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暗流
  哪怕再擅长东拉西扯,发言终归有画上句点的时候,当拉文纳总算说出象征结束的‘诺森格兰德万岁、女神万岁’时,全场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哪怕是素来对人情世故冷嘲热讽、不屑去遵守的希斯,都自发地用力拍起手来。
  不过陈昊挺怀疑,某人如此积极的原因,并不是从拉文纳陛下的话语中收获共鸣,而是对自己面前那份‘法拉琪雅’产生了浓厚兴趣。
  毕竟陈昊没芙蕾德莉卡放得开,敢在所有人起立聆听时让自家傀儡坐下吃甜点。
  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欠佳,脸色煞白的矮人王从入场到返回专座,全程都未曾松开克里斯蒂娜的手。屁股甫一挨上椅面,他很快双目微闭肩膀下垂,发出了有节奏的喘息声;据说是首回在公众场合露出真言的骑士姬则后退两步,犹如警觉的卫士般背负双手,站在一旁纹丝不动。
  显然不是首次目睹,在座者们包括司仪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纷纷落座忙起了自己的事。伴随乐手们鼓足气力奏响的激昂曲目,阅兵式就在一片闹哄哄中拉开了序幕。
  曾经通过电视观看过气宇轩昂的将士,目睹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敌人的气势缓缓前行,更对那句‘人类命运共同体’记忆犹新,陈昊对阅兵式总得来说印象不错。所以当少年得知,自己能在黑岩城遭遇一场盛大的检阅,尽管嘴上说无所谓,但心中还是有些小期待。毕竟盛装的骑士、神秘的法师,以及五花八门的类人种族,排成整齐队列踏步而过,还是挺有看点的。
  不过此刻,某人的心情就像在影院看完《xx堡垒》,只剩下了两个字。
  “就这?”指了指下面着装都不统一的人群,陈昊有种自己被戏弄的感觉。“这些人…有战斗力吗?”
  “唔?”嘴里塞着不知其名、但肯定又甜又贵的点心,芙蕾德莉卡抬起头,腮帮子鼓起的模样有若一头金鱼。“吶燮葚駴擤灞……”
  “算了算了,你还是继续吃东西吧。”蛋疼地中止了与对方的交流,试图阅读笔记却发现环境或许嘈杂,无法专注的陈昊唯有将目光投回刚刚进场、正高喊口号摆出阵型的队伍。
  或者说,乌合之众。
  服装未曾统一,武器没有标准,前进速度更是全凭心情,短短百米距离,几十号人的队伍就像被拉长的面团:前排轻装上阵的持剑者们兴奋难耐,冲看台上的观众们热情招手,浑然不觉持盾或举枪的同伴们因为负重前行,早已跟不上步伐开始落在后面。
  倘只是个别行为,还可视作无足轻重的疏忽;但陈昊眼看十多支部队经过,无一例外皆是此番表现,才会生出‘乌合之众’的感慨。在少年眼里,甚至不需广范围大威力的高阶魔法,一个火球就能让他们阵线崩溃。
  唯二值得嘉许之处,就是高呼口号时的激情,以及图案各异的旗帜。不论装备精良与否,规模大或者小,这两点皆无例外。
  觉得这场‘阅兵’搞笑性质大于展现国力,已经不抱期望的陈昊刚想学芙蕾德莉卡用食物消磨时光,却眼尖地看到刚走进会场的新队伍最前列,掌旗者赫然是个熟人。“罗曼?”
  “对比数据库,确认为罗曼·铁足本人。”双手齐下学棕发少女那般塞了满嘴甜食,希斯一心二用对比了昔日会面时记录的面部特征,很快证实了陈昊的猜测。“身后队列前排五人,与他侍从外貌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七,估计整支队伍都是他从麾下领地带来的。”
  难怪之前装备参差不齐,训练度也各具千秋,原来都是地方仓促组建的私军吗?了然地点点头,陈昊无意间看了小伙伴一眼,刹那间没憋住笑出了声。“噗,你这...哎哟!”
