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儿挺大
  擦,真赶巧啊。
  闻柒头疼了,往榻上一趟,翘起了二郎腿,托腮佯作思考:“是先找儿子呢?”很是犹豫啊,又揉揉眉心,“还是先管男人?”
  诶,这问题与那个贯彻古今中外的未解之谜何等相似啊。
  难为难为!实在难为啊!
  闻柒晃着腿,纠结了好一会子,一个鲤鱼打挺,只暴了两个字:“我擦!”
  一边儿,林小贱请示:“主子?”是找儿子?还是管男人?
  她很果断:“先去质子府。”
  色令智昏有木有?见色忘义有木有?神马?都是浮云!看吧,这才是后妈的选择。
  夕阳将下,燕都郊外,烟笼下的城府,乃北沧质子府。
  “哒——哒——哒——”
  马车停于府前,轿帘掀开,缓缓露出男子容颜,淡了斜晖的华丽。这张脸,任何人看了,却也神魂颠倒,乃秦宓,绝世绝代。
  倚在门前的女子微微愣神过后,近了马车几步,笑了笑:“来了。”
  他一言不发,下了马车,一眼都未曾停留。
  女子笑意不减,倒丝毫看不出强颜欢笑之色,随着秦宓的步调:“我以为你不会想见我。”隔了几步,并未靠近。
  她想说,她等了久时,话到嘴边,见那毫无情绪的容颜却开不了口。
  “嗯。”隔着三四米,秦宓眸子也不抬,只给了一个冷冰冰的字符。
  这人,毫不留情面,连应付都不愿。若真要算起情面,她是南诏的公主,是北沧的皇后,是他北沧秦王的救命恩人。这些,在秦宓看来,怕是一文不值。
  兴许是习惯了秦宓的冷言冷语,女子好似无谓:“所以我来找你了。”
  脚步停了,秦宓抬眼,冷若冰霜:“是你自己回去,还是让爷动手。”
  原来,他是来逐客的,他喜欢一劳永逸,喜欢不留余地。
  女子不怒,反笑:“你在怕什么?”她抱着手,仰头看秦宓,精致同镌刻般的容颜噙着毫无破绽的笑,诚然,她很美,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美,圣洁,却藏着一分妖异。
  只是,秦宓没有看她,甚至没有看一眼。
  他只道了两个字:“麻烦。”
  麻烦?连眼神都吝啬的人,哪有多余的心绪理一理麻烦。秦宓顾忌的,怕不是他自己吧。
  眸色很深,似乎有淡淡的紫,女子迎着秦宓淡漠的眼:“怕我对闻柒怎么样?”
  闻柒……
  两个字,那冷冰冰的容颜,突然便染了怒色。果然,那个女子是秦宓的逆鳞。
  “东陵,不要惹爷的女人不高兴,爷会杀人的。”缓缓抬眸,冷漠的眼,恰似冷峻了整张侧脸,秦宓说,“你从来都不是例外。”
  救命之恩于秦宓,什么都不是,他向来随心所欲。
  东陵……
  秦宓不喜欢唤人名字,因为他记不住,一旦出口,那是警告,是不容。
  “你便那般喜欢那个女子?”她敛了唇角,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再好的伪装也掩不住眼底失落。
  没有遮掩,秦宓点头:“嗯。”眸光越发静默,森冷得让人难以直视,他告诫,“所以乖乖听爷的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见了你会不高兴。”
  她见了你会不高兴……
  太随口随兴的话,都不够冠冕堂皇,那个女子,秦宓看得太重太重,恨不得天下皆知。
  东陵芷垂着手,长长的袖摆曳地,绣了浅红的藤蔓,她微微抬起下巴,说不尽的华丽淡雅:“本宫贵为一国之母,仅以北沧之尊贺大燕之喜,这满月宴本宫又怎能缺席。”她抬手,并未触及到他白袍,指尖若隐若动,“你说呢?”
