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
  “原来这两位是雍王府的侍卫!”白家三兄弟又惊又喜。
  林胜之一颗心登时踏实了。他行事老到, 一到同州便拿贴子去拜了知州安大人, 这安大人和李家、白家并无来往, 虽收下贴子, 说了些客气话, 但林胜之估计着安大人更多的会偏向林家, 不会为白玉萝出头。毕竟林家是本地大族, 树大根深,安大人犯不上为了毫无交情的李家和白家,和本地土豪作对。但是路生、路平这两个雍王府的人一出现, 林胜之便知道来了大靠山,这回赢定了。
  方才林胜之心头阴云密布,唯恐林大郎逮着白家三兄弟打人的事不放, 弄得不仅白玉萝接不走, 白家三兄弟也会滞留同州。这会儿他知道绝对不会出现设想中的情况了,笑容满面, 笑呵呵的道:“早知雍王府的人会来, 小人先前便不必多嘴嘱咐三位表少爷了。三位表少爷想打便打, 想骂便骂, 由着心意狠狠收拾林大郎才好。”
  “林叔也是为了我们好。”白玉树忙道。
  “这一路上多亏林叔帮忙, 否则我兄弟三人头回出远门,不要要吃多少闷亏。”白玉林也彬彬有礼的道。
  “咱们事先也不知道雍王府来人了啊。若是这两位路兄不出现, 此时咱们便被动了,林叔交待的没错, 正是老成之言。”白玉森平时嘻嘻哈哈的, 这时也很诚恳。
  “三位表少爷客气了。”林胜之满意之极。
  白家这三位少爷挺谦虚和气的,简直不敢相信他们竟是白老太太的孙子。唉,也不知道那位目中无人的老姑奶奶,是怎么教养出如此谦逊有礼的孙儿的。
  捕快真是后悔来这一趟了,“两位路爷,小的多有得罪,路爷勿怪。”
  林大郎也不知是不是被打傻了,居然梗着脖子讲理,“你们是雍王爷的属下,那也不能随便打人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是啊,你们是雍王府的人,也不能跑到我们同州随便欺负人吧?”林家的管人、仆人架是不敢帮着打的,却可以躲到远处,探出脑袋向着这边喊话。
  路生稳稳的站着,说话也异常沉稳,“我们雍王府的人可不会随随便便欺负人,不过见到恶人总要给以相应的惩罚。诸位可知道方才这林大郎说过些什么话?”把林大郎那些无耻不要脸的话重复了一遍,大声问众人,“敢问这可是同州的风气,岳父获罪贬官,做丈夫的便要休弃发妻、抛弃亲女了?”
  “不仅如此,还霸占发妻的嫁妆,拿发妻的嫁妆之资逛青楼;还打算岳父贬官的时候休妻,岳父若飞黄腾达了便招招手让发妻回来,继续替他林家作牛作马。你们同州便是这样的风气么?”路平不紧不慢的接着往下说,语气威严中带着责备。
  “我们同州人才不这样呢!”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觉脸上发烧,不少人嚷嚷,“像林大郎这样的败类,同州人个个看不起他!”
  “娘家才有个风吹草动便把发妻休了,这让我们做女人的怎么过?”看热闹的大娘们更是生气。
  这些女人正好是在早市上买了菜的,心中生气,纷纷举起鸡蛋、菜帮子等往林大郎脸上砸,“让你不要脸,让你不要脸!”