  “别笑,笨蛋。”虽然语气严厉,但绿发萝莉脸颊凸起犹如大号花栗鼠的模样,实在缺乏威严感。“我正在监视目标的一举一动,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所谓的‘监视’就是坐在芙蕾德莉卡怀里,与她一道胡吃海塞?导致陈昊未将这番吐槽说出口的并非体贴,而是依旧‘黏’于腰肋、还沾有奶油的小手。心灵通讯好说歹说这才让萝莉松手,没去打扰又陷入休眠的珍妮,感觉不能厚此薄彼的陈昊扭过头,呼唤起目光呆滞的追随者。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欸,呃...不用了。”直到陈昊问第二遍,安妮这才回过神。红发女孩慌乱地摆着手,撇开视线不敢与少年对视。“我不饿。”
  瞅着昔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守护者变成如今这样,陈昊好笑之余也有些心疼。“那好吧,我去拿点‘芒锭’,你在这等。”自作主张站起身,没给安妮反悔的机会,陈昊哼着小调穿过正三两成群聚在一起讨论的贵族们,往贵宾席一隅已经开放的餐饮区走去。
  被人为提高的魔素浓度,令陈昊的感知愈发敏锐,也更方便捕捉那些压低嗓音的交流。“拉文纳陛下,最近身体似乎更糟糕了。”“那是自然。你没发现他这两年凡是露面,都会把公主殿下带在身边吗?”“该不会...是想让她尽快熟悉政务吧。”
  甭管哪个世界,最高权力的更迭都是件大事。既无利益纠葛亦无兴趣八卦的陈昊刚走了几步,背后某人稍稍抬高的音量,却让他不由停了下来。
  “不过,既然陛下身体欠佳,公主看起来也甚是贤明,那么...银须家族会不会被赦免?”
  赦免吗?回忆着昨天晚上克劳德对莫妮卡、罗兰和自己给出的解释与奖励,陈昊情不自禁想多听几句,好从第三者角度多了解些情况。可惜少年鹤立鸡群的法师打扮,让他的行为很快引起当事者警觉。“安静!”急躁地打断了同伴的发言,陈昊甚至能脑补出某位男性正恶狠狠朝自己努嘴的画面。
  “哦对了,听说你妹妹怀孕了?恭喜啊,这样家族又会多一名成员。话说想好给孩子起什么名了没?”
  “还没,我打算征询下莫里康尼大师的意见...”
  切,该说不愧是老油条吗,转移话题真nm熟练。暗地里腹诽了两句,知道已无可能从他们身上获得情报,陈昊很干脆地抽身离去。驻足于摆满各色精致点心的长桌前,随意挑选的少年禁不住低吟着某个词。
  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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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于这次比武大会的隆重与意义非凡,为了避免收不住手的选手们把竞技场连同观众一并毁掉,塞拉·罗德不得不亲自出马,设置能极大削弱魔法效果、将斗技场内外隔离的结界。繁重的工作量让老人连续加班,本就凹陷的眼眶更是漆黑如墨,看上去甚是吓人。
  但她不想把工作假手于人,更不敢把工作假手于人。倘若再出现什么三长两短,失控的魔法击中观礼台,必将重演昔日的悲剧;而正处于微妙平衡的诺森格兰德,亦会再现当年的风雨飘摇。
  只有身为5阶法师,且具备‘阵法师’头衔的她,才有办法设置法术削弱结界。
  默念咒语祈求女神赐福,感到魔素正变得顺从可控,默默感激密斯特拉慷慨的老妪抓紧时间,蹲下身以指为笔、以魔力为墨在光滑石面熟练绘制着。
  不远处的男性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但面对塞拉此番操作根本帮不上忙,只能抱着工具如高尔夫球童般伫立一旁。直至老妇人完成绘制松了口气,满面倦容起身锤着腰,他这才有机会凑上前,一脸钦佩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会长好厉害啊,那么复杂的法阵居然能独立完成——”
  正缓慢恢复魔力的赛利闻言,两眼一瞪就是记爆栗。“4阶法术到现在都不熟练,还好意思在这高兴?好歹也六十多岁了,努力点行不行!?”
