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和珅回到府中, 将袖中的杯盏放在了桌上。
  刘全见了, 不由心下惊讶:“主子, 此物……”
  “取个紫檀木底座来。”
  刘全摸不着头脑地去拿了。
  待他小心地将那紫檀木底座放在桌案上, 和珅便将那杯盏放了上去。
  因着和珅一声不吭, 瞧着分外郑重的缘故, 刘全看向那杯盏的视线也变得慎重了起来。
  刘全小声问:“主子, 这是宫里赐下的?”
  和珅摇头:“寺里的。”
  “开过光的?”
  和珅刚想摇头,但随即想了想,又点了下头:“也算是开过光了。”
  刘全点点头, 之后更嘱咐丫鬟小厮们,打理书房的时候要万分小心,莫要碰了此物才好。
  于是自此侍郎府上下, 再瞧那杯盏, 便如同瞧开过光的舍利子一般,万分小心, 且眼底充满了敬畏。
  这头和珅落座歇息, 丫鬟忙去泡了茶来。
  而刘全则是取了一个大盒子来:“这是连家铺子送来的。”
  “打开瞧瞧。”和珅一手接了茶盏, 冲刘全抬了抬下巴。
  “哎。”刘全应声, 忙将盒子打开了, 露出里头依次摆放的瓷器、玉瓶儿来。
  和珅随手拿了一个起来把玩。
  外壁打磨光滑, 却又并不至容易脱手的地步。
  举在灯下,那玉瓶儿更晶莹剔透,好似一汪水揉成似的。
  待取了瓶塞, 便能嗅得一股子淡淡香气。
  和珅转了转瓶身, 道:“此物该叫琼浆玉露才是。”
  刘全好奇地抬头打量了几眼。
  “挑个精美的匣子,装三两个进去,我明日一并带进宫去。”
  刘全忙应了声,小心捧着盒子下去了。
  第二日,和珅便顺手将匣子递到了乾隆的案头。
  乾隆打开来一瞧,不由失笑:“你怎么拿了这些玩意进宫?”
  “原是为林姑娘挑选,我见这家铺子的东西有些意思,便想着,有趣的玩意,也该送皇上一份才是。”
  乾隆笑着收下,让小太监送去给太后。
  自然,此物还得经过一番检验,确认无害后方才会送到太后的宫中。
  只是这话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将东西呈完后,和珅便也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像是浑然不在意。
  连父久久得不到和珅的信儿,便有些急了。
  还是连正兴劝他:“父亲何必在此时着急?前头那么长的功夫,咱们都等过去了。有这个功夫,不如好生为我操持婚事。”
  连父这才按捺下心头的焦躁,干脆回家等去了。
  原来这迎春与连正兴的婚期,正定在了春闱后,因着春闱前后都是难得的好日子。
  如今一瞧,便也就在不久之后了。
  也该开始准备了。
  连家这头忙起来。
  荣国府里却好似没这回事一般。
  迎春也见惯了父母的不上心,因而也并不觉伤心难过,心底只盼着届时那连家莫要吃心,因而将罪责怪到她的头上才好。
  这惴惴不安的除却一个迎春外,却还有个史湘云和探春。
  史湘云整日的闭门不出,说是关起门来一心做绣活儿了。实则,她是盼着这番举动,能改善自己的处境。
  而探春也不大出门了,偶尔出门,也都是跟着王熙凤四下走走。因为贾母为了全荣国府与卫家的脸面,让王夫人将探春认在膝下,彻底与赵姨娘划清关系,而后便让她与卫若兰定下了亲事。
  卫家憎恶史湘云做派,瞧了探春虽多有不满,但想着二房还有个皇妃呢,到底还是应了下来。
  因着几桩喜事在跟前,荣国府上总算一改先头的乱糟糟,重新又变得规整、喜气起来。
  一转眼,便到了黛玉的生日。
  今年不比去年。
  去年时黛玉还吃着苦,叫那周瑞家的瞧不上呢。
  今年黛玉地位却已超然,在荣国府中,下人们敢怠慢了三春,却唯独不敢怠慢了她。
  贾母为拉近与黛玉的感情,便做主让府中为黛玉大办一场,正当及笄的年纪,可不能轻忽。
  王夫人也正有此意。
  婆媳一拍即合,随即便将此事交给了王熙凤负责。
  王熙凤问了贾琏,想着此次办生日筵席,只怕要比宝钗时更盛才好。
  这头命令一下,荣国府中便忙了起来。
  史湘云并不知晓眼前便是黛玉的生日,她听见外头说笑声多了起来,便忍不住叫翠缕去问:“可是有了什么喜事?”
