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房客
  说完了房东,洪涛院子里的租户也都挺有特色。
  西厢房住着两个美国鬼子,和洪涛年纪差不多,戴眼镜的大个子叫戴夫,谢顶的矮个子叫谢尔曼。
  他们俩是京城一家英国红酒培训机构的高级职员,具体工作大概就是蒙中国调酒师的钱,花好几万学个啥英国品酒证书,就能在国内红酒行业里高人一等了。
  听着挺不靠谱的吧?品酒师靠的是天赋和严格培训,哪儿有学半年就成材的。但人家公司业务开展的非常不错,这俩孙子每个月工资能顶院子里八户人的所有房租。
  每次洪涛想起这个茬儿就忍不住想涨房租,但成功的次数很少。因为戴夫和谢尔曼不是自己找上门来的,他们属于历史遗留问题。
  当初洪涛家院子里不是住着一对儿美国外教嘛,人家六年前就辞职回国了,临走前特意从类似同乡会的组织里帮着找了这么两个房客继续贡献房租,算是对洪涛这位异乡房东的感谢。
  这两人原本租住在亚运村一带,好像对居住环境不太满意,看完洪涛的院子之后很感兴趣,又花了两天时间在周围转了转,立马就签了长期合同,房费一年一付、押三个月房租。
  刚开始洪涛还以为是山姆夫妇从中担保才让他们俩如此果断,后来慢慢混熟了才无意间得知了内情。
  合算这两块料和山姆夫妇并不是太熟,在美国也离着十万八千里,从来没见过面。愿意租住这里,除了房屋质量不错、交通便利、距离单位更近之外,最主要的就是看中了后海沿岸的酒吧街。
  他们非常喜欢没事去坐一坐,弄两瓶啤酒就能耗好几个小时,没其它原因,就是习惯了。另外这两个孙子都是单身,老家有没有媳妇不清楚,他们自己说没有洪涛不置可否。外国人骗人比中国人还狠,根本不拿撒谎当回事儿,更不觉得上帝会降罪。
  单身壮年远在异国他乡,总会有个人生理问题急需解决,于是酒吧就成了戴夫和谢尔曼解决生理问题的最佳场所。不光他们喜欢异域风情,很多泡吧的中国姑娘也喜欢,双方很容易一拍即合,然后小院西厢房里就经常能看到不认识的姑娘进出。
  洪涛制定的租房规则里没有不许带异性回来的条款,他觉得这样做不人道,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安全问题。流氓除了怕警察之外必须是谁也不怕的,怕了就不配当流氓。
  更何况流氓也有生理问题需要解决,自己去找吧……说实话,真没戴夫他们找的质量好,无一不是大学生和白领,但凡有一点职业选手的经历,不用自己挑理他们俩这一关就过不去。
  最主要的是人家更喜欢聊人生感情,从不提报酬,这就大大升华了洪涛的灵魂,顺带着也就不用操心会不会有警察登门造访,这么单纯的友谊,站大街上向每个路人喊一遍都没毛病。
  但纯洁友谊的次数一多,每到提起房租上浮问题时,两位洋孙子就会适时的介绍一两个更单纯的女性朋友给洪涛认识。京城爷们都好个面子,俗话讲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这么客气咱也不能太见外。
  东厢房里住的小寡妇姓纠,名佳颖,三十有五,山东大学管理学院会计学专业,任职于京城大望路附近一家会计师事务所。
  洪涛刚看到她身份证时半天没敢念出口,生怕错了被人笑话,回家偷偷上网查了查才确定真有这个姓,还是个古姓,起源于齐桓公之兄公子纠。巧了,纠佳颖就是山东淄博人,当年的齐国国都。这要放到欧洲大陆上,保不齐就带着贵族血脉呢。
  纠佳颖有个独子叫纠悦,小名米粒,就是拿着冲锋枪打乌鸦的小胖墩,今年刚六岁,正在鸦儿小学的学前班就读,转年就可以上一年级了。
  纠妈妈是个持证的中级会计师,好像还有统计证,收入应该不错,但生活非常拮据。不对,不应该叫拮据,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偏。
  她的绝大部分收入都花在了小米粒身上,自己却省吃俭用,除了几套上班必须撑门面的套装之外,整年也见不到买新衣服新鞋新首饰。不过她很会收拾打扮,只要出门身上必须特别利落,家里也很整洁。
  而且她还是个工作狂,早出晚归经常加班不说,回家之后还总带着一大堆文件写写算算,客厅里的灯光经常亮到半夜。
  之所以这么玩命工作,原因洪涛心里清楚,百分百还是为了小米粒能上个好学校。如果没有这种刚需,纠妈妈在见到自己第一面之后就该远离的,当时她的眼神里分分明明的写着两个字:流氓!
