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来者竟是福安公主,这段日子宫内风云变幻,向来跟福安还算亲近的福明干脆也不理人,每天也极少露面,只躲在自己宫殿内。
  福安颇为忧闷,却明白皇后自缢追随先帝而去,那毕竟是福明的生母,所以她也不敢去骚扰福明,于是隔三岔五只来寻陈兰桡。
  幸好福安的性子开朗,并不惹人嫌,倒是颇对陈兰桡的脾气。
  今日福安公主听闻陈源来到,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便来探望。进殿之后,却见一名面容清秀却又不失贵气的男子,一手抱着思奴一手拥着陈兰桡,微垂的长睫,隐隐地有些温柔之意。
  福安公主盯着男子脸上那一抹温柔之意,竟有片刻的恍惚,那边陈源发现来人,便松开陈兰桡,凝眸看向福安。
  福安从小在宫廷长大,也并不外出,见多的自然是魏人,贵族之中多是些威武雄壮之辈,而陈源生得清秀俊逸,更有一番翩然风度,又兼因家国之事,眉宇之间略带一丝悒郁,却又有淡淡地冷傲之意。
  陈兰桡醒神,道:“福安怎么来了?”就对陈源介绍:“哥哥,这是福安公主。”
  陈源拱手行礼,不卑不亢道:“见过殿下。”
  福安一怔之下回神,便笑道:“不必多礼,我跟兰桡姐姐以姐妹相称,姐姐的兄长,也就如同我的兄长。”
  陈源一愣,却仍淡淡道:“这怎么敢。”
  福安嫣然一笑,道:“我是不是来的不巧,打扰了你们兄妹叙旧了?”
  陈源道:“不曾,时候不早,我也该出宫了。”陈兰桡听了,不免不舍:“哥哥。”握着陈源的手不肯放。福安道:“兰姐姐,你何必为难?如果要哥哥留下,只需去求太子哥哥就是了,他那么宠爱你,自然会答应。”
  这话一出,陈源跟陈兰桡两个心情各自两样。陈兰桡虽然不舍得陈源,却也不想去求燕归,便道:“太子日理万机,我怎好为此等小事烦他?”
  陈源更是不想她为难,虽然不懂陈兰桡跟燕归之间究竟如何,但看她神情,就知道有难言之处,便道:“不必了,还是按照规矩办事为好,大不了……改日再来探望……”
  陈兰桡松手,眼泪就掉下来,却强颜一笑:“说的是。”
  福安公主见他们两个这样,便不解道:“这有什么呀,姐姐若是觉得去求太子哥哥会被人说三道四,我可以替你去说。”
  陈兰桡闻言,啼笑皆非,陈源咳嗽了声,正欲拱手辞别,就听外面有人道:“太子殿下到。”
  福安公主睁大双眼:“真是说太子太子就到,这下好办了。”雀跃喜悦。
  陈源却看向陈兰桡,见她双眉微蹙,并无欢悦之色,他的心也跟着一沉。
  此刻外面人影一晃,果真是燕归进门来,陈源面无表情见礼,燕归将他扶起,脸色温和,道:“哥哥何必多礼。”
  陈源撤手,神色淡淡地,垂眸道:“降臣不敢逾矩。”
  燕归目光一转,看向陈兰桡,见她站在陈源身后,微微垂着头,毫无表情,他竟有些心虚,便转开头去。
  倒是福安颇为高兴,抢着说道:“三哥,你来的正好,兰姐姐不舍得陈源哥哥,想留他于宫中一宿,正商量着去求你呢。”
  燕归道:“哦,是吗……这有何难,自有她做主就是了。”
  陈兰桡听了,就抬头看他一眼,却又极快转开头去。陈源一怔,便道:“多谢太子殿下。”
  燕归微微一笑,道:“方才来时,我已吩咐人准备晚膳,就当是为哥哥接风吧。”
  陈源跟陈兰桡齐齐一惊,福安拍手道:“好啊,我也可以留下吗?”燕归笑道:“当然可以,人多了也热闹些不是?就怕你太聒噪,吵着人。”福安笑道:“我有那么没眼色吗?我倒是觉得兰姐姐喜欢我更多些,你一来,姐姐都不笑了。”
  燕归便苦笑。陈源回头看陈兰桡,她却终于笑了一笑,对福安道:“公主切莫说这些玩笑话,给有心人听去,不知怎么编排呢。”
  福安捂住嘴:“该打该打,姐姐别怪我呀。”
  陈兰桡唤紫姬来到,将思奴抱了去照料。当晚,四人就在殿内用过晚膳,陈源冷眼旁观,见燕归跟陈兰桡之间,气氛颇有些诡异,看似相敬如宾,但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冷淡之意。一餐饭吃得很不自在,唯一高兴的大概只有福安了。
  晚饭之后,燕归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陈源只好先告退,燕归身边的侍从早替他安置好住处,才要带他离开,福安也起身告退,两人竟是前后脚离开了。
  陈源跟福安去后,殿内只剩下燕归跟陈兰桡,两人对坐,没了福安插科打诨,场面十分冷清。
  顷刻,陈兰桡先忍不住,起身欲进殿,燕归讪讪唤道:“兰桡……”陈兰桡脚步不停,燕归不得已,跳起身来将她拦住:“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陈兰桡也不看他:“太子这话没头没脑的,我不懂。太子日日事忙,别在此处耽搁了。”
  她迈步要走,燕归将她挡住,陈兰桡左冲右突,却始终越不过他,气愤之下,用力将他一推:“你走开!”