  既不反驳也未躲避,老者任由对方训斥体罚,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深知对方就是这副脾性,塞拉骂了两句亦不再浪费口水,无奈地挥挥手朝竞技场入口走去。
  “我要向陛下汇报,你先回协会吧,记得把今日功课先完成。”
  “知道了,老师。”
  活像个调皮的老顽童,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嘻嘻行了个礼,随即展现出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敏捷,哧溜一下就没了影。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再度确认绘制的法阵已经起效,老妪拄着拐杖一步一顿走向了正全神贯注警戒的守卫。
  作为魔法协会驻王国的最高负责人,塞拉尽管没带证件,依旧被卫兵恭敬地带入场内。当她穿过长长通道抵达贵宾席时,还没等适应嘈杂的环境,一个略显尖细激动的宣告就以高分贝挤走了其余声响,回荡于老人的耳畔。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石锤家族入场!!”司仪显然很懂调节气氛,用拉长的嘶吼介绍着开始入场的部队,让本就热闹的竞技场如同水落油锅,变得愈发沸腾。“瞧,那标志性的麦穗家徽,那整齐划一的步伐,那连体型都一模一样的大角羊骑士!秉持着‘延续矮人古老血脉’的传统,几乎不与人类通婚的他们多年来始终低调,只为王国繁荣与和平默默努力。而今年,为了让圣光传递到遥远的‘赎罪之地’,让那些无信者们重回女神怀抱,石锤家族将派出他们战无不胜的大角羊骑士,并为王国军提供充足的补给,以使各位勇士放心作战。胜利必将属于王国,必将属于联盟!!”
  “万岁,万岁!!”眼看昂首挺胸、装备着全身甲与超长枪的矮人们组成三列,身下是同样披挂完备的大角羊,早已看腻杂牌军的人群瞬间响应司仪欢呼雀跃。个别胆子大的甚至挤到场边,不顾守卫阻拦将食物与鲜花丢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按照习俗,这本该是给予凯旋归来英雄的待遇,象征着他们为王国带来了荣耀与财富。
  而与普通观众聚集的区域不同,塞拉此刻身处的贵族区却安静得可怕。停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人们注视着石锤家族参加阅兵的部队,目光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尽管不参与政治,但年龄与阅历让罗德女士一眼就明白他们在想什么。“如今连一个百人团都无法凑齐吗......”
  记忆中那动辄百人出击,冲锋起来惊天动地的盛况不再,纯血矮人的荣耀又有一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叹了口气不忍再看,塞拉稍加观察很快找到目标,整了整仪容缓步上前。“麻烦通告一下,塞拉·罗德求见拉文纳陛下。”
  “不必多礼,我的妹妹。”示意阻拦的侍卫让开,气色有所好转的矮人王吃力地伸出手,给了塞拉一个拥抱。“辛苦了,情况如何?”
  目光在克里斯蒂娜身上短暂停留,换来后者一个微不可查的点头。见状心神稍定,老妇人努力挤出笑脸,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没那么糟。“隔离法阵已经设置好了,启动节点全部由我激活,连罗南都未插手。这回只要不是5阶以上魔法,绝对不会再造成伤亡......”
  “造成伤亡也无所谓,我只剩一个女儿了,那些人类总归不至于让拉格纳的血脉绝嗣。”目光在金发的骑士姬脸蛋停留,矮人王的眼角蒙上了一层水雾,仿佛回忆起某些痛苦往事。“对不起,孩子。”
  “她会理解的。”挺想安慰有些伤心的拉文纳,但塞拉思来想去,却无奈发现以自己的身份只能说这句话。四处张望很快有了发现,目睹金发碧眼的少年正一脸难色接受少女‘骚扰’,塞拉情不自禁笑出声。“年轻真好啊~”
  “其实你也挺年轻的,何不再找个男人嫁了?”顺着妹妹的视线看到了互动的二人,矮人王心情似乎好了许多,甚至有余力半真半假调侃。“石锤看样子彻底不行了,连一个大队都拿不出手;银须被逐出黑岩城太久,估计也拿不到冠军;范绍尔已经成为‘祂’的助力,估计彻底倒向人类那边......实在不行,你带那孩子去帝国吧。”
  心中未尝没有担忧,但想到芙蕾德莉卡当初信心十足的保证,塞拉唯有反过来安慰说话太多、气色又开始变糟的拉文纳。“少说几句,别把身体再搞坏了。人类那么多年夺不走矮人遗产,这回也休想得逞!”
  仿佛在呼应她的承诺,同一时间司仪的高喊再度响起,把刚刚平息的民众再度引向狂热。“接下来---让我们热烈欢迎,由异世界‘救世主’大人率领,范绍尔家族新近成立的精锐部队。”
  “新选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