  一个胖大娘撸撸袖子,怪叫道:“女人一心为了家,男人就会犯贱往青楼送钱!这贱男和我家那个死鬼一样,我看见他便想打!”她菜篮子里有几个白萝卜,恨恨的抓起来,“反正萝卜便宜,打死这贱人!”冲着林大郎一通猛砸,林大郎头上被砸了个大包,鬼哭狼嚎。
  “哎,你家那死鬼不是人,你回家打他去呀,砸我家大郎算怎么回事。”林家的仆人着急跳脚。
  “呸,这都不懂?老娘自家的男人再坏也舍不得打,就拿这个犯贱又走霉运的林大郎出气了!”那胖大娘呸了一声道。
  众人哄堂大笑。
  刚才还质问路生、路平为什么随意打人欺负人的声音,现在是一个也听不到了。
  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林大郎。
  毕竟林大郎做的事实在拿不上台面,不管谁来评判都是他没理。
  林大郎头脸、身上不是鸡蛋清就是菜帮子,狼狈极了。“劳烦你再过三个月,到雍王府拿人。”路生对捕快倒还客气。
  捕快勉强咧咧嘴,“小的哪有那个胆子。路爷,这个万万不敢。”
  “可我确实打人了。”路生笑道。
  捕快也算机灵,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把拽过林大郎,“你做缺德事犯了众怒,打你的人这么多,让我们抓哪一个才好?林大郎,与其报官要抓打你的人,不如你以后修修德,做个好人吧!”
  “就是,你还有脸报官要抓人啊?像你这样的就该活活打死!”大娘们都冲着林大郎吐口水。
  “你还告不告了?”捕快大声的问。
  一边大声问,一边小声警告,“林大郎你可想好了,这两位是雍王府的人,真要告他俩,你这可是和雍王府结仇。雍王爷是什么人?万岁爷的二皇子,见都见不着的贵人。雍王爷是天上的云,你是地上的泥,你还想和雍王爷作对,要命不要命了?”
  “我不告了。”林大郎哭丧着脸,“我不告了,我谁也不告了。”
  别说路生、路平他不敢惹,就是这些冲他扔鸡蛋烂菜叶的他也没办法追究啊。法不责众,这么多骂他打他砸他的人,找谁算账去?今天这个打算是白挨了,连个赔药费药费的都没有。
  “林大郎不告了!”捕快大喜,一跃而起,“路爷,林大郎不告了,两位请便。”
  “打了人,苦主居然不告。”路生摸摸下巴,“既如此,索性打得再重些。”
  “还要打?”林大郎魂飞天外。
  白玉森也是个调皮的,忙到了路生、路平身边,大声叫道:“两位路爷,在下方才听到几句话,不敢不如实相告。”指着林大郎,一脸厌恶憎恨,“这个林大郎方才恶言诋毁雍王殿下,说王爷和世子爷不足为虑,他林大郎都不放在眼里!”
  “我哪里说过?”林大郎急了,“白玉森,你不要血口喷人!”
  白玉森冷笑,“你自然说过!你若是把王爷和世子爷放在眼里,又如何敢明知白家和雍王府有亲,还休弃发妻、抛弃亲女?”
  “是啊,这摆明了是没把雍王爷、世子爷放在眼里啊。”不明真相的路人最好煽动,白玉森这么“有理有据”的一说,不少人相信了,纷纷附合。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林大郎急得浑身冒汗。
  白玉树和白玉林见状火上浇油,“两位路爷,不如咱们押着这个林大郎一路□□,一路宣示他的恶迹,让全安州的人都来唾骂他,这比打他更解气、更能羞辱他,路爷以为如何?也算替雍王爷和世子爷出气了。”
  “白爷高明。”路氏兄弟竖起大拇指。
  白家三兄弟呵呵笑,“过奖,过奖。”
  路生和路平便押了林大郎上路,“大家请奔走相告,凡安州人看不惯林大郎这种败类的,都出来骂他、砸他、羞燥羞燥他。这厮在家里不能保护妻子女儿,出了门却敢诋毁国之亲王、陛下爱子,这是目无君父了。这种人,人人得而诛之。”
  看热闹的人一则确实不喜林大郎,二则也觉得新鲜好玩,真的有人奔走相告,又叫了许多亲朋好友过来围观。所以林大郎这趟回家之路走得艰难之极,走不了两步便有人迎面砸他臭鸡蛋烂萝卜,更有小孩子跑跳着过来往他脸上吐唾沫,还比赛谁吐得最准,林大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许三郎眼瞅着不对,早悄悄溜了,到林家向林大郎的母亲林太太报信,“大郎被京里来的人给打了。林太太,您那儿媳妇娘家似乎没败,厉害着呢,要不然您赶紧求求您儿媳妇,让您儿媳妇去求求情?”
