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_13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是真的可以被称为天才的。
  同样的事,有的人付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依然做得一塌糊涂。有的人却好像轻轻松松的,就能企及一般人无法达到的高度。
  沈平章无疑就是后一种。
  就像那些真正的天才演员一样,哪怕从来没有经受过专业的培训,第一次‘触电’,就能担纲大制作的灵魂人物,然后塑造出一个经典的角色来。这些人会有一种不可言传的特质魅力——那些经验丰富的演员,哪怕比他们做的动作更到位,演技更成熟圆滑,但相比起来,就是没有那种令人眼前一亮、继而令人过目不忘的独特魅力……而有这样卓越感染力的天才演员,无论之后的际遇如何,他们总会成为一个时代的传奇。
  很奇怪,朱子墨竟然在这么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见到了这种按理说是可遇不可求的莹莹闪光。
  他将衬衫的袖子挽起来,面无表情的说着那些枯燥的长篇大论,语速十分得快,但字字清晰,所以哪怕别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啥,也会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仔细看的话,他的表情却并非全然的一片空白,最迷人的就是他隐藏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睛——最开始,是平静无波,后来,是闪闪发光,充满着狂热和冷静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到最后,则是嫌弃,就好像在无声的抗议着:你们这群无聊又愚蠢的人类(……)
  朱子墨在一开始的时候,还精虫上脑,脑内各种少儿不宜,但随着沈平章的表演推进,他却情不自禁的看的入了迷,眼前的‘充气娃娃’终于转变成了‘维修师腊月’,本来草草勾勒的人设一点点清晰了起来……等沈平章表演完毕,默默的鞠了一个躬后,坐回原位,朱子墨才仿佛如梦初醒,轻轻地鼓起掌来。
  他侧头看文昌的反应,这个弥勒佛一样的副导演此时脸上也显露出欣赏之色,见朱子墨看过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朱子墨嘘了一口气,这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尤其是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挖到了一条储量惊人的宝石脉矿!虽然凭着沈平章的外貌,做个花瓶也足够了,但自己看上的人(?)能这么优秀,还是让他心情大好,有种与有荣焉的欣慰之感……他正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改了主意,从资料夹里面抽出了其中一张递给沈平章,朱子墨说道:“给你两分钟看完它,然后表演出来。”
  沈平章在表演完后,心情十分的紧张,他的心跳狂飙,就好像是刚刚冲刺完一千米一样,趁着坐下时有办公桌挡住,他悄悄的把汗津津的双手往裤子侧面抹了抹,然后,他直视着朱导演,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没法不紧张,一来,只对他来说,是一个绝对不容错过的机会。二来,或许刚刚入行的时候,他还充满着不可一世的自信心,可蹉跎了两年多的时间,没有人赏识,却总是遇到乱七八糟的打压……可以说,在这个时候,沈平章的自信心绝对已经到了最低谷,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他根本就不是这块料?是不是他果然朽木不可雕?违背父母的心愿,一心冲进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难道真的错了吗?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如果他能稍微超脱一点,就会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打压他,不让他出头,如果他真的是一滩烂泥,一坨狗屎,谁会在乎他?根本不会有人在他身上白费心思。就像肖启航,或许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在同一个层次,肖启航看他不顺眼找他麻烦很正常,可如今他们一个是二线明星,一个是十八线小艺人,早就八杆子打不着了,为什么肖启航还是那么乐于嘲讽贬低欺压他?难道他不觉得无聊掉价吗?
  但也许正是因为太过在意,太过热爱了,他才那么容易患得患失,那么容易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可以说,朱子墨如今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救命稻草了。
  他热切的观察着朱子墨的每一个微小的表情。
  第16章 烽火戏诸侯?
  一个人,如果不是顶级的伪装大师,从微表情上,就能看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沈平章立志做一个顶级的演员,如何观察、掌控微表情的学问自然有用心学过,所以此时看着朱子墨的表情,他一颗心终于慢慢的落进了肚子里——他对自己显然是非常满意的。
  但在合同真正签署之前,他依然不能完全放心,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是说你足够优秀,人家就会用你的,曾经也有好几个导演对他表示过好感,可惜过了两天之后,态度突然就变了,或者说好的男一号男二号变成了一个只有几句台词的龙套,或者干脆变成了丑角,甚至更过分一点的,连个理由都不给就叫他走人。
  这么多次的希望到失望,沈平章已经学会了平常心,免得落差太大,真的变成了一个供认取乐毫无尊严的小丑。
  而就在这个时候,朱子墨将一张资料纸递给他,并说道:“给你两分钟看完它,然后表演出来。”
  沈平章双手将资料纸接了过来,他沉下心,不再胡思乱想,用全副心力认真背诵台词,研究剧情。
  朱子墨一手托腮,眯着眼睛注视着沈平章,越看越是觉得心痒难耐。
  俗话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
  他其实这会儿已经回想起来了,这个沈平章他曾经‘见’过一次!当然,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单方面偷窥,当时他正在和自己的经纪人之类的争辩,说自己只想好好演戏,不想搞一些龌龊事……真不愧是和自己最爱的娃娃长得九成像的人啊!节操真是杠杠的!如果他当时妥协了,真的去陪了哪个老女人,现在他得多糟心?唉,不光长得很和心意,声音也是自己最爱的那款……据说每个穿越者都是位面大神最终爱的幸运星,那这个沈平章是不是就是为他准备的呢,是穿越太匆忙没带上充气娃娃的补偿?
