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提拔
  第二百五十九章 提拔
  过了正月,宫廷中反常的安静,由于太后身体不好,皇后的千秋节,众位诰命们也没有进宫请安。一时间众口纷纭,都道太后恐怕是要不好,宫中才一点都不敢张扬。
  焦阁老本人在二月初终于上书乞骸骨,朝廷中也是热闹滚滚,平国公和许凤佳各有各忙,一个忙着和大老爷浓情蜜意,暗通款曲,一个忙着为皇上打点广州一带孙立泉的诸多要求,俨然成了下南洋一事的后勤大总管,反倒是内院里比较清闲。四少夫人一心一意,只是侍奉着四少爷,五少夫人也是反常的安静,见了七娘子,只有比一般人更加客气。
  大少夫人更不必说了,二月里去广福观上了一次香,回头敏大奶奶又上门来找七娘子坐了坐,如此悠闲而不平静地打发着自己的日子。三个妯娌,是一个都没有为七娘子添堵,再加上许夫人出正月就去小汤山继续静养,七娘子在府中要应酬的,也不过就是太夫人一人罢了。
  因为于翘婚事将近,范家人已经派人上门提亲,要行问名之礼,这一阵子也有一些琐事,需要七娘子亲自决策过问,她的日子虽然安静,但却并不太悠闲。——还有林山家的、彭虎家的都挪了位置,空出来的两个肥缺,她自然要安插自己的心腹进去,新人上任,就算有老人全心全意的扶持,总也要上上下下都打点精神,免得出了差错,又给五少夫人可乘之机。
  这一日在西五间内,她将一旬内众人的报告都发还了回去,道,“上头红笔圈出来的部分,都是有疑问的,大家看了,今天下午来找我解释一下。还有几个妈妈有事没有记档的,自己记得住,下午也过来说一说,记不住就算了。”
  这话虽然平平无奇,但众位管事妈妈,却是都听出了一身的冷汗:有事没有记档,是真忘了还好说,要是故意忘了,被这位主儿知道,别看她现在说得波澜不惊。到时候在私账上记一笔,到了年终来算总账的时候,拿出来当着众人的面,一件一件地问了,那可是极下脸面的事。更别说问完了,没准就是雷霆手段在后头等着……因此忙都各自寻思,是不是漏了几件事没有上报,又被相关的几个别人报上去了。或者是几件亏心的事,被哪个对头打听去了,暗暗地告诉了少夫人。
  七娘子又吩咐了几件琐事,“雷妈妈记得要和外头说明白,扬州天气热,我们不要太多的厚料子,倒是薄料子得多买一些,免得五姑娘到了当地,一大堆衣服是没办法穿的,那就不好了……”
  “还有盛妈妈,我已经问南边的三姑太太写信,要了两个当地的妈妈过来,现在应该是已经到了。你让她们没事的时候,教一教丫鬟们听说扬州话:江南一带的方言,可不是初来乍到就听得懂的。”见雷咸清家的答应了下来,七娘子又想起来吩咐盛锦家的。“没事的时候,你也逗着两个妈妈说一说老家族内的事情。有上进的小丫鬟,自然会听去的。到时候挑陪嫁,你们心里也有个数。”
  盛锦家的就忙奉承,“所以说这世子夫人安排得好了,真是不知道这心肝是怎么能生得这样巧。这手段,真难为世子夫人想得出来!”
  于翘嫁到扬州以后,娘家远在京城,自然要依靠族内的几房亲戚,能从两个妈妈口中多了解一下许家族里的情况,到了当地,自然也方便打开局面。而能够看透这一点的小丫鬟,自然是心思灵动,跟在于翘身边,也算是多一个帮手。七娘子这一番安排,轻描淡写,却是没有一处不透着妥当,也难怪盛锦家的要这样奉承了。
  众人也都跟着道,“世子夫人的安排,那是再没得说的!”