  “呸,我求她?她也配?”林太太一听就恼了。
  “那怎么办?大郎被打得厉害。”许三郎犯愁了。
  林太太气得直发抖,“光天化日的便敢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叫来她的两个陪嫁婆子,“老王,老章,去把白家那贱人弄来,一起到馄饨铺救大郎!”
  王婆子和章婆子平时是欺负惯白玉萝的,听了这话,便一阵风似的出了林家到了街后的小巷,小巷尽头有一个低矮灰败的房子,那便是白玉萝和馨姐儿的住处了。
  “白氏,快跟我们走,一起去救大少爷!”王婆子和章婆子像从前似的直接闯了进门。
  白玉萝清秀文雅,眉目间浓浓的书卷气,正抱着一岁多的馨姐儿哄她睡觉,王婆子和章婆子这一闯进来,本来快要睡着的馨姐儿哇的一声便哭了。
  “王妈妈,章妈妈,你们这般大吼大叫作甚?吓着馨姐儿了。”白玉萝责备。
  王婆子撇撇嘴,“一个赔钱货,吓着又怎么了?白氏,太太有吩咐,你快跟我们走,去救大少爷回家。”
  章婆子见白玉萝不动,便要上前拉扯,“磨蹭什么?快走!”
  章婆子人高马大,白玉萝瘦得好像一阵风便能吹跑似的,眼看着白玉萝便要被章婆子大力拉走了。这时旁边有人冷哼一声,“哪里来的野婆娘,我家表姑娘也是你这种婆娘动得的?”骂得章婆子一呆。
  两个婆子这才注意到了白玉萝身边还有人,这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上身穿深青色锦衫,下着墨绿色缎裙,穿戴得很讲究,和白玉萝这寒碜简陋的屋子格格不入。
  “你是谁啊?”两个婆子齐声问。
  九娘皱眉,“馨姐儿在哭,两个婆娘还这般大声,着实无礼。阿桃,阿杏,把这两个婆娘叉出去。”
  “是,九娘。”两个丫头自旁边过来,先拿布堵住了两个婆子的嘴,然后便扯到院子里绑了起来。
  两个婆子口中唔唔着拼命挣扎,脸上满是恐惧愤怒之色。
  白玉萝一边哄馨姐儿不哭,一边不安的道:“真的在打林大郎么?莫要打出什么事才好。”
  “表姑娘还心疼林家那恶人么?”九娘微笑。
  白玉萝神色黯然,“他都对我这样了,我还心疼他做什么?我是怕惹出事来,让爹爹、舅公难做。”
  “表姑娘放心,我当家的让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有雍王府的人在,咱们只管放心大胆打林家的脸,怎么痛快怎么来。”九娘安慰的道。
  白玉萝拍着怀里的小女儿,如做梦一般,“万万想不到,七妹竟嫁到了雍王府。”
  九娘帮她拍哄着抽噎哭泣的馨姐儿,“谁说不是呢?这桩姻缘实是让人意想不到。表姑娘安心回京,以后白家好了,表姑娘和姐儿也跟着过好日子。”
  白玉萝苦笑摇头,“我这出了阁的女儿,哪有脸回娘家?况且林家极是歹毒,虽把我休了,把我和馨姐儿赶出林家,却不许我离得远了,更不许我离开安州,声称我若离开安州,林家便要抢回馨姐儿,这是逼得我一辈子要在这小房子里终老了。”
  “抢馨姐儿?让他们试试啊,”九娘冷笑。
  她就知道,要平安带走白玉萝和馨姐儿不容易。林大郎那种无赖把白玉萝休了,还借着馨姐儿威胁白玉萝、控制白玉萝,要把白玉萝牢牢的攥在手掌心。
  “孩子总是属于林家的。”白玉萝低头亲吻馨姐儿的小脸蛋,柔肠寸断。
  就算林大郎休了她,馨姐儿也姓林,是林家人。林家什么时候想从她身边抢走,便可以什么时候抢走,每每想到这一点,白玉萝便不寒而栗。
  她是宁死也不会放弃馨姐儿的。馨姐儿是她亲生的孩子,是她的命根子。
  “放心,馨姐儿肯定能跟咱们一起走。”九娘笑道。
  “真的能这样,那就太好了。”白玉萝喃喃。
  屋子里暗沉沉的,九娘的话语却给白玉萝带来了一丝阳光。
  她真的能带着馨姐儿回京城、回白家?林太太、林大郎那对虎狼般的母子能轻易放过她?
