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还不起的
  这世道,最还不起的就是风流债和桃花债,闻柒自认为不风流,怎就惹了一身桃花,这债欠的,她良心都疼了,诶,说到底是这孩子太固执,一根筋!
  燕湘荀扯嘴一笑,俊郎如玉,凑近一张俊脸问:“那你良心不安了吗?”他一脸深情款款,铁了心要闻柒良心不安。
  闻柒别开眼,很笃定,很坚决:“没有。”谁承认谁蠢!
  燕湘荀眼角一勾,一抹深意:“这句肯定是假话。”他自是了解她,这口是心非胡言乱语的女子,有多绝情便有多重情,最不愿欠的莫过还不了的情债。如此,倒是他强人所难了,非要她记了他。
  嗯,常湘王殿下道行见长啊。
  闻柒托着下巴,一笑,春风拂面,抬手,端详着自个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道了句:“我说你这臭小子,”起身,笑盈盈地勾勾手指,唇角一掀,赐了两个字,“欠揍!”
  说着,扬手,一个巴掌过去。
  这笑面虎,搞偷袭!
  燕湘荀抱头逃窜,嚎叫:“不准打脸,会让人瞧得出来。”
  不打脸?蠢吗?闻柒曲曲手指,抬眸嫣然一笑,下一刻手便往燕湘荀脸上招呼去,随后,一声哀嚎:“啊!”抬头,燕湘荀捂着一边脸,一脸委屈,“说了不许打脸。”
  闻柒瞧着那张娟秀的俊脸上醒目的手掌印,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小样!叫声母后听听,就饶了你大不敬之罪。”
  小人得志,莫过于此。
  燕湘荀好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瞪圆了眼珠,柔美的小脸,又羞又恼,他咬牙切齿,瞪着闻柒。打不得,骂不过,他红了眼,又是不甘,又是无奈,这家伙,就是他的劫数!
  闻柒拍拍手,笑得无耻得意:“来啊,来咬我啊。”说着,一脚跳上藤木椅,耀武扬威,甚是眉飞色舞。
  叶九传膳回来,正巧瞧见这一幕,眉头跳了跳:“主子,当心动了胎气。”
  闻柒顿时不动了,老老实实躺下,揉揉肚子,一脸柔情似水:“十八乖乖哒。”
  燕湘荀惊愕:“胎气?你,你——”秀眸撑大,紧紧锁着闻柒的肚子。
  闻柒眸光婉转,慈爱得紧:“皇儿,恭喜你,母后给你添了个十八皇弟。”她笑得喜气洋洋,欢欢乐乐的。
  晴天霹雳!燕湘荀僵了。他父皇卧床近三年,被她折腾得只剩一口气,哪来的十八皇弟!
  珠胎暗结!该死的秦宓!
  燕湘荀怒目结舌:“闻柒你,你……”不守妇道,与人厮混,红杏出墙,讳乱宫闱,大逆不道……罪名简直罄竹难书,燕湘荀竟一时气结,瞪着眼红着脸,半天从嗓子眼憋出一句,“无耻下流。”
  甩了一句,燕湘荀摔了茶杯就走,再不走他怕会忍不住掐死这无恶不作的无耻之徒。
  闻柒端着茶杯啜了一口,望着燕湘荀狼狈逃窜的身影,一脸不以为意:“本宫无耻下流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干嘛一副天打雷劈的落魄样。”她眉毛一扬,“难道是本宫从良太久了?”
  叶九没话接了。
  闻柒伸了个懒腰,瞧瞧时辰,手里捏了块膳食:“我家爷呢?”
  叶九道:“去了右相府。”
  闻柒咬了一口糕点,眉一拧:“太甜了。”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擦擦手,不经意般的语气,“去司膳房蒸几笼红豆包,本宫好久没有和小笼包谈天谈地谈理想了。”
  谈天谈地谈理想?闻柒说笑呢!
