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她先看了眼跟着丈夫和小姑子一起回来的陌生男女,对他们友善地笑了笑,又问自己丈夫:“老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这两位是?”
  何夏兄妹俩没说话,张副院长也没正面回答李丽的问题,只是脸上的表情更沉了几分:“老李,你去倒两杯水来,两位同志,这边坐。”
  张副院长家住的是医院家属楼的一栋二层小楼房,一楼的面积大,便摆了沙发茶几等做会客厅。客厅的有一个沙发背对着门,何夏和何弘义坐了过去。
  李丽很听丈夫的话,很快便倒了两杯水来,张副院长让她也坐下。一行五个人坐在客厅里。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气氛十分尴尬。
  最后还是张主任受不了这个沉默的气氛,她拉住嫂子到了厨房,在厨房里,她将事情简短地和李丽说了。
  李丽是个温柔的女人,没嫁人之前以父母为重,嫁人之后以丈夫为重,自己没什么主见。
  突然得知自家女儿被人骗婚,李丽眼睛一红,眼泪刷地一声就下来了。
  李丽抓着小姑子的手,神色凄然:“她姑,昨晚兰芝还跟我说她例假推迟一个多星期没来了。我早上还交代文越今天下午带她去妇产科检查检查。现在出了这事儿,要是真的有孩子了怎么办?”
  若是曾文越老家的妻子不找来还好,这一找来,以张副院长的性子,他一定不会让自己女儿留下这个孩子。要打掉吗?李丽六神无主。
  张主任最看不上自家这个嫂子,一看见她哭的样子就觉得心里烦躁,再听她说的话,心里就更烦躁了,她甩开李丽的手:“现在不是我们要怎么办,而是人家要怎么办。”
  张主任待着生气,便去了客厅,何夏已经在很张副院长说话了。
  李丽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才挂着十分勉强的笑容去了客厅。
  事情的始末张副院长已经从张主任的电话中得知,这会儿见何夏又说了一遍。在今天之前,张院长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曾文越结过婚的,更不知道曾文越会联合他父母算计何夏的事儿。
  张副院长光明磊落了一辈子,这次在不知情中被迫做了一个小人,张副院长是越想越憋屈,偏偏那些憋屈一点儿也发不出来,无论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在何夏面前,张副院长一家就抬不起头。
  张副院长端起水杯喝了口水平复心情。就在此时,检查完了的曾文越和张兰芝说说笑笑的回来了。
  两人似乎很高兴,说笑的声音大老远都能听得见。
  张副院长的脸色阴沉,李丽是知道张兰芝和曾文越是去做什么去的,这会儿听见他们这么笑,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她惊恐交加。
  张主任一想到以后在厂里要被人笑话,脸色也很差。
  何弘义双眼听到曾文越的声音,压抑着的愤怒几乎要从胸膛里喷薄而出。
  全场人里最淡定的要属于何夏。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的何夏对曾文越是喜欢的,可时光那么漫长,曾文越在她的生活中存在的时间只有那么一点,在浓烈的感情也消散在了那漫漫时光中。到后来,何夏不改嫁的原因也大多是因为责任罢了。
  年轻时的曾文越长什么样,何夏已经忘了,她现在所能记起的,就是在她重生之前见到的曾文越的那个样子。松垮的皮肉,佝偻的身子,还有那虚伪的表情。
  现在的曾文越于她,不过是个仇人罢了。
  曾文越和张兰芝终于打开大门了,他拉着张兰芝的手,满脸喜色地进了客厅。
  曾文越一眼就看见了张副院长,曾文越眼睛一亮,心道一声天助力我也。张副院长就张兰芝一个女儿,没有人比他更想抱孙子了。曾文越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一会儿张副院长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会有多高兴。张副院长一高兴,那他往后的日子会更加的好过。
  张兰芝则立马将自己怀孕的消息大声公布了出来。张兰芝以为她说了这个消息,会得到全家人的关怀。可她说完,坐在沙发上的父母和姑姑却一言不发,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张兰芝有些不高兴了。
  如果是今天之前张副院长得知自己女儿怀孕的消息,那他一定会很高兴,可偏偏这个消息在这会儿知道,张副院长不见高兴只觉得糟心。
  李丽脸色发白,看了一眼平静的何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心虚极了。
  何夏发觉到李丽在看自己,她与李丽对视片刻,而后温和一笑,李丽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立马转开了目光。
  何弘义则愤怒极了,手一捏就想站起来,何夏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何弘义看了眼妹妹,到底没起身。
  张副院长盯着曾文越看了一会儿。
  曾文越对自己这个岳父有些发怵,被他这么盯着看,曾文越有些紧张,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曾文越思前想后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很安分,并没有做什么错事,于是定下心神,神情自若地往沙发那边走。
  可一转眼,曾文越就见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的何家兄妹两,手里拿着包包一个没拿住就掉在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巨响。曾文越僵在原地。
  张兰芝所在的地方看不见何夏,她见曾文越将她的包包弄掉了,十分不高兴:“文越你怎么回事儿啊?这包包是我前两天才在百货大楼买的,纯羊皮的贵着呢,掉在地上蹭花了可怎么办?”