  馨姐儿抽泣着睡着了,白玉萝拍着怀里病猫似的女儿,心中燃起新的希望。
  一辆大马车停在门前。
  林胜之从车上跳下,快步进来,和白玉萝见过礼,小声和九娘商量了两句,道:“表姑娘,趁着雍王府的两位路爷在,咱们赶紧上车,立即离开安州。表姑娘可有要紧的行李?若没什么要紧东西,这便直接上车吧。”
  “我这里家徒四壁,也没什么要带的。”白玉萝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馨姐儿交给九娘抱着,自己胡乱卷了几件衣物包起来,又拿起件绣了一半的炕屏,“这是胡家要给老太爷的寿礼,说好这月底绣完,我看是来不及了。”
  “表姑娘离开林家之后,就靠着给人刺绣维持生计?”九娘鼻子一酸,低声问道。
  白玉萝浑然不觉,“也不是离开林家之后才这样的。很早之前,我婆婆林太太便知道我绣工好,给我派了不少绣活儿,好卖了钱贴补家用。”
  这下子不光九娘,连林胜之也眼睛一酸,差点儿流下泪来。
  四表姑娘嫁的这是户什么人家啊。
  “快上车。”林胜之一个大男人不愿让别人看到他流泪,转过身子,粗声说道。
  白玉萝把没绣完的炕屏,还有胡家给的定金取出来交给丫头,命她送到胡家,“跟胡太太说声对不住,我要回娘家,这炕屏实在完不成了,烦她另请绣娘绣完吧。”
  九娘和阿桃阿杏等人陪着白玉萝出了门,正要上车,林太太带着仆妇丫头气势汹汹的来了,“我说为什么老王和老章一直没回家,敢情是你这贱人不听话!”
  “贱人骂谁?”九娘大怒,指着林太太高声道。
  “你敢骂我?”林太太养尊处多年,被九娘这么指鼻子骂,登时脸红脖子粗。
  “我骂的明明是贱人,你自己跑出来认领,看来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贱人啊。”九娘语含讥讽。
  林太太眼冒金星,“你,你,你大胆……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胜之快步过来笑道:“这位是内人,名唤九娘。林太太,在下跟你同姓,也姓林,是李大学士府的仆人。”
  “跟我同姓,李家的仆人。”林太太气得更厉害。
  “我们是来接表姑娘和馨姐回家的。”九娘笑盈盈的道。
  林太太精神一振,“白氏,你要走只管走,把馨姐儿留下!馨姐儿是林家的!”
  她知道馨姐儿是白玉萝的心头肉,只要留下馨姐儿,白玉萝一准儿走不了,脸上泛起得意的、可恶的笑容。
  白玉萝果然脸色发白,抱紧了熟睡的女儿,“不,馨姐儿是我女儿,谁也不能抢走她……”
  林太太见白玉萝果然是她意料中的反应,得意狞笑,“馨姐儿她姓林,是我林家的孩子,你要走便走,馨姐儿林家是不肯放的!”挥挥手,命仆妇丫头把马车围起来,“今天不放下我林家的孙女,休想离开!”
