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炼情(一)
  房间里很静,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声,她咬着牙不去看他的脸,语气则更显生硬,“昨晚我是看你病了,才会允你暂住一夜,你不要因此误会我对你还有感情,我们之间也不存在以后。”
  季舒玄脸色一黯,“小言,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昨夜的话无一句是假,更无戏弄你的意思。我和……和小声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和她之间是纯洁的。我和小声之间并未发生那些莫须有的事实,一切都是小声杜撰。”
  童言的心猛跳一下,倏地转回头盯着他,“你是说,慕小姐……说谎?”
  他怎么知道慕远声说谎,难道慕远声会主动承认?童言立刻就否定了这个揣测,依她对慕远声的了解,慕远声绝对不会这样做,否则,她又何苦费尽心机说谎来骗她。
  季舒玄点头,神色间镇定坦荡,不似在妄说虚言。
  他虽未多加解释,可童言聪慧,一下子就领悟到他必定是从别处求证得到了这个令她也难以接受的结果。看他一扫之前阴翳又笃定从容的模样,想必已是十拿九稳。
  不过,童言却并未因此而觉得欣喜,反而在惊诧震撼之余,生出一种强烈的悲哀之感。
  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呢。
  能改变什么,能抹去他们青梅竹马的记忆,还是把他变成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她才有勇气去拥有他呢。
  谎言的泡沫被戳破,并不是每次都会露出狰狞的内里。
  就像他和慕远声,不论他们经历残缺或是欺骗,或是暴风骤雨的夹击,他们丝毫不会受到影响,依旧是光芒四射,万众瞩目。
  他们就是这样的人,令渺小的她自惭形秽,连一丝奢望都不敢去想。
  她并不是一个懦弱恇怯之人,不论是小小年纪就操控领导一个规模庞大的民营企业,还是初入职场就被方慧逼上梁山担纲主持节目,不论她风雪之夜被车匪路霸绑在深山机智脱险,还是她一路过关斩将赢得主持人大赛的冠军,这一切一切在常人看来艰难竭蹶的关口,她都靠着无可比拟的霸气和勇气一步步闯了过来。
  对待灾难,对待下属,对待朋友,她从不缺乏自信和理智,可唯独对他,是个例外。
  或许是十几年积攒下来的崇拜心理已经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无法拔除,又或许是他的失明原因太过残酷和惨烈令她愧疚到无法走出空难时的阴影,总之一见到他,一遇到与他有关的事和人,她就会无比的敏感,紧接着就会反应过激。就像慕远声的出现,对她来说无异于一场灾难。面对慕远声的咄咄逼人她开始失去自信,而慕远声在各方面表现出来的能力和才华更是加速了她精神上的崩溃。所以她才被谎言轻易击中,进而仓皇失措地逃跑。她知道自己不正常,可能患上了一种心理疾病,可她却无从下手,不知该从哪里开始治疗。
  所以,当季舒玄澄清他和慕远声的关系之后,她并未感到激动或是欣喜,而是为自己的反应无力感到悲哀。
  她悲哀的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改变,她竟无力接受他提出的重修旧好的建议。
  是她的问题,是她失去了再次拥有他的信心。
  童言思索了好久,抬起头说:“舒玄,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告诉你,我们没有所谓的以后。经过这么多事,我觉得,我们还是做回普通朋友比较合适,至于你……你和慕小姐的发展,那是你的私事,我不会关注,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
  话说得不可谓不重,不可谓不坚决,童言看到咫尺之遥的俊脸顷刻间变得惨淡,她心中一痛,转开脸站了起来。
  “小言——”季舒玄声音痛痛地叫。
  她强忍着不去看他,向后错了错,避开他探来的手,“我准备上班了。”
  她疾步走进卧室,咚一下关上房门。
  她背靠着门板神情痛苦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挪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制作精美的黑丝绒盒子。
  季舒玄就立在童言卧室门外,静静地等着她。
  之前的喜悦被童言的几句话就消弭得干干净净,随之而来的是胸口处闷胀发堵的窒息感觉,他用力咽了咽,才将将把喉咙里涌动的热流压了下去。
  来之前他并未想过能和童言就此和好,恢复以前的甜蜜,但他万万没想到童言竟会比之前离开他时的态度更加坚定,她甚至说……甚至说,他们没有以后。
  听到她的话,除了痛楚和失望,还有从身体深处升起的一股恐惧惊慌的感觉。这种感觉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迅速占领了他的情绪阵地,主导着他的思维和感官。
  恐惧惊慌。
  是的,哪怕是在炮弹横飞的战场,他也不曾有过这般深刻入骨的感受。如今,看似误会消弭就要团圆重聚的时刻,他却因为她的抵抗和拒绝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慌乱。
  她难道不爱他了吗?她难道真的像穆小姐说的那样,喜欢上那位英俊出色的宠物医生?
