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门念经人 第556节
  龟不动将自己提前了解到的消息说出来,供张观主参考。
  「树岭山脉或许是整座秘境最后的生存地,聚集众多失去地盘的山神不算奇怪,要不咱们先转一圈,再去山顶的‘树墩峰,落脚,将山神喊出来问一问情况?」
  外人面前,游梦长没有自作主张,他用的是商量语气。
  张闻风颔首同意,踢了只顾喝酒的驴子一脚。
  几人沿着山腰往西飞去。
  大山的山脚和山谷处树木砍伐严重,开辟出一块块田垄,庄稼和蔬菜长势不佳,杂草清理得很干净,林子里还搭着遮挡煮食用的木棚,里面放着锄头、盆罐等工具,空无一人。
  晚风吹去白天的燥热高温,黑暗的山洞或石堡山寨房屋里,有一双双往外窥探的眼睛,麻木、憎恨、厌恶、畏惧……每个山寨和山洞内挤着不少人,衣不遮体,面黄肌瘦。
  水井用石板盖着,上了铁链锁,山寨、山洞内无一例外都供奉着暗金色、暗铜色或熏黑的神像,香炉内插着没有燃烧殆尽的细树枝。张闻风默默扫视末日绝境挣扎求生的凡人众生相。
  他没有发现老人,连小孩都非常少,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过着绝望的朝不保夕的日子,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老人和孩子只会成为负担……
  「太惨了。」
  没心没肺的闾子进收起他的酒坛子,嘀咕一句。
  绕着飞了几十里,龟不动指出他发现山神的两处位置,已经察觉不到山神气息,应该是躲进地下深处去了,众人没在意继续飞行。
  张闻风突然停下身形,他们现在处于山脉的西北方位,指着山脚处的幽深峡谷,道:「那里有鬼气……好家伙,是一个鬼窝子。」
  他对鬼气、阴气之类比寻常同阶敏感多了,仔细一探查,下方被遮掩的谷底深达百丈,黑黝黝的鬼气浓郁,里面不知住着多少鬼物。
  游梦长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延渊秘境阴阳路隔绝,鬼物阴魂不能下冥域,没有地方可去,却在这里抱团造出一处小鬼域,道:「咱们下去瞧瞧。」叫住不自觉的闾子进,道:「驴爷,您浑身正气、雷光,阳气充沛,威风凛凛,就别下去惊吓小小鬼物。」
  闻子进抓了抓头发,游老头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像是在骂他。
  陈青桥笑道:「我与闾道友说说话,不去凑热闹了。」
  他人精一样,如何听不出游老头不想让他们去。
  龟不动也停下脚步。
  张闻风和游老飘落到峡谷上方,他们没有露出气势,仍然惊动了谷底的众多鬼物,引起一阵骚乱,大部分鬼物缩回谷底的大大小小洞窟,剩下几个身影稍显凝实的鬼物小心警惕着上方。
  不多时,从谷底深处飞来一名黑气缠身面貌模糊的老者,离着约五十丈远,双手作揖,恭谨行礼:
  「树墩谷鬼修莫术,拜见两位上仙,不知上仙有何吩咐?」游梦长打量着老者,一口叫破老者跟脚,道:「不对啊,你这老儿明明是山神,怎地冒充起鬼修来了?是欺老夫没见识?」
  「不敢,不敢,上仙法眼如炬,小老儿无所遁形。八百年前小老儿确实是一名山神,后来堕入鬼道苟活世上,弄成了这般不鬼不神的模样,非是有意隐瞒。」
  老者哈着腰,陪着笑脸小意解释道。
  他都这个样子了,怎么还是被外来修士一眼认出来?
  游梦长却
  不肯放过看似卑躬的鬼修山神,继续敲打道:「你个鬼修不老实,明明有四阶修为,在老夫面前装三阶,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是欺老夫没眼力劲?」
  老者汗都差点吓出来,身影一晃消失在空中,留下一团黑气。
  惹不起,他只能躲了。
  第869章 绝境之地有自己人
  「别走,别走啊,留下来陪老夫说说话。」
  游梦长可是比老鬼还女干猾的存在,他早有防备,笑眯眯伸手挽留,消失的鬼影又重新出现在空中,仅仅偏离了七八丈。
  老者身上缠着两丝黑光,狼狈挣扎几下,见黑光如跗骨之蛆,一时间摆脱不了,口中服软叫道:「上仙恕罪,小老儿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敢欺瞒上仙,还请上仙收了神通,容小老儿慢慢细说。」「这就对了,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夫现今的脾气很好说话了。」
  游梦长对付不了五阶器灵,收拾一个修为比他略差的老鬼还是绰绰有余,他的神通本事原本就克制鬼物,能够以鬼魂魔魂为食,随手一指,老鬼身上的幽光消失不见。
  倒要瞧瞧老鬼与他玩什么花样名堂?