  两分钟的时间,沈平章争分夺秒的记台词,朱子墨争分夺秒的发癔症。
  “我记好了。”沈平章突然间抬起头来,看着朱子墨说道。
  朱子墨迅速的垂下眼睛,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将那过于‘丰富’的内容全都遮挡住,等确保不会泄露之后,他才浅笑盈盈的撩起眼皮,轻轻地抬了抬下巴,示意沈平章既然准备好了,就马上开始吧。
  这‘人面兽心’的朱导演伪装功夫实在太好了,前后无缝隙对接,沈平章只是本能的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可从来没有怀疑过是朱子墨对他打了什么坏主意……他点了点头,又站了回去,继续闭上眼睛,酝酿了三秒钟之后,他睁开眼——
  这是一个十分邪恶的眼神。
  不是那种故作狰狞、靠扭曲五官而强行表现出来的邪恶,他的眼睛黑黢黢的直视前方,然后,缓缓地,他的嘴角翘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有些天真,有些狡黠,然而无论谁站在他面前,首先感受到的,绝对是一种寒入人心的恐惧感与诡异感。
  他弯着腰,就好像手里正拖着一个人,嘴里轻轻地哼起不成整调的曲子,他的步伐看起来像是一种大型猫科生物,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侧身,好像是在侧耳倾听着什么,然后,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一样,突兀的拔起身来,往左方跳了一大步……缓缓地,他抬起头来。
  他天真的看着前方,就像是那里有个人在和他说话。
  一会儿之后,他眯着眼睛说道:“别叫我腊月,你可以叫我无已,我亲爱的……船长。”
  “还有,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件事?”他漫不经心的笑了,“我最讨厌、最讨厌有人用枪指着我了……”
  沈平章表演完毕,站在原地甩了甩脑袋,这才从方才的状态里拔了出来,他看着朱子墨,做了个询问的表情。
  朱子墨也正在看着他,接着,毫不吝啬的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他站起身来,走过去拍了拍沈平章的胳膊,眼睛笑成月牙状,道:“你真是让我很惊喜,以前都出演过什么作品?以你的年纪来说,能有现在这样的演技,真的是非常厉害了!如果你对腊月这个角色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很快就能签订合同了,先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沈平章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愣愣的看了朱子墨一会儿,这才略显激动得点了点头,“我没有问题的!不过我以前并没有出演过什么有份量的角色……”
  说到后面这句的时候,沈平章明显心虚了起来。
  哪知道朱子墨却显得更开心了,他狡黠的眨了眨眼睛,说道:“那看来我是挖到了一块宝咯?更不能放过你了!”说着,他拿给沈平章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的联系方式,“有任何事我都会通知你的,你若有什么疑问或不解的地方,也可以随时和我联系,咱们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年轻人,不必太拘束了……”
  沈平章接过名片,抿着嘴点点头。
  朱子墨笑道:“那行吧,这份法律合同先交给你,你可以找人看看合不合适,等下次见面再具体签署。你可以先走了,接下来还要面试其他角色,不能再多耽搁了,等剧组开机,我们有的是时间相处……”他的话十分意味深长,可惜对方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可谓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沈平章推开门出去了。
  他一个人的试镜就耽搁了足足二十分钟,是其他人的两倍,这样反常的情况,哪怕沈平章矜持着没有露出高兴的样子,后面排队的人也都猜测他可能被录取了。七分之一的机会已经没了,这些人难免生出了一些怨气来,羡慕嫉妒恨,哪怕不表现出来,无数道热辣辣的目光也足以说明问题了。沈平章没有理会这些,像是没看见一样,径自离去回家了。
  房间里,文昌有些奇怪的问朱子墨:“他后面表演的那段剧情是怎么回事,我没有从你给我的剧本里看到这一段啊?”
  朱子墨点了点头:“当然没有,那是另一个版本嘛。”
  文昌简直无语了,问道:“怎么,还有两个版本?为什么啊?”
  朱子墨摊了摊手,解释道:“第一个版本,也就是给你的那个版本,剧情比较简单,单线结构,拍起来比较容易,对演员的要求也比较低。至于第二个版本,就稍微复杂了一点——最大的区别,就是腊月这个演员,如果采用第一个版本的剧情,腊月就是男三号,普通的高智商维修员。但如果采用第二个版本,他就是男二号兼大BOSS……没想到会这么好运气碰上一个天才演员,他还正好选了腊月这个角色,怎么能浪费掉!”
  还真是兴之所至,随心所欲啊!文昌突然觉得,这个看起来挺靠谱的年轻导演,说不定还真是个随时搞出点幺蛾子来的麻烦人物呢!他突然有点头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