  张兰芝说着,人也到了曾文越的跟前,可她和曾文越一样,见到何夏时,她本人也愣住了。
  和张家长辈不一样,张兰芝是知道何夏的存在的。
  去年曾文越因躲避街边查摊贩的城管不慎落水,被刚好路过江边的张兰芝救了起来。
  因为曾文越是张兰芝第一个救的人,他又长得好看,张兰芝就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接触了起来。在这种频繁的接触中,张兰芝控制不住被曾文越吸引,慢慢地就爱上了他。
  张兰芝是腊月的生日,年龄已过二十,但自小家境优越地她被父母保护得格外单纯。二十多岁的人了,最喜欢看的就是各种爱情小说,对那些小说里的爱情向往极了。
  她觉得自己和曾文越的相识、相知就像爱情小说里写的那样浪漫极了。
  两人的相恋,是张兰芝先追求的,曾文越拒绝过她好几回,也不止一次的说过自己有妻子,还将照片给她看过。
  得知心上人有妻子,张兰芝并没有放弃,反而追求得比以前更加猛烈。终于,曾文越被她的真挚情感感动,写信回家和他的妻子离了婚。
  曾文越很快收到老家的回信,随信寄来的还有一份单身证明。张兰芝高兴极了,欢欢快快地将曾文越带到父母面前。
  曾文越虽是农村人,但曾文越读过高中有文化,看他行事也是个正直的好青年,最重要的是张兰芝喜欢。张副主任在张兰芝小的时候就决定让她招赘在家,自家女儿能招到这样学历样貌都还算出众的女婿,张副院长乐见其成,于是很快同意了两人的婚事。不止如此,他还让自家妹子走关系,将曾文越弄进了服装厂做了个销售人员。
  而曾文越也确实是个有本事的,进厂不过两个月,便给厂里拉了两个单子,单子都不算大,但也让张主任觉得面上有光,自己介绍进厂里的人不是个酒囊饭袋。因此,张主任不止一次在张副院长面前夸奖曾文越。
  张副院长自认有些识人之明,但没成想终日大雁却被雁啄了眼。
  张副院长看着曾文越,沉声道:“曾文越,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曾文越在看到何家兄妹时被惊了一下,很快便定了神。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想自己给老家寄的信有没有说过明确表露出自己真实想法的话,回想完后,曾文越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没回张副院长的话,反而看向何夏兄妹,嘴角扯出一个十分僵硬难看的笑容:“何夏,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儿吗?”
  何夏没开口,何弘义在一边冷笑着道:“来看陈世美啊。”
  陈世美的故事广为流传,曾文越的所作所为又与陈世美没什么区别。
  何弘义的嘲讽实在到位,张家人将自己与铡美案中的人物对号入座,脸色发黑。
  自打何夏和曾文越结婚,何弘义就看曾文越不顺眼,在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里,何弘义都很爱怼他。
  曾文越心中不悦,想顶回去,但思及现在所处的地方,他没搭理何弘义,再继续看向何夏:“何夏,我之前写回去的信里写得很清楚了,咱们俩之前的婚姻是一场错误......”
  曾文越的话没说完,原本淡定的何夏直接就炸了,她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曾文越:“错误?什么错误?当初媒人介绍我和你见面,是你那边先点的头,处了对象也是你那边先来提的亲。你现在来跟我说错了?早你他妈干什么去了?错你马勒戈壁。曾文越,你他妈攀附权贵就攀附权贵,给自己扯他妈什么遮羞布呢?”
  何夏在农村混迹了一辈子,哪怕再像个文明人,在气急的时候也会说脏话。在面对曾文越这样的渣滓,这些脏话刚好能配上他。
  何夏回想起自己上辈子自己几十年里过过的苦日子,想起那些一个个难熬的夜。她恨得双眼通红:“曾文越,你为什么不能磊落一点光明一点?”
  “现在通讯那么发达,村里的电话你不是记不得,你亲自打个电话跟我说你不想和我过了,想和我离婚有那么难吗?”
  “你自己父母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你家里什么情况你不明白吗?”