  近来,爷与东陵鸢来往密切了些,俨然瞒了闻柒什么,东陵鸢是个嘴严的,倒是对右相公子言听计从。叶九了然,并不多话,默默地去蒸红豆包。
  半个时辰后,早过了用膳的时辰,长乐殿的案桌上,摆了十几蝶玉盘,一看,嘿,全是红豆小笼包,刚出锅,还冒着热气,拳头大小,白白嫩嫩的。
  慕言瞧得两眼放光,坐得端端正正,一手端着一碟,一手拿着一个,一口一口地咬着,动作斯文温吞,三口一个的小笼包,他咬了十几口,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桌上,吃着手里的,看着盘里的。
  闻柒捏了个小笼包,笑眯眯地凑上去:“小言言啊~”语气学着东陵鸢的矫揉造作,百转千回那个娇滴滴。
  慕言咬了一小口,看着闻柒,有些幽怨,不满地纠正:“小笼包。”他突然觉得小笼包这么名字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闻柒笑得一脸花儿,顺溜地改口:“小笼包啊。”将手里的红豆包凑到慕言嘴边,一脸慈祥地看他,“来,多吃点,姐姐一年多没回来,瞧,都把你给饿瘦了。”
  慕言乖乖咬了一口嗟来之食:“我去找你了。”将自己手里没咬过的那个小笼包放到闻柒嘴边,一边小口地咬自己那个。
  “额……”闻柒一愣,很是受宠若惊啊,她是知道慕言吃独食的习惯,右相老大人可是摸都不让摸一下,瞧瞧,这就是地位啊!闻柒欢欢喜喜地咬了一大口,去了半个红豆包,甜得她心花怒放,“我怎么没见到你?是不是迷路了?”
  慕言勾了勾嘴角,又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得很专心:“人太多,没找到,包子吃完了,我就回来了。”说着,秀眉拧了一下,有些懊恼。
  包子吃完了,我就回来了……好魈魂的理由啊。
  闻柒干笑,拍拍慕言的额头:“下次多带点。”
  “好。”慕言认真地思考,说,“下次你带上我,我带很多很多。”然后满意地疏了眉。
  “我带上你?你带上小笼包?”这思维,闻柒也是深深的醉了。
  慕言唇边晕开了浅浅的笑,眼睛亮亮的,他咬着包子,点头:“嗯,我会分你一小半。”仔细想了想,他又认真地补充一句,“一大半。”他看了看手上那个被闻柒一口咬去一大半的红豆包,他有点纠结,要不要再分点,闻柒胃口好大。
  “……”闻柒囧,一眨眼,笑成了迎春花,温柔地摸摸慕言的头,“还是我家包子会疼人。”
  慕言很认真地想了,然后点头,再小口吃小笼包。
  闻柒寻准了苗头,循循善诱:“你疼不疼姐姐?”给慕言的盘子里添了个红豆包。
  慕言乖顺:“疼。”
  闻柒慈眉善目:“你听不听姐姐的?”眸子半阖半眯,狡猾像狐。
  这神情,整个一诱拐良家少男的嘴脸。
  慕言都不犹豫:“听。”
  “你帮不帮姐姐?”她笑,贼眉鼠眼得紧,又流气又灵气。
  慕言很乖很听话:“帮。”
  这惹人疼的小心肝哟!闻柒甚是满意,摸着下巴点头:“真乖。”
  慕言这次想了想,用一双纯净无垢的眸看着闻柒,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是。”
  这童叟无欺的小眼神,闻柒良心好生揪疼了一把,然后……
  然后慕言一手抱着红豆包,一手提了一壶酒,一路翘着嘴角回了相府,破天荒地去了东陵姨娘的院落,破天荒地和东陵姨娘饮酒吃红豆包,当然,东陵姨娘喝酒,慕言吃包子。
  据说啊,这天,相府的东陵姨娘醉得不轻,酒后吐了好一顿真言。
  这夜,长乐殿的安眠香点得格外早。秦宓,晚归。
  夜深,静谧极了,秦宓解了外裳,方掀开流苏纱帐,女子一双纤细无骨的手便缠上来:“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好久。”她不满地抱怨,嗓音轻却清晰,丝毫不见惺忪睡意。
  秦宓抱着她躺下,轻轻拂着她的背:“怎么还不睡?”亲了亲闻柒的脸,有些凉,他抱紧了些,将轻裘裹住怀里的人儿,又亲了亲她脖颈,那血红的花儿,已开了两叶,她似乎越发清瘦了。
  闻柒窝在秦宓肩头蹭了蹭,声音缥缈婉转,似夜里的翎,有些沉闷:“想你想得夜不能寐。”
  秦宓揉揉她的鼻尖,轻笑:“巧舌如簧。”
  闻柒不服,抬起亮晶晶地眸子,下巴一抬:“天地良心。”
  秦宓由着她逞口舌:“嗯。”亲了亲她的眼,哄,“睡吧。”
  闻柒乖乖偎着秦宓,脸贴着秦宓心口,嗓音笼了烟似的,有些沙哑:“秦宓,要是我不陪着你,你会不会想我想得夜不能寐?”