  这个理由,倒是够冠冕堂皇了。
  眉头蹙起,秦宓不喜,唇紧抿着:“爷不喜欢不听话的人,还有,”微微侧身,远了她指尖,神色极是阴翳,“爷讨厌你这一身的虫子。”
  随着话,秦宓抬手,风刃穿过她的指尖,她重重一跌,撞在门上,手臂打下,掌心黑雾缠绕。
  东陵芷笑:“那只蛊我养了好长时间呢。”
  可惜了,千里追踪,她的巫蛊却总近不了秦宓的身。
  秦宓眼皮都不抬,往里走,留了三个字:“你出去。”
  东陵芷一步也不动,摇头苦笑。
  “爷。”齐三进屋,神色少有的凝重,“宫里出事了。”
  秦宓骤然回身:“说。”淡漠的眸底,缓缓浮起零碎。
  “十七王爷,不见了。”
  神色已乱,秦宓不言。
  怕又是那人惹了乱子吧,东陵芷扯扯唇,轻声喃着:“闻柒……”尾音还未落,喉咙一紧,脖间,是秦宓冰凉的指,紧紧锁住。
  “是你?”秦宓沉眸,手下重了一分力道。
  取她性命,对秦宓,不过弹指,再重一分,必然是毙命,秦宓,他绝不会手软的。看,多狠的男子,他爱,毫无保留,他不爱,更是不留余地。
  喉间哽塞,火辣辣得灼人,东陵芷咬紧了牙,摇头:“不是。”字字艰涩。
  诚然,她不敢撒谎。
  脖间的手指,缓缓松开,眸子,依旧冰寒,秦宓转身:“爷要洗手。”抬手,用袖子擦拭那分明不染纤尘的指尖,一遍,又一遍。
  还是没有看她一眼……
  东陵芷捂着喉咙大口大口地喘气,眼睛,一点一点红了。秦宓,若论无情,世间以他为最。她转身,出了屋中,走远。
  屋外,月华才初上,很淡的杏黄色,东陵芷一身染了绯色的素衣,脖颈间,一道一道红痕,扎眼极了。
  “倒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似乎调侃,女子的声音里满满笑意。
  东陵芷脚下顿在门口,抬头,屋外不远处,白衣的女子靠着壮硕的树干,手中,擒了一只柳条,她正用柳条缠绕着衣摆戏耍,没有看东陵芷,垂着眉眼,摇头,又道:“可惜了,是个倒贴货。”
  东陵芷那倾国倾城的容颜,变了颜色。
  口出狂言,这女子好大的胆子。东陵芷笑里藏着深意:“闻柒?”这大燕,如此恣狂的女子,她找不出第二个。
  面不改色,笑里藏刀,嗯,这女人,是个硬茬啊。闻柒抬了抬眼,水波温柔:“嗯,是我,既然认识,你应该知道吧。”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屋里,说,“里面那个长得比你美、皮肤比你白、身段比你诱人的男人,是我的。”
  若是别人,这番言论,秦宓定要剥皮抽筋了。
  东陵芷浅笑出声:“所以?”微微仰头,脖间红痕刺眼。
  呵,胆儿挺大!