  翠缕也好奇着呢,便跨出门问去了。
  待不久她回来时,面上神色却多有些尴尬。
  “是什么事?”史湘云探头问她。
  “是林姑娘的生日要到了。”
  史湘云陡地沉默下来,心底更有一股怒气作祟。
  她如今只能闭门不出,瞧着冷桌冷椅。
  外头倒是热闹呢,那热闹却是为着黛玉而起的。
  不过是个生日……倒是闹得好大的动静!
  翠缕见她神色不对,忙又道:“林姑娘该要及笄了罢。”
  及笄便该如此大肆操办了吗?
  史湘云按捺不住,叫翠缕扶了她起身,梳洗一番,随后跨出了门四下走走。
  这走了一圈儿下来,史湘云更将自己气得不轻。
  这岂止是大肆操办呢?
  老祖宗要为黛玉摆酒,又要搭戏台子,请几个杂耍艺人来顽。说是还叫府里头为林姑娘作新衣裳新鞋子新头面去了……
  史湘云父母早亡,何曾有过这样被万人捧着、疼宠的时候。
  她心下嫉妒,却又不敢说出口,憋得狠了,无处可诉,便只好去宝玉房里走走。
  待进了门。
  便见宝玉正坐在桌案前,低头小心弄着什么。
  “爱哥哥作什么呢?”
  宝玉忙抬起头,见了史湘云,心下还有些愧意,不大敢面对。
  他忙拉着史湘云坐下,道:“你怎么来了?身子好了?”
  史湘云心道,本也没病,不过是叫他们气得狠了。只是这话不好说,免得听到老祖宗耳朵里去,叫她心生芥蒂。
  史湘云便只摇摇头,目光落到宝玉手上。
  “这是什么?”
  “闲来无事,画个扇面。”宝玉讪讪道:“林妹妹生日要到了。”这也是宝玉学聪明了一回,他想着那和侍郎不总就亲手给林妹妹做些玩意儿么?那他便也做些来。
  史湘云咬了下唇:“林姐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二月十二。”
  史湘云心底一惊,脱口而出道:“袭人姐姐的生日不也是十二么?”
  宝玉愣了下:“是么?”
  他倒并不曾注意过这些,只依稀记得去年,袭人十二那日,似是与他撒了脾气。
  正巧此时袭人打起帘子进来。
  史湘云忙叫住她:“袭人姐姐可是十二的生日?”
  袭人应了一声。
  史湘云便道:“那爱哥哥还做什么扇面给林姐姐?先给袭人姐姐备个礼才是啊。”
  袭人如今是宝玉身边得了头脸的人物,宝玉未必听旁的几个丫头的话,但却必然听她的话。今日不同往昔,袭人的脾气便也养得大了些,此时听史湘云开口,袭人便拢着袖子,皮笑肉不笑地道:“哪里要史大姑娘来操心?我不过是个丫头奴才,赶着那日子过什么生辰?”
  袭人心下是嫉恨黛玉,但她却是个谨小慎微的,从前还敢明面上拿捏黛玉,如今这林姑娘谁也不敢去惹得,她自然也就夹紧了尾巴。
  这会儿见史湘云要拉她下水,她哪里愿意?
  当即一番不冷不热、夹枪带棍地呛回去了。
  宝玉听不出这话里的味儿来,反倒听过后,心下愧疚,觉得对袭人多有冷落,便拉着袭人坐下,哄袭人去了。
  史湘云见状,心下暗恨,又失望至极。
  她哪里会想到,她一心惦念着的二哥哥,如今心里头留给她的位置,却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了。
  莫说那林黛玉了,就是与袭人比,便也要落后两步。
  史湘云再不愿留下去,转身便走了。
  待走出宝玉的房里,却又听丫鬟们议论。
  “今个儿府里来了位贵人,身边携的都是太监宫女,瞧那派头,像是什么王妃似的。”
  “怎么往咱们府上来了?”
  “好像是要来与老太太说事的,后日不正是林姑娘的及笄宴么?像是要来为林姑娘梳发,做正宾的。”
  史湘云咬住唇。
  “嘶啦”一声,手里的帕子竟是被她生生扯出了一道口子。
  这一声便叫那些丫鬟们看了过来,史湘云不愿丢脸,拉着翠缕便快步走了。
  隐约间,史湘云还能听见耳后传来的嘻笑声。
  也许正是讥讽她的。
  史湘云心酸地想。
  今日来荣国府上的,乃是当今和亲王弘昼的王妃。
  和亲王弘昼与乾隆关系亲厚,因而这位王妃也颇得看重。
  称得上是有德才的女性长辈。
  要她来做及笄宴的正宾,本该是什么郡主、县主方才能够得上的资格。
  她上门来时,贾母心中惊喜不已。
  忙让邢夫人、王夫人扶了她,亲自将和亲王妃迎进了门去。
  只是贾母心底却忍不住想。
  这位贵人上门,冲的是元春的面儿呢?还是那和侍郎的面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