  白玉萝瑟瑟发抖,如风中摇摆的稻草人。
  林胜之不慌不忙,自怀里取出一张大红纸,“这是我家四表姑娘的嫁妆单子。林太太,这些年来你们林家花用了四表姑娘多少嫁妆,你心里有数。”
  “我做婆婆的便是真用了儿媳妇的嫁妆又怎么了?儿媳妇孝顺婆婆难道不是应该的?”林太太丝毫不觉得她错,还很有理。
  林胜之心生鄙夷,大笑道:“四表姑娘嫁到你们林家的时候,有这么长长的一张嫁妆单子;离开你们林家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林太太,你这做婆婆是穷疯了么?这是吞了儿媳妇多少嫁妆?来来来,林太太,咱们到衙门找官老爷评评理,看看天底下有没有这个道理。”
  “我才不跟你经官见府。”林太太慌了。
  这件事若是真的声张开来,对她可是很不利啊。
  “不经官见府也行,那便让出一条道路,让四表姑娘和馨姐儿平平安安的离开。”林胜之步步进逼。
  “不行,馨姐儿一定不能放走!”林太太气急败坏的道。
  她和林大郎母子俩早就合计过,她不喜欢白玉萝,林大郎也不喜欢白玉萝,既母子俩都看着白玉萝不顺眼,不如休了,图个清净。可万一李大学士发怒了呢?万一白熹东山再起了呢?这也不能不考虑,所以白玉萝不能离开安州,不能离开他们的掌控。
  要掌握白玉萝很好办,留下馨姐儿就行了。只要留下馨姐儿,白玉萝就算是孙猴子,也翻不出林家母子的五指山。
  “不好了,不好了,太太。”林家一名仆妇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会不会说话?什么不好了?”林太太没好气的怒喝。
  仆妇苦着一张脸,“太太,大少爷让两个外地蛮子押着游街呢,就要游到咱家门前了。”
  “什么?”林太太尖叫,“谁敢押着我儿子游街?谁这么大胆?”
  “雍王府的人。”林胜之笑容可掬的告诉她。
  “雍王府的人。”林太太脸色大变,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许三郎说过,白家那个庶出的七丫头做了雍王府的世子妃。我还以为许三郎是胡说八道,原来竟是真的么?”
  如果白七姑娘真嫁到了雍王府,那雍王府的人会为白玉萝出头,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游街的来了,游街的来了。”不少孩子飞跑过来,一个比一个兴奋,比过年都兴奋。
  林太太鼓起勇气望过去,险些没把她心疼死。
  她的宝贝儿子林大郎被两个黑衣人押着,无数人围在两旁唾骂、撕打,林大郎已被折磨得不像样了。可说是不像样了吧,偏偏林太太还一眼能认出来,那确实是她的亲生儿子。
  “你们这些人,心是不是肉长的?”林太太颤巍巍举起手臂。
  “你把四表姑娘和馨姐儿赶出家门,囚在这又破又小的陋室之中,你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九娘毫不留情。
  林太太心如刀绞,却还在垂死挣扎,“我就是不放馨姐儿走!不管怎么说,馨姐儿是林家的孩子,我不放,馨姐儿就走不了!”
  林太太再笨也知道,这时候馨姐儿就成了她和林大郎的护身符了。有馨姐儿在,白玉萝就不会走;白玉萝只要留下来,林太太和林大郎随便哄上两句,便能哄得白玉萝这傻子回心转意。
  九娘早把白玉萝和馨姐儿扶到车上坐下,车门关严实,外面的嘈杂声车里听得并不真切。
  林太太不顾一切冲到车前猛拍车门,“白玉萝你下来!你男人快被人打死了,馨姐儿的爹快被人打死了,你也不管么?你这种人不配做大郎的妻子,不配当馨姐儿的娘,你把馨姐儿还给我!”