  闻柒扯嘴一笑,露出几颗白森森的牙:“惦记有妇之夫是会遭天打雷劈的。”她甩了甩手里的柳枝,缠绕在腕上,“你小心些,不要出门了,时刻记着,防火防电防闻柒。”嗯,闻柒想就着那痕迹掐下去,这是一种冲动,莫名其妙。
  赤条条的威胁,她说得光明正大,她还真是无所不敢。
  眸子撩起,融了初月的冷厉,东陵芷嗤了一声:“野心真大呢,比传闻的还要肆意妄为。”
  闻柒耸耸肩,一脸无谓:“没办法,我家男人惯的,越惯越混蛋。”
  这话,几分得意,几分示威。她还真是怎么痛快,怎么耍。
  便是如东陵芷这般处变不惊的女子,也难免脸色变了又变,嘴角弧度牵强,笑得僵硬,走近,抬手也折了一只柳条:“混蛋一词倒是没有言过其实。”
  似乎漫不经心,东陵芷手中的柳条,由着风,曳动。
  闻柒接话,打了个响指:“当然。”
  话罢,一脚蹬出,反手一转,那腕上的柳条缠上了东陵芷的手,她狠狠一扯,东陵芷折下的那柳枝落地,瞬间,一片黑雾缭绕过草地,一眼过后,便只剩枯槁。
  呵,最毒妇人心啊。
  东陵芷被狠狠甩出,霎时脸色大变。
  闻柒扔了手中残碎的叶子,拍拍手:“所以和我这种混蛋玩下三滥,真的很愚蠢。”
  她的蛊,无色无味,悄无声息,竟不想一眼被识破,好个心思缜密的女子。东陵芷看了看一地枯槁:“你比我想的难应付多了。”
  闻柒下巴高高抬起:“所以赐你一个字。”她扯嘴一笑,一双笑眼,猫儿似的眨动,手指一抬,直指东陵芷,一个字缓慢清晰,道,“滚。”
  东陵芷一张精致的脸,淡淡泛青。
  “小样!”
  闻柒抹了一把鼻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屋,留身后女子在原地咬牙嗤笑,屋里隐隐传来一声:“小宓宓。”
  如此称呼,他怎能纵容。
  “闻柒,过来。”
  是秦宓的声音,轻柔,竟如江南的吴侬,温柔极了。
  一声冷笑溢出唇边,东陵芷转身,月下身影狼狈。
  屋里,烛光微暖,比月色温润。
  “给爷洗手。”
  地上,摆放了三盆水,秦宓半蹲着,浸在水中的手指,骨节分明,莹白里还微微泛红,想来洗了不少次数。
  闻柒抱着手,站在水盆前:“哟,胆子肥了,都开始支使小爷了。”
  一口一个小爷,闻爷这是心情不爽呢。
  秦宓抬手,却蹙着眉:“脏。”似乎抱怨,还像委屈。
  似乎,好像,宓爷是不情愿的。
  闻柒大人有大量,身子一扑,直接就趴在秦宓背上,拉着他的手指,撩着水拂了拂:“碰她哪里了?”唇,落在秦宓耳边。
  “脖子。”秦宓抬了抬头,用脖子去蹭闻柒的唇,时而,笑了。
  脖子啊……难怪东陵芷脖子上有红痕呢,她若有所思过后,道上一句:“我说怎么那么想掐死她来着。”
  秦宓浅笑:“她若在大燕出事,你会很麻烦,所以爷才没有动她。”凑上去,噙着闻柒的耳垂亲了亲,轻声哄着,“不醋了,爷不喜欢她,一点都不。”
  瞧瞧,她家爷多乖,不过……白眼一横:“谁醋了?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我还要找儿子呢。”从秦宓背上趴下来,她嚎了一嗓子,“齐三,去把燕都的奶娘都给我抓来。”
  齐三不说话,照做,倒是程大困惑:“主子是要?”
  闻柒笑了,程大瞬间觉得毛骨悚然眼皮直跳。
  “这身段……”闻爷摩挲着下巴,一双猫眼盯着程大上上下下地瞅,瞅完吞了吞口水,连连点头,“啧啧,有料啊。”
  这眼神,贼,很贼。
  程大哆嗦,小眼神一转:“爷。”爷,救命啊……
  宓爷敛眸,继续洗手,第七遍了。
  程大干笑:“呵呵。”后退,再后退。
  闻柒一把抓过两个苹果,再一把拽住程大的衣领,很是豪爽:“赏你的,来,揣着。”
  二话不说,闻柒将苹果塞进了程大胸口,程大很想哭。
  这,大概便是燕都最后一个奶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