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男”
  楼梯道很狭窄、且幽暗,沈蕴小心翼翼地走着,怕蹭到边上的墙灰。
  没多久,楼梯道里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他正准备开门进房间的时候,小孩从后面追了上来,拦在他面前。
  祁暄气喘嘘嘘道:“我还能给你打工么?”
  沈蕴退后一步,借着走廊里的微光勉强看了小孩儿一眼。
  小孩儿眉眼还没张开,能看出几分清秀,瓜子脸型,跟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头发乱糟糟的。
  沈蕴淡淡道:“满十六了么?我现在也不收童工了。”
  祁暄理不直气也壮,睁眼说瞎话:“满了。”
  沈蕴慢悠悠的“哦”了一声:“那你去跟楼下老板娘说啊,说你已经不是童工了,可以给她干活的。”
  他正拿钥匙开房门,房门刚透出一条缝,祁暄立即用手把住了门框,脚卡在玄关处。
  祁暄心说跟着他总比给黑店打工要好,于是亮出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我很便宜的,堪比跳楼价、清仓价、挥泪大甩卖,你真不要试试?”
  沈蕴眯起眼睛:“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祁暄:“你不是有学生证么,警察刚刚也都看过了。”
  经过他的观察,沈蕴说话不疾不徐、温温和和的,即使之前被冤枉是人贩子也没有发脾气,看着挺单纯。
  关键是清瘦、单薄,比楼下粗胳膊粗腿是他体型两倍的老板娘好拿捏,目测是个花瓶。
  见沈蕴没同意,祁暄开始着急了:“我真的很便宜的,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走廊里有别的房客路过,听到什么“便宜”、“试试”,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们。
  沈蕴不得不把房门拉开:“那谈谈吧。”
  祁暄毫不客气地钻进了房间。
  小宾馆外面看着破,里面房间看起来倒也还干净,一床一桌摆式简单。窗户已经被打开了,估计是为了提前通风,空气里有淡淡的清洁剂的味道。
  沈蕴把包放下,拿了一瓶客房里矿泉水递给祁宣。
  祁暄没客气,接过了水:“你要人打什么工啊?”
  沈蕴:“你不问清楚就跟我说你想打工?”
  “没必要。”祁暄上下又打量了沈蕴一眼,“外地人吧,来旅游的?”
  沈蕴心说这小鬼头还挺机灵,于是点点头道:“我想找个小导游,大概两周左右。”
  祁暄头一昂,拍拍胸脯:“土生土长,包你放心。”
  听上去在推销什么农产品。
  沈蕴摸摸下巴,像是在思考。
  祁暄见有戏,于是更进一步:“包吃包住,一天五十你看行么?”
  沈蕴笑笑:“是不贵。”
  祁暄得意道:“外面私人导游一天要三百呢,我从小在b市长大,找我一样的。景点古迹大街小巷我都熟悉,你想去哪儿玩都成。”
  沈蕴沉吟两秒:“行吧,那成交。”
  祁暄在心里“耶”了一声,暗自道,果然还是大学生好骗一点。
  “对了,工资能预支一天么?还有,可以借我一下手机充电器吗?”
  交易谈妥后,沈蕴下楼帮祁暄在隔壁开了间单人房。
  把小孩儿暂且安顿下后,他在屋子里给他老师打了个电话。
  沈蕴:“老师,人我已经接到了,安排在宾馆里了。”
  祁老师:“辛苦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办法。这臭小子说什么不肯回家,电话也不接,我这回儿又还在外地,也联系不上他父亲,赶不回去。”
  沈蕴谦虚道:“小事小事。”
  祁老师:“你先看住这家伙,等我回去收拾他。对了,别跟他说是我让你来的,不然他估计要跑。这小子现在叛逆得狠,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鬼样子。”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沈蕴心想。
  回完电话,房门就被敲响了,沈蕴去开了门,发现还是祁暄:“怎么了?”
  祁暄坦荡道:“不是说包饭么?到晚点了,我饿了。”
  沈蕴:“……”还真是不客气。
  沈蕴带着他到楼下一家面馆点了两碗牛肉面。
  沈蕴觉得b市的食物多油多盐,口味重得不行,他吃不习惯。而且他胃从小就不是很好,稍微一刺激就翻江倒海的难受。
  这次的牛肉面汤面上浮着厚厚一层油花子,喝一口汤,咸得像道菜,舌尖都微微发苦。
  他只挑了两筷子就不怎么有胃口了,于是在旁边玩起手机来。
  祁暄饿坏了,呼噜呼噜、三下两下就把一碗面卷进了肚子里,抬头一看,沈蕴那碗还没怎么动,于是直皱眉道:“你一个大人怎么吃这么少?”
  “没胃口。”沈蕴摊摊手,“怎么,关心我啊?”
  祁宣轻哼一声:“谁关心你啊,爱吃不吃。”
  沈蕴看了看祁暄喝得精光的汤碗,把自己的朝前面推了推:“没吃饱的话,我这份也给你。”
  祁暄实在是饿狠了,确实还没吃饱,而且他正在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得惊人。
  但他不喜欢被沈蕴看透自己的想法,比如现在,于是他又把面推了回去:“不要,你都吃过了。”
  “这么嫌弃我啊。”沈蕴嘴上这么说,还是又给祁暄又点了一份脆薄饼。
  小孩儿狼吞虎咽的架势,眼见一盘脆薄饼就要见底。
  沈蕴心里忍不住嘀咕起来,帮老师照顾外甥产生的费用到底能不能报销?
