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当年旧事
  嘉靖王府昨晚便得了消息,派了两辆马车在宫门口等着,舒至曦见了便主动要求和舒至予同坐一辆,沈素却道:“你们一路舟车劳顿,年纪又小,若是有什么不舒服尚且不能相互照应,路上没有旁人时你姐弟二人相互慰藉便也罢了,如今都已经回了京城,我又怎能如此疏忽,湄儿虚长你几岁,你便与她同坐,一来她可以照顾你,二来你们姐妹也可好好叙叙。”
  舒至曦道:“母亲虽然是一片好意,可至予真是顽皮的时候,怎好劳烦母亲费心,至曦在岭南时便听说沈母妃好静,至予若是有什么冲撞那便不好了。”
  和谁坐一辆车本是小事,但嘉靖王府刚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舒至曦二人从宫中归来本就引人猜测,若是连回府都是和舒湄沈素分开来坐岂不是让人觉得沈素欺凌舒至曦二人生母不在身旁?虽说舆论向来两极分化,但伤人伤己之事沈素却并不愿做,舒湄如今只不过是依附于沈素的一介浮游,自然只能附和着她。
  因此听到此时便道:“三妹此言差矣,天下间哪有母亲嫌弃子女吵闹的,兄长如今早已成年,母妃倒是念叨了他许久不如幼年贴心,如今四弟来了,母妃欢喜还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冲撞一说。”
  这话说得就好像舒至予是舒停云的替身似的,在舒至曦听来就怎么都不是滋味,却也不能反驳,只好把那不适生生咽了,笑着说道:“话虽如此,子女该尽的孝心却是少不了的,更何况至予如今换了一个新环境,恐怕还离不开我,这……”
  说着面露为难,舒至予也十分配合地往她身后躲了躲,舒湄正准备说些什么,沈素却道:“既然如此,我们四人同乘便是,一家人本就不该生分,聚在一起也好话话家常。”
  四人同乘可比分开来坐亲切得多,舒至曦自然不愿意,舒湄却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拉着她的手热情地将她带到了马车上,沈素则牵着舒至予跟了上来。严嬷嬷大约是有准备,这辆马车十分宽敞,即便是坐了四个人也并不显得拥挤,如此一来舒至曦便是想反对也找不到理由。
  你看,嘉靖王府其实并无不和,虽然派了两辆马车去接,四人却同坐一辆,可见其亲近了。
  即便长公主还背着暗杀嘉靖郡主的嫌疑,即便三小姐四少爷回京的第一件事是进宫,王妃和郡主却并不计较嘛,亲自入宫将人接了出来,何等的温厚宽宏……
  或许是领教了沈素与舒湄的厉害,一路上舒至曦并没有再闹什么幺蛾子。
  从宫中出来的舒至曦身后跟着一路上护送二人的护卫、奴仆、从岭南带过来的物品,还有从慈安宫刚刚出来的十大箱绫罗绸缎,前前后后跟了近一百人,声势不可谓不浩大,舒至曦姐弟二人虽不能享嘉靖王府的爵位,身上所附之荣耀却不差旁人半分。
  回到嘉靖王府,沈素亲自领着舒至曦舒至予到给他们各自的院子里,因为他们二人要来的缘故,院子是早早就收拾了出来,如今只需要把各自的东西都就行,竟不需要舒至曦废太多的功夫,等到晌午一家人一同用饭之时一切就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舒湄派平儿出去找了一趟温眠,等到下午皇上指派给舒湄的六名御林军到了,舒湄命人将他们带到静深院,待几人行礼后却也没让起身,而是说道:“虽然你们是皇上亲自为我指派的,但此处毕竟是嘉靖王府内院,外男擅入不合礼节,你们六人可以去管家那里要一份府里的值班日程,自行分配,这静深院的侍卫都交由你们来管,待你们商量好了再去登记一下,交给我一份备份即可。”
  这六个人舒湄倒是没怎么挑,御林军与其他地方不同,里面的人大多都是管家子弟,即便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多少沾些裙带,插到嘉靖王府里的这些家生子们中去难免心高气傲,舒湄便又道:“你们在宫中当值原本也是大好前程,可御林军里多少贵族公子,那份前程难挣,你们应当清楚。而如今进了这嘉靖王府,即便是日后放出府去身上也都带着嘉靖王府的烙印,既是如此嘉靖王府自然也不会断你们前程,不说别的,本郡主及笄后皇上便会赐下封地,不是什么只有虚衔的,你们日后即便是跟本郡主一同前往封地,本郡主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那几个人闻言便口称“多谢郡主指点”,舒湄见此便不再多说,摆手让他们先下去,正巧这时候舒至曦来了,她自己那院子里即便已经收拾好了,人手调派、物品清点也是需要忙碌许久的,也不知她这个时候到这里来做什么。
  舒湄心中不耐,实在是不想面对这样的勾心斗角,却没有别的办法,看向舒至曦时已经迅速换上了一幅笑脸:“妹妹院子里还有许多事情,怎么这就过来?可是有什么地方不懂?”
  “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至曦无事就不能过来了吗?咱们姐妹两多年不见,至曦可是有许多话要和姐姐说呢,若是姐姐不高兴,那至曦走就是了。”
  舒至曦佯装不高兴地一撇嘴,作势转身要走,舒湄一阵心累,忙拉住了她:“好妹妹,是我不会说话了,你大人有大量可别生气,白芍,看茶。”
  白芍是舒湄新提上来的大丫鬟,做事很是伶俐,很快便奉上了茶点,舒湄拉着舒至曦坐下来,说道:“这京城里有一家致芳斋里的糕点很是不错,是我特意吩咐人出去买的,你快尝尝,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
  致芳斋就是百草堂对面的那家,舒至曦拿起一块尝了尝,果然眉开眼笑,夸奖了几句后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转眼就泪眼朦胧了:“姐姐待我当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只可惜当年妹妹年幼,不知道姐姐好意,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回想,当真是……”
  说着舒至曦哽咽了一下,舒湄一见这梨花带雨的阵仗就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这舒至曦回来不先“安内”把自己的院子收拾好了,却有闲工夫跑到这里来“攘外”,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明知对方心怀不轨,舒湄也不能对她这眼泪视而不见,因此只好装出了十二分的关心,问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当年咱们年纪都小,小孩子有所冲突是很正常的,我早就不记得了,更何况妹妹也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如今这又是做什么?”
  舒至曦却仍旧是哭:“是我对不起姐姐,当年如果不是我,姐姐也就不会落下池塘,险些害得姐姐没了性命,我自己却浑然不知,姐姐心善不与妹妹计较,我确实无论如何都不能释怀的。”
  几年前,嘉靖王陪着苏瑾回京,带着尚且年幼的舒至曦舒至予,沈素专程命人将她从庄子上接了下来,中秋宴会之上不过五岁的舒至曦亲手将舒湄推入池塘,如果不是这件事,舒湄是不会相信这么小的孩子也会有如此歹毒心肠的。
  舒至曦舒至予隔天便回了岭南,他们前脚一走,沈素后脚便将仍在昏迷中的舒湄送回了庄子上,不闻不问直到现在,也就是从那时起,舒湄才暗中开始筹备百草堂的事宜。
  而如今舒至曦旧事重提,舒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半垂下眸子,细心地去吹那滚烫的茶水中漂浮的茶沫,仿佛立在水中的茶梗是什么有趣事物般沉浸其中,再到她开口时,语气却是平淡无比:“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我那日本是失足落水,和你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