  林家有人进去放了王婆子和章婆子出来,王婆子拨出嘴里的破布,呼呼喘粗气,“快去请族长。只有族长才能拦得住白氏了。”
  路生、路平和白家三兄弟押着林大郎一路游街过来,林家族长也到了,知州安大人也到了。
  没法不到,这事闹得太大,他们就是想装聋作哑也办不到。
  林家族长是个清瘦的老头子,老眼昏花,自以为有理,“无论如何,馨姐儿是林家的。白氏不许带走。”
  九娘向来泼辣大胆,当着这些人的面也不怯场,笑着问道:“馨姐儿是林家的么?那敢问族长大人,四表姑娘的嫁妆是不是林家的?林家能不能扣留了不给?”
  “这个……”族长知道林太太、林大郎已经把白玉萝的嫁妆花得七七八八,还不上了,于是九娘的话便把他给问住了。
  白玉森冷笑,“我四姐的嫁妆林家非归还不可!在林家还了嫁妆之前,馨姐儿便暂且由我们白家带走,什么时候嫁妆凑齐了,再到白家来接人吧。”
  “你还想拿我们林家的孙女当人质不成?”林太太不服气的嚷嚷。
  “到底是谁想拿馨姐儿当人质,你心里清楚!”白玉森年轻气盛,不客气的讽刺。
  林太太闹了个大红脸。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要拿馨姐儿当人质的正是她和她的宝贝儿子,白家只要自家骨肉团圆,可没想拿馨姐儿当人质,更没想拿馨姐儿换什么利益。
  知州安大人非常为难。
  按常理说,馨姐儿是林家的孩子,白玉萝就算和离也带不走。但是林家确实把白玉萝的嫁妆给花了,填补不上,而且将来也填补不上,那白玉萝的嫁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总要有个说法的。
  族长帮着林太太、林大郎,不让白玉萝把馨姐儿带走。九娘连讥刺带挖苦,“怎么,这会儿全成了爱孩子的人了?馨姐儿跟着她娘被林家赶出来,在小破屋吃苦受罪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啊?都为馨姐儿做什么了?”
  林家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脸红脖子粗。
  苛待馨姐儿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哄得了谁啊?
  即便如此,林太太和林大郎深知没了馨姐儿便留不住白玉萝,也知道白玉萝走后便没了牵制白家、李家、雍王府的筹码,厚着脸皮就是不放馨姐儿。
  “无耻之徒!”白家三兄弟气极。
  路生冷眼旁观许久,笑了笑,问白玉森道:“兄台方才听到这林大郎诋毁我家王爷和世子爷了,是么?”
  “是!”白玉森心中一亮,大声应道。
  路生熟练的自怀中取过一幅镣铐,“林大郎,跟路爷我走一趟吧。到了王爷面前,你该定什么罪,自有分晓。”
  “不,你不能抓走我儿子。”林太太看到路生要抓林大郎,唬得魂飞魄散。
  路生铐住林大郎,向安大人咧嘴笑了笑,“知州大人,我大周律法,若有诋毁亲王者,王府可自行抓捕讯问,只需知会当地官府便可。大人,我现在便知会你一声。”
  “请便,请便。”安大人嘿嘿笑。
  路生说的没错,安大人可没理由不让路生抓林大郎。
  雍王爷和世子爷不错是“私奔”了,可隆治帝并没加罪雍王,更没有褫夺或降低雍王的品级,那雍王还是一品亲王,王府有这个权力。
  “你不能抓我的儿子啊。”林太太这会儿是真害怕了,痛哭流涕的哀求。
  族长也傻了眼。
  路生像猫抓耗子似的戏弄够了这拨人,方才笑问:“你林家还要留下馨姐儿么?”
  “不留了,不留了。”林太太眼下最要紧的是先保住林大郎,违心的哽咽道。
  她不敢真让路生把林大郎带走,唯恐这凶神恶煞般的人路上便把林大郎给害死了,让她痛失爱子。到时候她可找谁哭呢?难道进京告御状不成?就算她真敢上京告御状,陛下还能不向着自己的亲生儿子雍王,反向着她么?