  张闻风微笑看着,没有出声打扰游老的雅兴,老者是一位很古怪稀罕的存在,身上不仅有隐藏极深的山神香火气,还有一丝藏匿的功德气息,若不是他自身拥有深厚的功德华盖,很难察觉异常。
  他在猜测老鬼是如何做到的?
  是做山神时候积赚阴德活人无数,还是于这座秘境有大功获得了认同?
  老者慢条斯理整理一下乱掉的袍服和发髻,手中突然出现一面小鼓,黑色鼓面有一个突起的人脸,鼓身雕琢着一条古拙小巧蛟龙,仿佛活物蠕动盘旋,鳞片散发出黑色光芒。
  鼓面上的诡异人脸陡然睁开了黑洞洞的眼睛。
  「咚」一声沉闷鼓响,群山瑟瑟。
  游梦长虚影被那双眼睛射出的一道无形幽光定住,直接化作乌有,黑气都不剩。
  张闻风吃了一惊,对方拿出的是一件小天地重器,更诡异的是以其四阶修为能够熟练驱使,他身上出现青铜色光华进行防护,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猛地撞了一下,青光爆闪,不由自主往空中飘退,默念经文,冲刷消除那双眼睛射出的另外一道幽光的影响。
  「烛阴鼓……住手!」
  空中传来游梦长惊讶的叫声。
  他是担心观主出手,老鬼修为即使只有四阶,但是有小天地重器在手,又占得地利气运之便,轻易不可能斩杀,他不想与老鬼闹翻了。
  几乎与此同时,远处空中皱眉念叨着「莫术、山神」的陈青桥,看到老者手中出现的黑色小鼓,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大叫:「住手!自己人啊。」
  边上的闾子进打了个酒嗝,与龟不动面面相觑,看着陈青桥往那边冲去。
  这个鬼地方,怎么会扯得上自己人?
  两个妖怪怀疑长相斯文貌似忠厚的老陈想诳骗那老鬼?装得太像了,老陈和老女干巨猾的游老头打配合想兵不刃血收拾那老鬼。他们这边才是自己人。
  张闻风手中已经出现青铜鱼纹符牌,他不准备施展剑术和六甲秘祝咒的真言诀,威力太大,出手必定伤人,他想用鱼纹符牌震慑拿着人面鼓的老者,定住对方,再擒获起来问话。
  听得两人同时大叫,他很是诧异,怎么老鬼变成了自己人?下方冲出一股浓郁似墨黑的鬼气,将疑惑回头望去的老者裹住,快速往峡谷卷去,谷底方向传出阵阵潮水涨落的鬼嚎声,形成独特的共鸣,似乎想威吓上方的外来修士。
  有黑光从峡谷往山脚扩散,迅速朝四处蔓延,启动了大山的某种阵法。
  「等等,我是……傅诠!」
  陈青桥飞了过来,大声叫道,手舞足蹈比划着几个古怪法诀。落向谷底的黑气遽然停下,面貌模糊的老者手中拿着黑色小鼓,从黑气中飘了出来,仰头打量缓缓飞近的陈青桥,突然用古怪的语言问起来。
  陈青桥结结巴巴道:「我……我忘记了许多往事……等等,让我想想啊。」
  太长时间不曾翻找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他不想让残魂的前世影响他这世修行,除了功法神通和修行心得方面,他极少去主动碰触,准备在晋级六阶之前,将残魂的遗留彻底清除,是被那个名字和黑色小鼓触动了心底的弦,让他情绪莫名激动,这里是前世残魂的故乡。
  久远的记忆影像断断续续流过,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名叫莫术的老鬼手抚人面黑鼓,安静等待,没有打扰百余丈外的年轻道士。
  山脚蔓延出十余里外的黑色幽光停下来,谷底群鬼嚎叫声也消停了。
  游梦长的虚影在两里外的张观主身边出现,传音道:「那个老鬼是树岭山神,也是这处秘境最后的庇护者,但不是老夫认识的那位,老夫看走眼了,被那个扮猪吃虎的老家伙用烛阴鼓阴了一把。」他通过自己观察到的和老鬼说的话语,推断出不少有用信息。张闻风察觉到游老的心情轻松不少,传音问道:「莫术知道出去的法子?」
  「老鬼作为庇护者,执掌着烛阴鼓,他将所有死去的亡魂收拢,花费时日造就出一块鬼域,不是吃饱了撑的,他在想办法为这方秘境天地的生灵,谋取一线非常渺茫的转世轮回生机,他体内的功德也是因此而来,是个值得佩服有大毅力的家伙。」
  游梦长难得说一个人的好话,平素都是以无视、诋毁、尖酸刻薄挑刺居多。
  恭维闾子进为驴爷,只不过相互调侃而已。
  张闻风听懂了,游老想与此地庇护者联手合作,传音道:「陈观主的前世与此地有旧,倒是个好消息。」
  「是啊,算是意外之喜。老夫刚刚传音了一些话语给陈观主,请他想办法争取老鬼的信任,能够相互携手合作,对所有人都有好处,那老鬼戒备心思重,为了此地千千万万生灵亡魂,防备器灵变化谋害,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游梦长朝后面缓缓飞来的闾子进、龟不动摇手,示意两妖在远处看热闹就行,别过来让老鬼感觉到压力。
  非常时期,多一个法子多一条活路。
  斜下方的陈观主用磕磕绊绊的古怪语言,连带比划与老者交流,好大一阵后,朝空中拱手,让看着的几人放心,然后伸手做请,与老者有说有笑遁入黑气,往幽深谷底去了。
  「妥了!」
  游梦长传音笑道。
  第870章 迟到了八百年的承诺
  在夜空下等待的空暇,闲不住的闾子进找起龟不动聊天,他的想法天马行空。
  「老龟,你说秘境只剩这么大一片能生存的地方了,是不是大部分宝物、资源都集中在这里?」
  龟不动瞥了一眼自来熟的驴子,不知这厮想干什么坏事?