  可两天之后她居然一个人主动登门拜访,聊的全是一个事儿,想百分百确定租住在这里之后小米粒能否进入鸦儿胡同小学就读。
  洪涛当然没敢妄言,第二天特意跑到区教育局找熟人把有关小米粒入学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各种要求原原本本记录下来,还把哪些条件符合、哪些需要托人、哪些费用是必须都注明,再给纠妈妈传真到单位。
  纠妈妈第三次登门时不光带着小米粒,身后还跟着一辆搬家公司的厢式货车。这位也是个急性子,租房合同还没签呢就先把家当搬过来了,丝毫没考虑过房东如果借机涨价狮子大开口该咋办。
  洪涛当然不会挣这种缺德钱,连自己找人帮忙通融入学资格花销的费用都没提,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政策不变,小米粒到岁数必须能进入学前班,还把这一附加条款注明在租房合同上,做不到就让她们母子俩白住。
  等小米粒的学前班顺利上了,洪涛却丝毫没感觉到纠妈妈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好转,平时有事儿只肯在院子里说,既不敢进入北屋半步,也不愿意请自己去她屋里做客。
  为啥会这样洪涛就不想问了,无外乎是脸的问题。戴夫和谢尔曼刚搬来时也紧张了半个多月,推自行车不小心剐掉一块石榴树皮,不等自己张嘴问就主动拿出一百块钱登门赔偿。换成个来京城打拼的单身妈妈,要是毫无异样还能和自己有说有笑,那该紧张的就是自己了。
  可大人的心情没影响到孩子,小米粒正好到了人嫌狗不待见的年纪,整天就闲不下来,纠妈妈又不许他踏出院子半步,满院子里又没有同龄人玩耍,个中滋味别人能不能理解不清楚,反正洪涛感同身受。他小时候就是独生子女,品尝过孤独是个啥滋味。
  洪大善人能见死不救吗?肯定不能,于是就略施小计,先把电脑游戏祭出来打算给小米粒增加个玩具。但纠妈妈知道后非常婉转的提出了严重抗议,不希望儿子沉迷于游戏而忽视了学习。小米粒的将来是冲着重点中学、重点大学去的,每分钟都不能耽误!
  一计不成,洪涛也没灰心,怕电脑游戏耽误学习,那就换个正能量比较足的,围棋!这次不能再说玩物尚志了吧,学校老师也说了,要为孩子至少报一个课外兴趣班,其中就有围棋。去外面报班要交钱,咱免费教,还随时随地。
  这次纠妈妈没辙了,捏着鼻子允许小米粒周末到房东屋里学围棋。可问题又来了,小米粒真不是下围棋的材料,别说围棋了,个把月过去连五子棋也没学会。
  眼看纠妈妈又婉转的提出了对自己围棋水平的质疑,洪涛只好再换一招,英语!这玩意可是个大杀器,当纠妈妈听到洪涛用英文给小米粒翻译新闻联播时,估计牙都快咬碎了,也没再提什么放学要在屋里温习功课的事儿,周末才能去的房东大叔屋里玩的规矩也荒废了。
  今天是周六,纠妈妈依旧要早早出去工作,可学校放假,小米粒就成了累赘,于是房东大叔又一次成了英语家教兼保姆。洪涛越是对小米粒好还不图报酬,纠妈妈的心就越虚,院子里碰到眼神都是飘的,不敢直视。
  可她无法抗拒生活的压力,除了必要的生活费之外,孩子的学费要提前攒够、各种额外支出也得准备好、课外班更是不小的支出。别看她工资不低,可要想一个人供孩子到大学毕业,不玩命挣钱真不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