  “你都明白的,你也都想过的。你思虑多周全啊,你知道你父母不会坏了你的大好前途,他们会千方百计的成全你。而他们也足够了解你,知道你飞黄腾达了就不会回家。于是他们在成全你的同时就必须是牺牲我,因为他不想老无所依。”
  “他拿钱去贿赂镇上民政局的人,为你开单身证明,又打算去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来给我养着,还不敢找男孩儿,因为他们怕以后事发,男孩儿会抢夺你的财产。”
  “这一片拳拳父母心,可真让人感动啊曾文越。”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曾文越,你们一家那么丧良心,是得不到好报应的。所以收了你们钱的那个人被人举报了,你爹作为行贿人也被拘留了。不出意外,他现在应该蹲监狱去了吧。”
  何夏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一辈子,曾家一家子是得到报应了,可上一辈子呢,他们什么报应都没有,一切都如同他们所设想的那样顺利的进行着。如果不是曾文越老了回家祭祖,甚至到她死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欺骗的事。
  她那些苦是真实受过的,曾文越的功成名就也是真真实实的。
  何夏抹了一把眼泪,从重生到现在,她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到曾家人的身上,可她自己就没有错吗?
  何夏心里清清楚楚的明白,她也是有错的。
  她错在不听话,如果她听父母的话,听父母的话回娘家改嫁。那曾文越就是有再多的算计也算计不到她。错在太倔强太轴,错在认准的事情不回头。老话说的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就是她。
  人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的,何夏走错了一步,于是她用了一辈子为这个错误买单。那曾文越呢,他做错了那么多事,为什么就能活得那么轻松。午夜梦回,他不愧疚吗?
  何夏双眼通红,陷入魔怔。
  何弘义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她的头。站起身大步走到曾文越跟前,一拳头砸在他的脸上。何弘义用了十足的力气,曾文越没有站稳,往后踉跄了一步,嘴角也出了血。
  张兰芝捂脸尖叫。张副院长呵斥一声,站起来对着何夏道:“两位同志,实在是对不起,在这里,我们一家向你们诚挚地道歉。不管你们相不相信,在此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曾文越结过婚的事,如果我们知道,我们绝对不会允许我们的女儿嫁给他。”
  张副院长说完,朝何夏鞠了一个躬,直起身子后,他看也不看曾文越,直接看向张兰芝:“兰芝,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要了,下午你就去跟曾文越把离婚证领了,明天我陪着你去把这个孩子拿掉!”
  曾文越暗自着急,他费了那么多的心神勾引张兰芝,为得不就是以后的荣华富贵吗?现在和张兰芝离了婚,张家势必不会放过他,那他瞎忙活了这么一场有什么用。
  张兰芝激动坏了,她大声地嚷嚷道:“我不!我和文越是真心相爱的,你们别想拆散我们。”她又看向何夏那边:“你和文越的事情文越和我说过,但我不在乎。何夏姐,恩格斯说了,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
  张兰芝的未尽之语结束在了张副院长打来的那个巴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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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李丽在生产张兰香时伤了身体,打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怀过孩子,对于张兰香这个唯一的女儿,夫妻俩包括张主任夫妻俩都宠溺得很。
  在今天以前,他们觉得张兰芝除了娇气点,任性点外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在亲人的滤镜下,张兰芝的娇气任性他们甚至还会觉得可爱。可适才张兰芝的一席话讲张家长辈忽然意识到,张兰芝长大了,而她的任性在某些时候也并不可爱。张副院长气得浑身发抖,脑子还没怎么反应便一巴掌打在了张兰芝的脸上。
  那啪地一声脆响仿佛是一个暂停键,将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
  张兰芝从小被宠到大,张副院长别说打他,就是骂她的时候都少之又少。张兰芝捂着脸,含着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爸:“爸,你打我?!”
  打了张兰芝,张副院长也很后悔,可一听张兰芝的话,他气血翻涌:“打你怎么了?你不该打吗?你多少岁了,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吗?人家结婚了,你插足别人的婚姻做什么?世界上的男人都死了,只剩下他曾文越了吗?”
  女儿被打了,李丽心里比谁都痛,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并没有像以往丈夫教训女儿时那样上去和稀泥,而且非常坚定地站在了丈夫这边,扭过头,对女儿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
  “爸爸,文越不爱何夏,他们是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只有我们,我们的爱情是神圣的.....”
  李丽忽然想起张兰芝两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全国各地的青年们都崇尚恋爱自由,反对包办婚姻。她和丈夫是在家里的安排下结的婚。那时候她丈夫还是医院的普通医生。那一年,他们科室里来了一个新护士,那个护士喜欢上了她的丈夫并且对她的丈夫展开了热烈追求,哪怕他已婚有妻有子也不在意。
  那个护士不止追求她的丈夫,还到她的面前耀武扬威。若不是丈夫为人清正,心性坚定,她李丽早就被抛弃了。
  这么些年,她早已将那件事那个人抛之脑后,可今日,她女儿那理直气壮地插入别人婚姻的样子和当年那个女人的身影相重合,李丽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放屁!”张副院长又打了张兰芝一巴掌。
  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二十年的张兰芝头一次被她爸这么无情的对待,张兰芝伤心极了,头一扭便跑出了家门。
  在屋子里尴尬不已的曾文越趁机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