  他认真想了想,传音道:「秘境环境从恶化到崩塌不是一蹴而就,是数百年上千年逐步积累形成,按理说各势力的宝物、资源会慢慢集中流落到此地,留下的都是他们用不上的精华。」见魁梧巨汉笑得贼兮兮的,龟不动传音问道:「你不会想打劫他们吧?」
  这黑厮长得可不像善类。
  闾子进擦掉嘴角的口水收敛笑容,义正严词一口否认:「老龟你是门缝里将我瞧扁了,我闾子进生财有道,怎么可能做出打劫的没品恶事?」凑近一些,传音道:「老龟,咱们联手与峡谷底下的老鬼做生意如何?稳赚不赔的买卖。」
  龟不动对做生意兴致缺缺,传音道:「别节外生枝,你不担心咱们出不去?」
  「嘿,有甚么好担心的?天塌下来有观主和游老头顶着,他们一肚子的主意……咱们瞎操心做什么?哎,你到底想不想发财?机会可是难得啊,要不是小泥儿沉睡了,这等好事还轮不到你。」
  闾子进有些不满,老龟磨磨唧唧一点都不爽快。
  想想与豪气干云又爱财如命的小泥儿合谋做生意,才叫一拍即合痛快过瘾。
  「你先说说怎么做?」
  龟不动看一眼边上传音商议事情的张观主和虚影,他保持着谨慎,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他一点都不想做甚么生意,只想将这条老命逃出生天,活得时间越长,他越觉着还没有活够。
  「我与你仔细说说,做生意分好多种,有巧取豪夺,有趁人之危,还有落井下石,咱们要做的是雪中送炭,而且是独门生意……」闾子进显摆他学到的生意经,说得口沫横飞很是起劲。
  约半个时辰后,陈青桥单独从下方峡谷底下飞来。
  山脚处闪烁的黑色幽光早就消失不见,住着人的山寨和山洞有了点点微弱灯光,有了压抑的动响,黑暗里整座沉寂的大山仿佛活了过来,有夜虫唧唧声。
  「我的前世叫傅诠,是延渊秘境修士,约九百年前,庇护尊者莫术道友发现秘境出了不可逆转的问题,他召集秘境各顶尖高手寻求解决办法,商量来去,最后决定不惜代价唤醒通道守护者,也就是万转回廊的器灵。」
  陈青桥在张观主布置的小天地结界中,讲述一个曲折充满悲壮的故事。
  五千多年前,延渊秘境随同苍陵大陆沉入海底,连接秘境进出的万转回廊遭到损坏,器灵陷入沉睡,秘境中生活的千千万万凡人受天灾影响,死伤惨重,而且秘境通往外界人世间的通道断绝,让修士们差点发狂,混乱了一段时日。
  后来树岭山神发现能够通过做法,将凡人、修士亡魂超度进入冥域走轮回,算是给绝望的修士另外一条没办法的生路,渐渐的混乱平息。
  树岭山神一脉因此获得庇护尊者的称号。
  九百年前,莫术发现亡魂通往冥域的轮回路也彻底断绝,秘境已经出现崩塌的前兆,无奈之下,开启了血祭的残酷法子滋补沉睡的器灵,经过十多年做法,数十万囚犯、凡人死去,已经沉睡了几千年修复差不多的器灵被唤醒。
  器灵担心秘境中的人类离开,失去人气之后会加速崩塌,不肯打开通道将困于秘境的修士和凡人放走,反而索取更多的血食。经过数年谈判,双方以天为誓达成协议,器灵同意秘境派出三名高手通过万转回廊向外界求救,而秘境为此又付出了数万凡人性命血祭。
  陈青桥的前世是其中最厉害的高手,有五阶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