲进营中的士兵们也已经晚了。营门周围的草丛中万箭齐发,登时将他射成了刺猬。
  “是空营计!”士兵中的小校高喊出声,而就在这时,周围的帐篷中杀出无数挺着长枪的官军士兵,轻骑们要么被一枪挑到马下,要么被已经惊到的马掀到地上,随后被乱刀剁成肉酱。
  温哲拎着酒壶,笑着扫视着营中,一口将杯中的酒液吸干“现在,可以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