  燕归顺势将她抱住:“你果然还在生我的气,只不过要生气也罢了,只别闷在心里,发出来反而好些。”
  陈兰桡嗅到他身上特殊的气息,浑身战栗,莫名想到那个月夜……鼻端似乎又有牡丹醉人的气息,让她十分窒息,颤声道:“你快放开我。”
  燕归道:“我不放。”陈兰桡挥拳打在他胸前,发出砰砰声响,抬眸之间,忽地看到他雪白的中衣底下,颈间一个鲜明的痕迹,有些圆圆的,并不大……仔细看,甚至能看出牙齿的印记。
  陈兰桡愣了愣,手便挥不下去了。
  燕归低头看她,道:“不管你多讨厌我,我都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忽然又道:“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陈兰桡不明白这话,燕归低头,忽地说道:“你可知道,我母亲是谁?”
  陈兰桡一愣,抬头看向他,燕归轻声道:“这里的人,都以为她是章国的公主……其实……她不是的。”
  陈兰桡想起在给魏帝守灵时候皇后所说的话,不由好奇,便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归见她终于出声,微觉欣慰,便道:“你要听么,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陈兰桡哼了声:“你爱说不说。”燕归低低一笑,忽然拦腰将她抱起,陈兰桡吃了一惊,待要挣扎,燕归抱着她径直入内,里头的宫女见状,纷纷避让。
  陈兰桡的心跳都乱了,不知他又要如何。
  燕归抱着她来到床榻边上,陈兰桡想要推开他,燕归却不放手,挣扎中双双倒在榻上。
  燕归低头看她,忍不住又有些意乱情迷,陈兰桡看着他眸子又是异样的发亮,便道:“你不是要说你母妃的事给我听么?”
  这一声,才又唤醒了燕归,他的喉头一动,强自按捺,喃喃道:“是啊,是啊……”
  陈兰桡见他并无其他动作,才松了口气,燕归并不松开她,翻身上来,抬腿将她压住,一手还扣在她的腰间,竟把她牢牢束缚,才道:“之前说到哪里了呢。”
  这个姿势很是尴尬,陈兰桡不敢挣动,道:“你说她并非章国公主。”
  “是啊,”燕归叹了声,道:“她其实只是个宫女而已。”
  陈兰桡吃惊:“宫女?”
  燕归道:“因为当时大魏势力渐大,而章国国力不及,所以想要用和亲的法子,暂时缓和大魏的野心,所以要选一个公主送到北都,不料,传说中魏人都是凶狠蛮横的野人,所以当时的章国公主都不愿前来,于是就选了我母妃——当时公主身边的侍女,冒充公主送来北都。”
  陈兰桡目瞪口呆:“竟然能这样么?”
  燕归道:“是啊,不料我母妃来到大魏不久,竟很得父皇宠爱,即刻被封为贵妃,但是好景不长,后宫有人传说母妃并不是章国公主,而是个低贱的宫女。”
  陈兰桡听着,竟有些惊心动魄:“然后呢?先帝……肯定大怒吧?”
  “你说错了,”燕归笑笑:“出乎所有人意料,先帝,下旨将所有传播这流言的人都捉拿起来,还将几个妃子送到冷宫去,如此一来,宫内竟无人敢再说此事了。”
  陈兰桡的双眸不由睁大:“竟然……会这样。”
  燕归道:“是啊,竟然是这样,我那时候不明白,现在想想,才知道先帝是真的喜欢她的。”
  陈兰桡怔然:“但,为何后来她竟离开了呢?”
  燕归低低笑了两声,声音里有些凄然之意:“是啊,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她,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不是这样,或许,她也不会死在章国了……而且我知道,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得出她并不快乐,但是究竟为什么……”燕归说到这里,眼中的泪不由地便涌了出来。
  陈兰桡听着燕归的声音,心中竟也隐隐作痛,一时无声。
  燕归道:“父皇临死之前,还问起她……我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兰桡鼻子发酸。燕归低头看她,轻声又道:“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不会放你离开我身边,你懂吗?我不想如父皇一般,至死都惦记着……却无法明白……”
  陈兰桡问道:“你怕我跟你母妃一样逃离吗?”
  燕归道:“相同的事情你不是没做过。”
  陈兰桡皱眉,有些微愠地瞪向他,燕归又道:“其实我知道,或许我不该因此而担心你,我之所以患得患失,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怕失去而已,我知道你不同于其他任何人,而且我也知道,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
  陈兰桡越发鼻酸,故意道:“够了,不要自作多情。”
  燕归的手指在她下颌上轻轻摩挲:“相信我……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其他人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我不要听,你也别说了。”陈兰桡低低说,很想不去理他,但却又无法忽视。
  燕归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沉默了会儿,才又小声问:“上一次,很不舒服么?”
  陈兰桡一愣:“什么?”
  暗影里,燕归的脸居然有些发红:“我不知道……或许是我伤着你了。”
  陈兰桡这才明白他说什么:“够了。”把头一缩,便装什么也没听见的。
  燕归颤了颤,才又犹豫说:“近来我……请教了一些……应该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
  陈兰桡似懂非懂,脸红如火,羞怒交加:“你在胡说什么?我不懂,也不想懂,你要睡就老老实实地睡,不睡就走,别再叫我听见不好听的!”
  燕归的脸色有些委屈,见她发怒似的,想了想,就轻轻叹了声,喃喃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