  七娘子只是笑,她漫不经心地道,“哎呀,也就是大面子上敷衍得过去罢了。还得要诸位妈妈多帮衬些,我才不会出乖露丑呢……”
  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子,笑着打发了众位妈妈们下去。
  众位妈妈们一散尽,立夏顿时带了中元、下元等人坐在桌边,开始将诸位妈妈的报告统一誊誉抄录出来。七娘子托腮看了一会,不禁笑道,“我这一当家,每年买纸都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钱,记得还是这么没所谓的东西,太过浪费,真是该打。”
  “口说无凭,这也是难免的事嘛。”白露一边抄写一边笑着和七娘子唠家常。“白纸黑字,这就赖不掉了。难不成还有什么办法,是又赖不掉,又不废纸的?”
  “怎么没有,这叫办公无纸化嘛。”七娘子接了一句,见众人面露不解,自己笑了半日才道,“逗你们玩呢,尽管写着吧——下元去取两个孩子的报告来我看一看。”
  四郎、五郎自从过了正月十五,就已经开蒙上学。定国侯府的先生果然教学质量过硬,讲课很是有趣,甚至还画了不少图册,帮助孩子们认字,这两个孩子人又都很聪明,才一个月不到,已经认识了上百个字,百家姓也会背了。平时很爱上学,七娘子定了每隔五天休息一天,到了休息日里,还念着去找先生玩。
  七娘子读了几页纸,见两个孩子离了养娘,也不过吵闹了几天,便不再惦记,而是转而和谷雨、春分关系越发密切,并且由于每天都要出门上学,生活有了重心,往常的淘气也就大为减少,不禁越发欣慰。到了半下午等孩子们和许凤佳都回来了,便安排道,“也把两个孩子带到乐山居里去,给曾祖母请安。”
  四郎、五郎既然开蒙,七娘子就不像以前那样,把他们拘束在明德堂里,等闲不准外出走动。不但经常打发他们到至善堂去玩耍,也会偶然带着两个孩子,进乐山居去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就算心底再看不上两个孩子,当着曾孙的面,总也是表现得比较和蔼。四郎、五郎都挺喜欢这个和和气气的曾祖母,听说要到乐山居去,一律欢呼起来。谷雨和春分忙一人抱了一个,一边低声哄着,一边又吓唬,“到了乐山居还这样闹腾,明儿告诉先生,打你们的屁股!”
  四郎、五郎最怕就是被先生训斥,一听这话,都安静下来。五郎脾气大,就扭动着身子要七娘子抱,“谷雨姨姨坏!”
  七娘子笑着接过五郎,又瞟了许凤佳一眼,许凤佳摸了摸鼻子,上前抱过四郎:这孩子目光灼灼,已经是羡慕地盯着五郎有一会儿了。此时被许凤佳抱着,这才喜笑颜开,搂着许凤佳的脖子道,“爹,四郎背千字文给你听。”
  四岁的孩子,已经会背千字文了!
  七娘子心中不禁感慨得很,就和许凤佳商量,“课业的进度是不是快了点?或者和先生说一说,还是慢慢地教,不要累着了孩子们。”
  许凤佳很不以为然,“多得是心急的人家,三岁就叫孩子们开蒙去,四岁的时候,已经要学千家诗了。权子殷四岁的时候,汤头歌诀都背得滚瓜烂熟的……寿哥、福哥能不落后于同侪们,已经算是不错啦。”
  七娘子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多说什么,又低声问他,“今天你进宫去,姑姑派人来看你了没有?”
  六娘子吃了七娘子送进宫的保胎药,这个月头又请权仲白去扶平安脉。七娘子虽然没有进宫的借口,却也辗转托封锦带话,建议六娘子将这件事告诉了许太妃。
  胎已经坐稳,又得了皇上的默许,要低调行事,许太妃自然不会不知趣地将这件事嚷嚷出来。而有许太妃的帮忙,两边要传递消息,就简单得多了。
  “姑姑派人出来报了平安,说自己一切都好,要我们也安心度日,等待相见的机会。”许凤佳漫不经心地道,“老人家能够平安,见不见面,倒是无所谓的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七娘子自然除了点头,再没有二话,许凤佳便满意地道,“我也就是这样回她的……”
  两夫妻一边说些闲话,一边进了乐山居,众人见到四郎、五郎,都笑道,“稀客稀客!”