  初始的笃定和从容,此刻被一阵阵心悸所替代,他以为他清白了,就能和她和好如初,却原来,不是这样……
  不知道等了多久,咔嚓门开了。
  他看不到童言,但是已经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
  “小言——”
  她被谎言伤得太重,他亦是心存愧疚。
  童言的手攥了一下,她的眸光透出淡淡的哀色,隔了一段距离,仰望着这个比她高出许多的英俊男人。
  “这个……还给你。”她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他的手上,然后绕开他就朝门口走。
  季舒玄愣了愣,摸索着打开手里的四方小盒,指尖触到一抹微凉,他的脸色剧变,转身,朝那人追去。
  刚刚拉开门的童言被他从背后抱个满怀。
  她的肩膀颤了颤,低头,看着横亘在身前的一对肌肉结实的男性手臂,哑声说:“别这样……我们分手了。”
  季舒玄只觉他的世界天塌地陷,脑子里犹如过电影一般迅速闪过她当时戴上钻戒时幸福微笑的画面,虽然他未曾见过那抹笑容,可他的记忆里还清晰地存留着她少女时清秀俏皮的模样,而且,他也能深刻体会到她将一生允诺于他的坚定和无悔。
  如今……如今为了一个莫须有的谎言,她竟要……竟要和他彻底了断!
  “不!小言,我不分手,不分!你把戒指收回去,收回去!”他的头俯在她的颈边,慌乱急切地恳求说。
  童言一眼就看到捏在他手里的黑丝绒盒子,她的眼睛一阵烫热,猛地扯开他的手臂,拉开门,转身说:“我们回不去了,舒玄!你别再为难我了……”
  季舒玄面孔煞白,漆黑的浓眉几乎连成一线,他的手还伸在半空,手里仍握着那个四方盒子。
  “小言,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再爱我了?”
  童言身子一震,避开他的脸,狠下心说:“这重要吗?再说,你能看得到我吗?”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无法收回。
  季舒玄面如死灰,脚步踉跄地退了几步,身子慢慢隐藏在阴影里。
  童言知道绝情的话已经起到效果,她硬撑着快要崩溃的情绪,冷静提醒说:“桌上的东西你不用收拾了,赶紧回家吧,不然苏阿姨该着急了。”
  半晌等不来回音,她朝门里那抹瘦削高挑的影子看了一眼,然后说:“我上班去了,你走时帮我锁门,谢谢。”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就在她的影子消失在楼梯转角,立在门里的人却突然捂着嘴,脚步踉跄的朝屋里跑去。
  清晨,季家。
  苏荷声做好早饭,像往常一样呼唤丈夫慕远春,“远春,叫小声吃饭了。”
  慕远春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从卧室走出来,去敲女儿的房门。
  “小声——吃早饭了!”
  没有回音。
  慕远春拧起眉头,心想,女儿难道还在赌气?
  他又敲了两下,还未见人回应,干脆就拧了下锁头,推开房门。
  朝里一望,他不禁愣住。
  被霞光铺满的房间里,床铺平整,桌面空荡,竟无人在里面。
  他面色一变,径自走到衣柜处打开柜门,一看,不由得双臂插在腰间,呼唤妻子,“荷声,你来一下!”
  苏荷声把粥碗放在餐桌上,诧异地朝慕远声的房间望了望,“有什么事吗?”
  “你来一下!”
  苏荷声只好过去,进门后看到空无一物的衣柜和平整的床铺,她和丈夫的反应一样,惊诧揣度道:“小声走了?”
  慕远春点点头,目光环顾一圈,在床头柜上发现一张白色的纸条。
  他走过去,拿起来念道:“爸爸,苏阿姨,我走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实在惭愧到无法面对你们。但我不会放弃舒玄,我会留在中国,为了我的爱情和事业而战!女儿,慕远声。”
  念完信之后,慕远春将纸条一把拍在柜面上,斥责道:“胡闹!”
  苏荷声惊诧之余却是担忧,“小声她会去哪儿?在北京只有我们能照顾她!”
  慕远春叹了口气安慰妻子,“你别担心,阿群早就给她找好了单身公寓,是她非要挤在这里捣乱。罢了罢了,我不管了,就由她吃点苦头,碰碰壁,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苏荷声心下稍安,紧接着却又为寄人篱下的儿子操心起来。
  ps:作者有话说,这段不算在字数里。不会收费。
  看了这一章很多读者会问,小言作个什么劲呢,季舒玄又没和慕远声发生关系,她还坚持要分手,不肯复合,为什么呢?其实从一开始看过来,大家会发现小言对季主播的感情深则深矣,却也存了太多的忐忑不安,她崇拜主播,视他为人生偶像,可是就是这么一位光芒耀眼的偶像却因为她的缘故成了盲人,尽管无人怪责于她,可是她的愧疚心理时常会战胜浓烈如火的感情。所以从一开始隐瞒身份就显露出她的自卑和愧疚,虽然她冲破心理障碍勇敢追求到主播,可是这种带了隐患的感情是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摧残的。慕远声的出现,恰恰打乱了他们正常的生活节奏,而慕编造的谎言更是让小言感到慌张无措,她失去自信,失去和慕对抗的勇气,所以她才会一败涂地,选择离开主播。心理上的创伤往往比鲜血淋漓的外科创伤更加难以治愈,不然的话,主播也不会到现在还品尝着战后综合征带来的苦楚,小言的认识很明确,她知道自己患了心理疾病,只是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治疗。主播在今后就要承担起这个重担,他要一点一点挽回童言,一点一点树立起童言的自信心,这是个漫长且必须的过程,只有治愈小言的心理疾病,他们才有可能重新在一起。主播大人很强大,各位莫要对他失去信心哦。精彩内容每天更新,欢迎各位读者好朋友留言指正。谢谢大家!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