  秦宓拍着她的背,轻声应她:“嗯。”
  “会不会相思入骨为伊消得人憔悴?”眸如夏日的星子,格外得亮。
  秦宓应:“嗯。”亲了亲闻柒的眸,他想,他的闻柒可是有花招了。
  闻柒突然抬眸,眼底一片清明:“那你带上我,我们一起去南诏。”
  秦宓片刻怔然,眸子渐而幽深,沉默了许久,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声,他道:“不行。”不由分说,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只是无奈,似叹似抑,“还是让你知道了,闻柒,别动心思,爷不准,你乖乖留下。”
  闻柒皱了皱鼻子:“撒娇卖乖耍无赖有没有用?美人计呢,你从吗?”
  秦宓拂了拂她的脸,摇摇头,语气压抑得很低沉,有些暗哑:“闻柒,南诏凶险,我不放心你们,你和十八乖乖等着我回来可好?”语气,竟近乎央求,他静静看她,眸光,些许荒凉,有些微微的惶恐。
  他啊,定是束手无策了。
  闻柒敛了敛眸,有些暗淡,沉默了片刻缓缓点头:“好。”指尖落在秦宓深蹙的眉宇,她轻轻的揉着,“什么时候动身?”
  “安排好十七的登基大典之后便走,你身上的蛊等不得,要尽快动身。”秦宓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咬,借着流苏外微弱的烛火凝着女子略微苍白的脸,他亲了又亲,有些意犹未尽,叹了一声,“怎么如何都瞒不住你?”他刻意隐瞒,竟也躲不过她的眼,这猫儿,灵敏得紧。
  闻柒得意地翘起了嘴角,笑得雅痞:“我神机妙算阴险狡诈无所不能啊,休想逃过我火眼晶晶!”她洋洋自得,像极了奸计得逞的小狐。
  想必,东陵鸢醉酒是中了这猫儿的招,她倒是物尽其用花样百出。秦宓有些失笑:“嗯,确实如此,所以爷要防着你偷偷跟着爷去南诏。”
  闻柒眉毛一扬,眸光璀璨:“我若想去,你防不住的。”她信誓旦旦,毫不掩饰的狡邪坏气,“所以,爷,小心哟,我夜里去爬床!”她刻意龇牙,一脸猴急奸邪。
  诚然,这等勾当,她干得出来。诚然,他拦不住她,从来如此。
  秦宓深深无力,嗓音低沉:“闻柒。”手,紧紧地抱她,千言万语终是化作声声叹息。
  这狡猾的狐狸,他拿她没半点法子。
  “闻柒,别胡来。”秦宓指尖拂过闻柒脖颈的血色的纹路,眸底碎成无数她的模样,“这一次,就这一次,听我的好不好?我怕会有万一,你留下,我才能无后顾之忧。”
  “我也不放心你,南诏那个鬼地方,就没个正常人,你瞧瞧东陵芷那妖孽。”闻柒撇撇嘴,骂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东陵女皇更是妖孽中的鼻祖!”
  妖孽中的鼻祖,是闻柒才对。
  秦宓俯身便嗪住闻柒喋喋不休的唇,轻轻厮磨:“嗯?”
  一个字符,缱绻痴缠,他有意迷惑。
  只怕这次,秦宓不容她胡来,因为,输不起一分。
  闻柒心软得厉害,亲了亲秦宓的唇角,终究是柔了衷肠:“我答应你,只要你安然无恙,我一定按兵不动。”秦宓浅笑,抱着她亲昵,闻柒躲闪,一个眼刀子过去,“这是威胁,你敢有事试试!”说着,重重地咬着秦宓的下巴,状似凶神恶煞,眼底却是化不开的柔情,“要好好回来,不然我去找你,让你给小爷暖被窝。”
  “好。”秦宓拂着她的脸,望入闻柒眼底:“你不准耍赖。”平素里,闻柒的话便作不得数,由着性子来,太随性不羁,秦宓总归不能放心。
  闻柒深不以为然,反问:“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她甚是自信!
  秦宓摩挲着闻柒唇角,他语气沾染了浓浓怨念,无力地说:“闻柒,你是。”信用于他的闻柒,简直是天方夜谭,都数不清多少次她拂他的意,完全乱来,不是不信,他不敢信。
  诶,信用这玩意,确实被闻柒败光了。
  闻柒汗颜,巧笑卖乖:“爷,小的再也不敢了。”
  她敢,她一定敢!她便也只有这张嘴会服软。
  秦宓抱着闻柒,埋头在她肩上,闷闷的语气,央求着:“这一次,要听话,嗯?”