  太夫人更是欢喜,她半倾过身子,招呼道,“孩子们,到曾祖母身边来。”
  四郎、五郎蹦蹦跳跳的,一下就从七娘子、许凤佳身上下来,奔到了太夫人身边,抱着太夫人的手笑道,“曾祖母!”
  七娘子忙给谷雨春分使了眼色,令两人看顾孩子,自己和许凤佳行了礼,也就各自归座。不多时平国公进来,看到四郎、五郎也很喜欢,又亲手抱到了自己的腿上,笑着逗弄两个孩子,“千字文会背了没有?”
  小孩子学会了一点东西,哪有不卖弄的?四郎当下就朗声道,“我会我会!”
  就和五郎你争我抢地背了起来。
  平国公不禁大悦,捻着胡须听完了,夸了两个孩子,又夸七娘子,“你带得好。”
  就是大少夫人也含笑道,“别看四郎说话晚,是真聪明,我们三郎比他大一岁多呢,不如他聪明。”
  三郎许和光乃是通房所出,虽然大少夫人看得好,但却也到底不是她亲生的。
  七娘子见三郎有不豫之色,不禁就在心底叹了口气,才要把场面圆一圆,太夫人已经笑道,“说起来,我倒是想到,六孙媳进门也有一年了吧?怎么样,肚子有消息没有?”
  这还是太夫人第一次明确地关心七娘子的子嗣问题。
  众人就随着太夫人的这一句,全看向了七娘子。
  七娘子心中一提,却是先飘了五少夫人一眼。
  五少夫人表情平静,正低头哄着女儿和贤喝茶,似乎对太夫人的问话并不太关心,神色间更是难觅半点得意,似乎太夫人的这一问,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人家本来已经渐渐对她有了几分欣赏,忽然间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高调地提起子嗣的事,不是五少夫人在背后弄鬼,难道是最近和她没有一点冲突的四少夫人?
  也罢,如果她的手段就只是这样,那是最好。
  七娘子又看了看许凤佳,见他低头吃茶不语,才似笑非笑地道,“倒是还没有。升鸾一心事业,平时也很忙碌,对几个通房都不很上心。一年了,肚子里都还没有消息……小七正想请祖母开恩,再赏我一个美人儿呢。”
  太夫人和五少夫人不禁齐齐一怔。
  从来都听说杨善衡最是善妒,雨露均沾四个字,似乎是从未听说。自从世子回了京城,就是正房独宠,两个姨娘不要说承恩,就是院门都等闲出不来。还打发了一个陪嫁丫头回去嫁人:这明里暗里一打听,也是有说不出的文章。
  还以为这件事,必定是她的软肋,就算不如莫氏一样一戳就跳,也必定是软硬不吃,绝不会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而以平国公的见识,这一点内宅妇人的小心思,又哪里瞒得过他的眼睛?
  五少夫人更是多了一重心思:当年韩氏倒台,本来按序齿,应该是莫氏掌家,这要不是莫氏当年出手算计了通房,一尸两命,使得平国公从此对她多了看法,恐怕还轮不到自己当家……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女人善妒,致使家宅不宁。只要杨善衡一句话说不好,只怕平国公就会不快起来,自己再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她忍不住抬起眼来,飞快地瞟了杨善衡一眼。
  却恰恰对上了杨善衡的眼神,此女竟对她弯了弯眼,才又别开了头去。
  五少夫人心底一下就很不是滋味,一时间,竟有了难得的惘然。
  太夫人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不软硬不硬的,满心的苦涩,真是说不出来。她看了平国公一眼,心中多少想法,逐一流过:去年才赏了一对美人,眼看着不见宠,再安排人进去。儿子看在眼里,恐怕也觉得自己的手,升得太长了些。
  平国公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战战兢兢的庶子了……
  她就摆了摆手,大度地笑了笑,“我这屋里又哪有什么灵巧的丫头?就是有,也不舍得给你们——老婆子是要自己用的!”