  林太太答应放馨姐儿,族长也答应放馨姐儿。林家都答应了,安大人自然没有异议,“那便请白四姑娘带馨姐儿回京。”
  路生呸了一声,把林大郎放开了,“凭你也想跟路爷我斗?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白家三兄弟带白玉萝和馨姐上了车,车辆缓缓驶动。
  林大郎在路边喘息片刻,拼着一口气爬起来,追着马车跑,“玉萝,玉萝你停下啊,常言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你真的不念一丝旧情么?玉萝你留下吧,你带着馨姐儿留下,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跟你过日子,咱们夫妻俩一起疼爱馨姐儿,馨姐儿有爹也有娘,你说好不好?”
  车跑得越来越快了,他不管不顾,跌跌撞撞的一直跟着车跑,满口嚷嚷,只求白玉萝留下。
  白玉萝心乱如麻,“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若他真的痛改前非,馨姐儿有爹有娘,岂不比我被休回娘家好?我被休回娘家,爹娘面上无光……”
  林大郎鞋子跑掉了,脚跑出血了,还追着马车狂奔,“玉萝,玉萝你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咱们的馨姐儿……”
  马车速度放慢,在街头缓缓停下。
  林大郎心头狂喜,“玉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舍不得让咱们的馨姐儿没爹!”
  林太太及林家的人在后面看着,也是激动万分。
  留下好啊,只要白玉萝留下来,那林大郎还是白家的娇客,林家和白家还是亲家,亲戚间重修旧好,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你真的都改了么?”车里探出一张清瘦的面庞。
  “改,我改,我一定改。”林大郎喜得泪流满面。
  好了好了,白玉萝被骗回来了,他以后可以高枕无忧了,还可以和雍王爷、世子爷攀上亲戚,青云直上。
  路平和路生本是骑马跟着的,这时一齐跳下马,大踏步过来了。
  “两位路爷,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林大郎低声下气的央求,“我和妻子女儿团聚,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人,痛改前非,做个好丈夫好父亲。”
  他只管央求,路生理也不理,沉声对白玉萝道:“四姑奶奶,属下受我家世子爷严命,必需护送您和馨姐儿回京城。世子爷说了,这事若办不成,要属下的项上人头。您不想看着我人头落地吧?”
  路平紧跟着也过来了,“四姑奶奶,我家世子爷和世子妃直到现在还没成亲呢。一开始是白二爷在狱里,世子妃整日忧心,后来是知道您这里出了事,世子妃觉得是她害了您,从早到晚的闷闷不乐。您不回京,我家世子妃还是放不下这颗心,不知哪天才能和世子爷成亲,王爷和王妃该急坏了。”
  “有这等事?”白玉萝懵了。
  “有。”路生和路平一起严肃的点头。
  “玉萝,别听他们的,你要想想我,想想咱们的馨姐儿……”林大郎眼见到嘴的肥鸭子要飞,慌了,急了。
  “呸,你写休书的时候怎么不想想馨姐儿?这会儿你成慈父了?”白玉森唾了他一脸。
  林大郎狼狈的伸手乱抹,“白玉森,没你这样的。我是白家的娇客……”
  “呸,白家哪有你这样的娇客。”白玉树和白玉森一齐唾他。
  林大郎都抹不过来了,“无礼,太过无礼,信不信我以后把……”威胁的话到了嘴边,心中一凛,连咽两口口水,给咽了回去。
  白玉萝根本不关心这些,“两位路爷,你们说的是真的么?我七妹真的很为我担心?”
  “是。世子妃饭都吃不好,人都瘦了。”路生和路平异口同声。
  “走。”白玉萝下了决心,“不能因为我,误了七妹的大好姻缘。”
  白玉茗都和赵戈私奔了,却因为白家接二连三的事至今没成亲,这让白玉萝如何放心得下。无论如何,她做姐姐的不能误了妹妹的好姻缘。
  “走。”路生路平及白家三兄弟大喜。
  这回再走,不管林大郎在外面如何苦苦哀求,也是不管用的了。
  车辆马匹消失在前方,林大郎眼前空空,膝盖一软,软绵绵的跪了下来。
  完了,他完了,林家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