  最后一个字,尾音婉转,百转千回,浓浓诱惑。
  闻柒浅笑明眸,拱手讨饶:“小的遵旨。”
  秦宓好笑,扶着她乱动的身子,道:“程大与暗卫爷都留给你,登基之事自有他们处理,你好好养胎。”
  她继续讨巧:“小的遵命。”
  “姬家若有异动,你让程大动手便是。”
  “小的遵旨。”
  秦宓捧着闻柒的脸,专注地看她笑意嫣然的眸,“不准你亲自出手,你如今有了十八,要小心些,不许乱来。”
  她欢欢喜喜地应:“小的遵旨。”
  她倒回得快,不似敷衍,恰似狡邪。
  秦宓深深皱眉,叹息:“闻柒,爷还是不放心你。”真真假假,她的心思哪止七窍,坑蒙拐骗,闻柒是惯犯。
  闻柒笑眯了眼,眨眨灵动的眼:“那你把我拴裤腰带上带走,我保证老老实实绝不反抗绝不吃豆腐!”
  秦宓无言以对,干脆吻住她的唇:“等南诏回来,爷一定这么做,再也不离你一步。”
  闻柒重重点头:“嗯!”她抬眸,安安静静地看着秦宓,秋水剪瞳水波徐徐,几许雾气,“秦宓,你一定要看紧我,不然我忘了你怎么办?”
  东陵鸢说,血蛊之解,唯食人蛊,食血、食骨、食心肺,脱胎换骨,留得住皮囊,掏空了忆念,无妄无灾,绝情绝爱。
  秦宓凉凉的眸,一紧,渐进覆了秋的寒,拥着怀里的女子,指尖微微泛青,良久,只是唤她:“闻柒,闻柒……”
  “我在。”她轻声应,声音极轻,靠在秦宓肩上梦呓般,“食人蛊还有个别名,唤食忆蛊,我怕我会不记得你,会不喜欢你了。”她拂着秦宓的脸,一寸一寸摩挲,“我怕会忘了这张脸,忘了有个唤作秦宓的美人,然后一不小心给十八殿下找了后爹让他认贼作父,那我怎么办?我们十八怎么办?”眸子微微潮了,“我家爷怎么办?谁来心疼你呢?会不会有那么个女子,来取代我?你要是敢——”
  “不会有谁。”秦宓俯身,舔着她眼角的温热,有些咸涩。
  闻柒扯扯嘴,笑得有些艰涩,她有些怕了,输不起了。
  秦宓一遍一遍她,描摹她的唇:“你不记得了,我便一件一件说与你听,不会让你身边有旁人,我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你,那样你便只会喜欢我。”他端起闻柒的脸,眸光紧紧相缠,望得见彼此眼底的模子,“闻柒,你说过的,我这副容颜能倾尽天下,所以你要多看几眼,我要你刻在眼眸里,然后对爷一眼倾心。”
  他静静地看着,近乎固执得要将自己的容颜深深映下。
  这双倾尽天下的眸,一眼倾心,也许轻而易举。食人蛊啊,可吃不进她闻柒火眼晶晶,吃不去她一身桀骜不驯,这世间,除却秦宓,谁也配不起她不是吗?嗯,她矫情了,她一闪而过了两个字:宿命。
  秦宓,是她的宿命,她亦然,谁也别想逃掉。
  闻柒浅浅笑了,眼波离离,伸手便勾住秦宓的下巴:“爷,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仗着我非你不可吗?”
  非他不可,她认了便是。
  秦宓浅浅笑了,啄了啄闻柒巧笑的唇角:“是,非我不可。”他未告诉她,若有他人,即便万一,他便杀尽了,以绝后患,徒留他一人,独占便好,这些,他早已一遍一遍算计预谋,绝不容差池。
  闻柒坦坦荡荡地回视,笑意霈然,眸似烟笼寒水,微光几许:“嗯,我承认,除了你秦宓,再无谁能入我闻柒的眼,即便再来一世,也定让你独占。”
  秦宓深深地吻闻柒,抱着她,还有怀里的十八,微暖了容颜,美若惊华,倾尽天下。
  秦宓走了,在登基大典前三日,只带了晋五,没有辞别,只是走前的夜里,他守着闻柒,整整一夜未曾合眼,轻声一遍一遍唤闻柒的名字,她浅眠,很倦,却掀不开眸,亦不敢看他一眼,不然她怕看了一眼便会死缠烂打地赖上他,然后再也舍不得放他独去。
  闻柒想,等秦宓回来,她一定将他拴在裤腰带上,再也不松开了,然后对他为非作歹,占为己有!
  这几日,闻柒越发嗜睡了,昏昏沉沉,清醒时极少,便是醒着,她也恹恹欲睡,只是几天便清减了不少,容颜染了几分病态,无力又苍白。
  血蛊之毒,又入肺腑,深入骨髓了。
  白二一直守在殿外,寸步不离,隔一个时辰号一次脉,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