  众人顿时捧场地笑起来,太夫人待得笑声歇了,才道,“依我看,六孙媳就自己提拔一个吧,大户人家,院子里没有几个人,那也不好看。”
  七娘子顿时满口答应,“我也久有这个念头了。”
  她满面春风,竟是没有一点不快,又主动冲许凤佳笑道,“我平日里看着玉芳这丫头就好,世子爷要也觉得不错,今晚就给她开了脸吧?”
  许凤佳翻了个白眼,才瓮声瓮气地道,“你说好,那就好吧。”
  杨氏行事,真是光风霁月,有大家风范……
  平国公眼底闪过了一丝深深的满意,他开腔笑道,“你媳妇这样贤惠,管家也辛苦,世子要仔细些,可不要慢待了她,让她在家也不得安生。”
  这是。裸地提醒许凤佳,万万不能宠妾灭妻,给七娘子撑腰了。
  五少夫人就像是吃了一片青橘子,顿时是一嘴的酸味,直往心里钻,她抿了抿唇,又瞥了七娘子一眼,这才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一回了屋子,就埋怨五少爷。“全家就是你,贪花好色……真是没出息!你看看人家六房!是抢着答应下来的,就怕老太太不给人!哪里和你一样,我不说,你自己私底下去求老太太赏人……”
  五少爷振振有词。“那是人家六弟媳大度!你不多学着点——”
  五少夫人气得一口气差一点就没喘上来,她白了五少爷一眼,“你还看不出来?杨善衡是把你六弟捏在了手心里!要他往东,他会舍得往西去么?”
  更伤人的话在喉头打了个转,到底还是被她咽了下来。
  五少夫人就背过了身子,“再说,不去向老太太要人,是怕老人家对你失望!年纪轻轻的,有了两房姨娘还不够?还要抬举第三个?你看看大哥、四哥,世子,有你这样荒唐吗?老人家养育你一场……你忍心让她不舒服?”
  五少爷顿时矮了半截,他好声好气地给五少夫人赔不是,“你别生气,别生气嘛。六弟那不也是见色心动吗?六房这个玉芳我也看过两眼,人长得很漂亮。男人嘛,见了美人儿,哪里有不动心的,六弟妹那要是装出来的大度,恐怕也装不了几天……”
  五少夫人满心的烦躁,恨不得一下全倾倒出来,倒在五少爷头上,她气哼哼地转过身去,不再搭理五少爷。“和你说话,真不如对牛弹琴!”
  过了几天,七娘子果然带了玉芳出来,给太夫人请安。“伺候过世子,也算是半个姨娘了,也让她在您跟前混个脸熟。”
  玉芳这丫头虽然得了体面,但却是满脸说不出的幽怨和委屈,见了太夫人,更是和见了猫一样,赶忙跪在地上请安,声若蚊蚋,“奴婢见过太夫人。”
  几个妯娌们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互相使了眼色,四少夫人张口要说什么,看了许凤佳一眼,又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却并没有说话。
  太夫人也别有深意地望了许凤佳一眼,见许凤佳悠然自得,并无半点不对,她也跟着四少夫人,叹了一口气,这才意兴阑珊地道,“起来吧。”
  玉芳却不敢就起来,而是转过头看了七娘子一眼。
  她也把对七娘子的忌惮和恐惧,表现得太明显了一点。
  七娘子眼中微光一闪,她又笑了,“让你起来,你就起来嘛。”
  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让玉芳站到了自己后头,又转过身子,亲密地和许凤佳喁喁私语起来。
  这一次请安之后,玉芳就再也没有在人前现身——七娘子改为不时带王姨娘出来走动。
  王姨娘脸上虽然多了笑模样,但也还是胯窄眉紧,一脸的处女之态。
  不过这一次,就连太夫人也都没有了追究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