  报销了,老师下次的课题项目他还好意思继续参加吗?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他们商量了下明天的行程,决定先去附近的古城转转。
  沈蕴忽然弯下腰,耸耸鼻尖,对祁暄道:“小朋友,你是不是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都有味道了。”
  祁暄一愣,继而紧张地把领子拉起来,闻了闻:“没……没有吧,我没闻到啊。”
  然后他抬手往边上一指:“你闻见的肯定是那个味道。”
  沈蕴抬头一看,一家湖南臭豆腐。卖臭豆腐的老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俩的目光,大声招呼道:“臭豆腐要吗?正宗湖南臭豆腐,毛zhuxi都爱吃!”
  沈蕴坚定道:“不是那个味道吧。”
  祁暄比他更加坚定道:“就是那个味道。”
  沈蕴清清嗓子,慢悠悠地拉长声音道:“小朋友——”
  祁暄:“嗯?”
  沈蕴冲他微微一笑:“你怎么不改名叫赵高?”
  一回到宾馆,祁暄就冲进了淋浴间洗了把澡,用沐浴液洗了两遍。
  洗完后他把身上的脏衣服也脱下来用香皂狠狠地搓了一遍,然后挂起来用空调一阵猛吹。
  他之前在快餐店打地铺凑活了一夜,后来被老板以影响生意为由赶走后,他又逃过保安的视线,藏在书城柜子后面睡了一夜。
  这么算起来,他快三天两夜没洗澡了,而且白天还一直在外面奔走出汗。
  跟他相比,沈蕴身上倒是有股浅淡又清冷的、带着些柑橘的香味,他在便利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男人还用香水……
  矫情。
  洗完衣服的祁暄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下起了雨。
  他睡到一半被雨声吵醒,愣了两秒,赶紧一咕噜从床上翻起来,连滚带爬地去收挂在窗户上的衣服。
  可惜裤子已经被打湿了,他摸了下,好家伙,比洗完拧干那会儿还要潮湿一点。
  他只好把空调风开大些,试图把衣服吹干。
  他想到答应沈蕴明天要带他去古城附近,便格外忐忑,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着,时不时就忍不住去摸一下衣服,看看有没有干。
  早晨沈蕴敲门喊他出发,他把衣服从晾衣架上取下来,反反复复地摸了一遍。
  还好夏□□服薄,他的上衣基本上干了,裤子要厚一些,还是有些潮意。
  他穿上身,用手把裤子贴在腿上感受了一下,发现好像也没有很湿。
  多半用体温捂一会儿就差不多了,他边这样想着,边跟沈蕴下了楼。
  天已经晴朗了,地上的积水也蒸发了许多。
  祁暄看着水面映射的一缕阳光,心说自己洗个衣服运气也太差了,偏偏晚上就下了雨。
  要是白天下雨,他倒是可以在宾馆里当一天咸鱼,还能继续领工资。如果领不着,至少可以白睡一天的宾馆,那也算赚到了。
  沈蕴似乎没发现他衣服上的端倪,祁暄松了口气。
  他们一边朝着早点铺子走,祁暄一边歪头打量沈蕴。
  沈蕴的白色t恤半截扎进修身的裤子里,外面罩了件挺括的牛仔衬衣,整个人看上去身高腿长。
  晨光撒在他侧脸上,皮肤细腻得如白玉一般,没有分毫的瑕疵。他耳廓边缘一层细小的绒毛在阳光照射下变成了金色。
  祁暄眨眨眼睛,又比划了比划沈蕴的身高,然后收回了视线。
  到了早餐铺,祁暄麻利地点好了早餐——一碗红油泼面加茶叶蛋。
  沈蕴看着菜单却犯起了愁,他摩挲了会儿下巴,最后点了一碗清汤混沌。
  祁暄那碗先上来,里面红彤彤一片的油光,上面铺的一层臊子里夹杂着细碎的辣椒。
  沈蕴瞅了一眼就直皱眉:“你早上吃这么油腻?”
  祁暄不屑地哼哼:“怎么不能吃?我们早上都喜欢这个的。一碗下肚,热得满头冒汗才舒服。”
  沈蕴:“……”大夏天的就离谱。
  等沈蕴那碗清汤混沌上来,沈蕴只尝了一口,又忍不住蹙起眉来。
  汤咸的齁人。
  他对b市的食物是彻底没话说了,每次一燃起微小的希望,现实都会给他一记暴扣,告诉他还是太天真了、对b市的料理一无所知。
  沈蕴把茶叶蛋剥了,随便吃了两口馄饨,然后放下筷子,摸出手机开始搜去古城的路线图。
  见他又不吃了,祁暄嘟囔道:“你怎么还吃这么少?不饿么?”
  沈蕴:“还好。”
  祁暄不客气地点评道:“不吃怎么长肉,怪不得你像白斩鸡一样。”
  沈蕴:“……”
  沈蕴挑眉:“你见过一米八的白斩鸡?”
  白斩鸡确实是有些夸张了,不过祁暄急于在饭量找到优越感,他一昂脖子:“不是白斩鸡还能是什么?不然吃这么少修仙啊?”
  “是啊,修仙呢。”沈蕴顺着杆就下,还逗他,“我们仙男早晨只用喝喝露水就行了。”
  祁暄哽住,在心里骂了句不要脸。
  他们离开座位的时候,沈蕴余光一瞥,发现祁暄坐着的那张凳子的光面上附着着些细密的水珠,看起来湿漉漉的。
  他朝祁暄裤子后面瞥去一眼。
  祁暄正大步在前面走呢,只觉肩膀被人拍了拍,接着一道悦耳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小孩儿,你是尿裤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