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山有木兮3
  走的时候是交代说去夏蒙尼滑雪的,母亲不让,她的意思是这儿到处是雪,何必跑的那么远,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君兮就是不乐意,心里甚至恶毒地想,出点什么事情才好,就让那个重儿轻女的老头子后悔去吧。
  夏蒙尼是世界高山运动中心,有着世界上最长的雪道。雪道上滑雪的人很多,而且多为厉害的高手,只有她,除了装备其他没有一处是专业的。
  开头还算顺利,至少比她在青城一对一的滑雪场里惹得教练频频摇头的表现好多了。
  她驰骋在滑雪板上,渐渐滑离了人群,等回过神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拐进了哪个雪道。四面都是白皑皑的雪,她连东南西北都无法分清,更别说要辩出来时的路。
  正无助,兜里的手机像是得了心电感应一样的响起来了。
  是母亲,那妇人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她,她嘟嘟囔囔的说父女哪有什么隔夜仇,说父亲知道她一个人跑这么远有多担心……母亲的声音在这广阔无垠的雪原里回荡着,听着有些啰嗦,但她却眼红了。
  “妈,我迷路了……”
  话音刚落,电话没电了。那簇光忽然暗下去,暗的她心灰意冷。
  原地站了一会儿,也没等到有人往这边过来。天空却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那细碎的雪花,落得她满身都是。
  她从身上摸了一枚硬币,决定听天由命。岂料硬币从半空中划了一道抛物线,掉进雪地里就怎么都找不着了。
  她这才想,老天爷本就是想让她不好过,又怎么可能再给她指点迷津。
  她凭着第六感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往回滑。
  雪越下越大,她也越来越觉得费劲。到最后,她索性一股脑将她的滑雪装备都给扔了。徒步往回走,可仍是费劲。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了。
  四周冰天雪地,她身上却虚汗滚滚。不仅累,而且怕。
  天色渐暗,她终于不再走了,原地倒下,像个刑期将近的犯人,在一片冰冷和虚无里暗自回望起自己的一生。
  她文君兮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在一件事上怯懦无比。
  她想,如果老天爷此时让那个人出现在眼前,她一定要告诉他,她喜欢他……
  灰蒙蒙的天际忽然出现了一架直升机。
  直升机的螺旋桨拨开了她头顶的灰暗,也让她心底仅剩的微渺光芒重新发亮。她从地上跳起来,像是被按下了开关的人偶,一停不停的在原地手舞足蹈。
  这是专门来找她的搜救队。
  直升机停在百米开外,飞机上下来几个男人。清一色是墨绿的飞行装,只有一个例外。那人身着黑色的皮夹克,精神卓卓,一步一步自白雪中朝她走来。
  在她绝望的闪过那个念头之后,周泫御就神奇的出现了。老天爷果然是想玩她来着。
  她仅剩的力气顷刻殆尽,来不及说一句话就直直地倒下去。周泫御早察觉了她的不妥,一个箭步过来就把她捞进了臂弯。
  “你可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他数落一句,听不出情绪。
  她却只是关心,他怎么来了?
  原来是母亲,在最后一刻嗅到了危机。她心急如焚可又无法立时三刻无法飞到法国,于是将这会儿正在法国的朋友都搜罗了一遍,最后想到了周泫御。
  周泫御是个极靠谱人脉又广的人,这不,他没怎么费劲就找到了费了大劲儿还差点丢了小命的她。
  上飞机时,雪是停了,但天已经彻底黑了。她差一点就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想想,止不住的后怕。
  他们在夏蒙尼当地的小镇过夜,住的是他朋友家。
  入夜的夏蒙尼美的像是个童话世界,可她没有精力欣赏,倒头就睡。
  这一睡睡到凌晨,她被渴醒,起来找水喝时,看到大厅的灯亮着。
  周泫御和一位身材魁梧的法国男人正在喝酒。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那个法国男人两腮已经通红,周泫御倒是半点看不出异样。
  他发现了她,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喝一杯。
  她撇撇嘴,问:“我可以喝吗?”
  他笑:“不是过18岁生日了吗?”
