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节
  温温和和地问裴叶,没有一个重音,但字字如针,句句见血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还能这样?”
  金狮扭头问二把手。
  信阴沉着脸没回答。
  作为兽人世界的土著,他们无法理解罗这段话中的诛心之语——因为兽人世界的文化就是弱肉强食,简单来说就是youcanyouupnocannobb,从没谁应该拯救谁,哪怕是神。
  弱者上供强者,强者庇护弱者。如果病患足够强,哪里需要神使“拯救”?他们直接将人绑了放血就行啊。问题是打不过,那就乖乖等死。自己作死沾了银椤树,关神使屁事。
  金狮和信不懂里头门道,但裴叶却懂。
  不仅懂了,还气得发笑。
  只是无人看懂她含满笑意的双眸下蕴藏的愤怒。
  “只有血才行?”
  “古籍上边儿是这么说的,说这种叫银椤树的东西因恨而生,平复恨意最好的解药就是血了。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罗仍旧温和地看着裴叶,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古籍也不能完全相信,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诅咒只是让人痛而不是要人命。十个死亡的病患有九个都是受不了发病的痛苦自杀的,剩下一个大半也是年迈老死,的确不值得神使伤害自己。”
  今晚的月光比往日阴森惨白得多,照在裴叶脸上映出些许诡异渗人的死寂和隐忍的杀意。
  金狮和信直觉退了半步。
  唯独罗立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医者悲天悯人的浅笑。
  裴叶道:“错了,应该还有一个法子。”
  罗虚心请教。
  裴叶摩挲着下巴扬眉。
  “因恨而生?诅咒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杀了源头或许也能解。”
  没了恨的源头,自然也没了诅咒。
  罗:“神使也可以试试。”
  裴叶一听,稍霁的脸色又刷得沉下来。
  “神使殿下,这些俘虏怎么处理?全杀了吗?”罗温声请示裴叶。
  裴叶冷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救?”
  “那——需要我为您准备锋利的刀?”
  裴叶嘴角狠狠抽了抽。
  语气不善地问:“你在教我做事?”
  罗垂首:“不敢。”
  “你下去熬一些镇痛的药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裴叶开口赶人,罗微微躬身离开。
  金狮:“要不将他赶出部落?”
  他之前挺看好罗,他木木部落唯一的巫医,非常受部落尊重,附近部落的兽人也会赶过来求医问药,名望极高。今天却像吃错药,饶是脑子不太灵光的金狮也能咂摸出罗有些奇怪。
  裴叶摆摆手:“不用,留着。”
  放明面上的敌人总比暗地里放箭的小人让人安心。
  蹲下来检查俘虏身上的恶咒痕迹。
  没什么发现。
  正欲收回手指,脑中蓦地闪现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铺天盖地的黑雾笼罩大地,四周苍茫雪山被无数鲜血染红,双目远眺能见断壁残垣,数不清的残肢断体如垃圾一般被丢在一个巨大石坑之中,石坑四周满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残骸,上面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人坑上方悬吊着数百上千个不知能不能被成为“人”的血块。
  【妖族,死!】
  【吾等死战不退!】
  【师兄!】
  【掌门!】
  【哥!】
  【没有援军也要死守!】
  【退一步,结界便守不住……我不能退!】
  嘈杂声音或强或弱、或远或近,细细密密钻入她的耳膜,入侵她的大脑,扰乱她的心神。
  本该固若金汤的结界从内部崩溃的一瞬,无数被毛戴角的怪物冲杀进来,前一刻还宁静的世外之地顷刻化为烈狱,那些怪物或生扯俘虏四肢或以其为食,非得肆意耍弄至断气才罢休。
  画面一变,石坑尸骨已经腐烂,化为无数白骨。
  堆积如山的白骨之上,有一株幼苗深深扎根其中一颗颅骨,新生的嫩芽迎风微扬。
  裴叶怔怔看着,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有恨。】
  裴叶霍地睁开双眸。
  正好对上立在远处的罗的眼。
  他笑着弯了弯眸子,浅浅躬身,双唇一张一合。
  裴叶会唇语,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语。
  不过,她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是啥人话。
  裴叶感觉自己有些上火,冷笑着同样用联邦通用语的唇语回敬。
  啧!
  之前几个游戏副本就该好好磨炼一下国骂,也不至于现在憋两句脏话也憋不出来新意。
  想想还是很生气。
  md,有恨关她屁事。
  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啊?
  即便妖皇真继承几万年前的前辈先人欠下的债务,但她裴叶跟妖皇又隔了两世。
  父债子偿都不被法律支持,你tm讨债找转世擦屁股?
  就算讨债,妖皇的债主多如牛毛。
  问一句,老兄你行几?
  “艹,共享单车退押金也排不到你!”
  罗又是诛心又是阴阳怪气,这让从来只有她阴阳怪气别人、诛心别人的裴叶万分恼火。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老娘做事需要你小子教?
  你tm算老几!
  即便真要做什么,出发点也绝对不是因为还债,她就没欠什么!
  至于说刚才幻境中看到的场景?
  鬼知道多少万年以前的陈年旧事,还想引起她情绪共鸣?
  裴叶看到妖皇幼年遭虐待都没什么情绪波动,更别说看一些怨气残留人间的记忆。
  还是说,都以为她长了一张菩萨脸、生了一颗菩萨心?
  第1078章 初具规模(上)
  裴叶当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之所以说它奇怪,因为裴叶意识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似乎有无数人影兽影在眼前厮杀纠缠,乱七八糟的声音冲击她的耳膜。待她睁开眼,不管她怎么追忆梦中内容,那些场景都跟清风吹皱的湖面一般,不管曾泛起多少涟漪,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不留一丝痕迹。
  她从草席坐起身,呆呆地看着一角。
  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酸胀情绪溢满心口。
  那滋味跟生啃十来斤酸柠檬一样。
  裴叶咂了咂嘴,恍惚感觉舌根也涌起些许酸苦。
  打开房门,顿顿顿灌了两大碗凉白开才将其压下。
  喝完,她站在桌旁出神思考,木屋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部打开。
  裴叶循声看去。
  门口的谈苏逆着光,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浅金色羽纱,似在发光。
  待他走进屋子,才看清谈苏一手拎菜篮,菜篮放着清洗干净、挂着晶莹水珠的野菜和新鲜的肉排,一手抱着一块两米多长的完整兽皮。
  裴叶这才收回视线,恢复常色。
  “阿叶,你眼睛怎么了?”
  谈苏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裴叶的异常——双目噙着朦胧水汽,微红从眼角蔓延至眼尾,将平日锋锐英气的眉眼柔化了数倍,再加上脸上的恍惚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倦,让人忍不住将她跟“哭”挂上钩。
  不过他一回过神就将这个猜测丢入垃圾桶。
  莫说现在的裴叶,即便是前几世,谈苏见她掉眼泪的次数也不足五指之数。
  “做噩梦了。”
  裴叶一开口就听到陌生沙哑的嗓音。
  捂拳抵着唇轻咳,清了清嗓子,又灌下一碗凉白开,勉强找回正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