  她心头一动,在他眼里,她终于长大了么……
  两个人的酒局忽然变成了三个人,显得更为热闹。他酒劲儿好,没想到她也不赖,主人家那魁梧的大汉却徒有虚表,酒量压根不如他俩,第一个倒下。
  他问她困不困,她摇头。
  苍凉美好的月色透过窗榧照进来,她忽然提议说想去雪原看日出。这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没想到,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他给她找来了大衣帽子,又往她脖子上绕了一圈厚厚的围巾……几乎是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的将她保护了起来。而他,依然是白天那酷炫十足孑然一身的装束。
  她怕他冷,他却不以为意,就这样兴致高昂地带着她出了门。
  原以为白天受的那点惊吓,睡了一觉喝了点酒就算压惊了。可谁料,她一脚陷进雪堆里,恐惧疲惫就又漫了上来,没走几步就不行了。
  这样的结果似乎也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过他没有劝她回去,而是直接将她驮起来安置在了背上。
  雪原苍苍,他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走的格外沉稳。
  她趴在他宽厚的背上,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打了半天腹稿,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们择了一处雪峰停下来,远方的天空澄明铺展,不消一会儿,朝阳就该升起来了。
  “你知道吗?在夏蒙尼,看到日出与看到流星一样,是可以许愿的。等下别忘了许愿啊……”
  也许是他在身边的缘故,她的话特别多。
  他笑吟吟的,也不反驳也不附和,就远远的眺望着眼前的山峦和湖泊,眼底一片宁静。
  她席地坐下来,非要拉了他一起。
  他们其实刚刚才在她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见过,可是她却觉得,他们好像很久没有见了。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总之比之前见面的时候瘦了一圈,可是瘦归瘦,精气神却特别的好。大概是忙活的事情只累身不累心吧。
  “怎么在这个时候跑法国来了?”他坐下来的时候问她。
  她自然不会把与父亲闹别扭这样的小家子气的事情告诉给他听,于是抱着膝盖一转脸,含含糊糊地道:“想来就来了呗。”
  他按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回来面对他。
  “与家里闹别扭了?”
  她不作声。
  “君兮,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一下凛了脸,变得语重心长。
  她这才明白过来,他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就是给她设套呢。她没按照他的意愿乖乖往他的套子里钻,他就开始硬套了。
  不过等等,他说她不再是小孩子了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意味着,她的那句“我喜欢你”已经到了成熟的时机?
  因为她额外的小心思,气氛忽然凝固了。他以为话是不是说重了,沉吟片刻之后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了句抱歉。
  她摇头说没关系,顺势捉住了他的大手,酝酿了许久的话正要说出口时,就听他说:“看,有光照过来了。”
  他目光所及的地方,果然有光刺破了黛色的天际。
  是朝阳!
  “许愿啊!”
  她大叫一声,立马缩手双手合十,虔诚地低头闭眼许愿。等许完了愿抬头一看,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微笑的看着自己。于是赶紧催促:“快啊快啊!”
  他拗不过她,依样画葫芦似的学着她的动作闭了闭眼。
  见他听话,她开心的忘了形,忍不住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他眨了眨眼,眸光里露出几分类似害羞的不自在,他应该,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告诉我吧。”
  她撒娇似的晃了晃他的胳膊。甚至有了只要她想知道,他就一定会告诉她的自信感。
  他果然如她所愿。
  “希望我和景茗的婚礼能够顺利。”
  她一怔,嘴角的笑意就僵住了。直到那会儿,她才了有了几分置身冰天雪地的真实感。因为她好冷,冷的全身都在发颤。
  母亲她们连日来零零碎碎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拼凑完整:“泫御这几天是飞法国准备婚礼去了……”
  君兮一夜没有睡着,外外也是睁眼到天亮。
  她总是追问着君兮:“那后来呢?后来你到底表白没有啊?”
  “没有。”
  清脆的回答完这两个字,君兮扯下落到发梢的皮筋,甩了甩长发,跳下床沿。
  “光写在日记本里,你一个人喜欢的再热烈能顶个p用啊!”
  君兮没有再作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属于她俩的夜谈会结束了,那些尘封在心底的回忆也该重新被掩藏起来。
  她洗漱完毕,正准备去楼下去给自己和外外买个早餐,寝室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是宿管阿姨。
  “文君兮,你男朋友在楼下等着帮你搬家呢,你怎么起得这么晚还不开手机啊?”
  “男朋友?”刚刚准备补眠的外外一听,瞬间清醒过来:“文君兮,看来昨晚你交代的不够干净啊!”
  君兮跑出去,扑在栏杆上往下一看,女生宿舍楼下果然停着周泫御的车。
  她不顾自己脚上还踩着棉拖,就往楼下跑。
  “你怎么这么早?”她边向他跑故去边问。
  周泫御神清气爽的站在车头,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送早餐,顺便帮你搬家。”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搬家?”
  “子谚说的。”
  君兮点点头,忽然想起周子谚说“我什么时候老是麻烦我小叔来照顾你了……”
  就算前面不作数,现在可不就是麻烦他了。
  “那你……”
  “你去吃早餐,我先帮你把东西搬下来。”他把手里的袋子塞到君兮的手里。
  袋子上的logo是谷道的,谷道是老字号,那里的糯米糕从小就是君兮的最爱。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因为谷道离她住的地方实在是太远了。没想到周泫御竟然绕了这么一大圈跑去为她买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