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远远的, 雪雁便见着了一个身影。
  一身青衫。
  雪雁那颗心突地便上下晃荡了起来。
  父母。
  兄长。
  那都是她从前不曾接触过的东西。
  尽管早在姑苏时, 便已经收到了不少物件。
  净是些帕子、扇子、衣裳……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 但每每总叫雪雁落下泪来。
  雪雁曾经数次想过, 她的母亲、兄长该是什么样的人……但真当人到了眼前, 雪雁又微微慌忙了起来, 唯恐这就是一场梦。
  “雪雁姑娘。”门口几个婆子忙站了起来, 同雪雁笑了笑。
  雪雁跨过了那道门,避开了小厮,这才见到了立在外头的人。
  她觉得脑子都晕乎了起来, 张张嘴,竟是不知晓该说什么。
  “可是雪雁?”那人已经转过了身来,当先开口, 缓解了雪雁的陌生与紧张。
  “……嗯。”
  那人笑了:“从前与你寄过信的, 信里父亲应当同你提起过我……”
  雪雁细声道:“……兄长。”
  那人笑得更亲切了,仔细问过了雪雁, 过得如何, 银钱可足够……事无巨细, 问得周到极了。
  待到雪雁满心感动, 他方才低低地问道:“你伺候的是林姑娘?”
  “是……”
  “你家老爷特地来了信与我家主子, 主子便吩咐我今日来见你时, 也问一问你家姑娘如何了。”
  雪雁一怔:“兄长的主子?”
  “我家主子早年去过御史府上,你家姑娘应当晓得是谁。”
  雪雁愣了愣:“敢问名讳……”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并不说出名讳, 反倒是与雪雁低声嘱咐起了旁的事。明明只三言两语, 但却提点得处处周到,毫无疏漏。
  雪雁越听越觉惊讶。
  她张了张嘴:“姑娘那里……”
  那人一手按住了她的肩:“凡事都放心底,莫要事事都表在面上。”
  雪雁只得闭了嘴,重重点了下头。
  那人才又低声道:“老太太给的丫鬟,自是不能怠慢的。但你要能拿得住事。她若是个肯为林姑娘好的,自然好。但若是个不好的。你就得拿准你的位置,时刻记着,你才是林姑娘从家里带来的丫头,你方才是林姑娘最亲近的人。若你软弱好欺,那旁人也会觉得林姑娘是个好欺负的。”
  从前哪里有人同雪雁直白明了地提点过这些,她睁大了眼,愣愣地点着头。
  虽然她也不大明白,这里便是林姑娘的外祖家,又如何会有欺侮林姑娘的事发生呢?
  “你从前与林姑娘如何亲近,日后便也应当如此。要分得了轻重。切不可为林姑娘面上抹了黑。”说到这里,那人顿了顿,叹气道:“我家主子极为看重你家姑娘。日后若是姑娘遇了麻烦,你不知该如何应对,递个消息出来就是。”
  雪雁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如何、如何能递?”
  内宅往外宅递消息,被抓住那可是大罪过!
  那人笑了:“此事你便不必忧虑了,我家主子已经办得妥当。务必不会让你吃了罪去。”
  那人又怜爱地看着雪雁:“我是你的兄长,又怎会害你?”
  雪雁咬了咬唇,问:“兄长的主子相当厉害么?”
  那人笑着,与有荣焉地道:“今科状元。”
  雪雁自然晓得这是何等厉害的,当即瞪圆了眼。
  见雪雁这副模样,他心底一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去吧。这是母亲让我带给你的。”
  雪雁惊喜地接了过去,发现里头放着的还是些女孩儿爱用的东西。都是些瞧着不起眼的,但却都包含着浓浓的关怀在里头。
  “去吧。”
  雪雁点着头,这才离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了,那人才心想道,若是他的妹妹还活着,怕是也该如此的……
  待转过身,他的神色立时就变了。
  该去向公子复命了。
  贾政将和珅引到了他的院子里。
  待落座以后,没说上两句话,便有丫鬟进门来报:“宝玉来了。”
  贾政的面色立刻便沉了下来:“他来作什么?”
  “来向父亲告罪的。”少年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响在了门内。
  话音落下间,那年轻公子便已经跨足走了进来,身旁还有个身形瘦小的仆从扶着。
  和珅摩挲了两下茶杯的杯壁,看向了这位鼎鼎大名的贾宝玉。
  倒是正与书中形容无二。
  嵌宝冠,金抹额,大红箭袖,排穗褂。
  面如傅粉,转盼多情。
  只是这副好相貌上,添着几分苍白之色,再加上神色恹恹,瞧着像是病久了似的。
  这人却并不似他表现得那样虚弱得很,因为他在站定后,目光便霎地落在了和珅的身上,甚至眼底还亮了亮。
  “站直了说话。”贾政厉声道。
  其实换了往日,见了宝玉这副模样,贾政便也不会如此严厉了。偏偏此时和珅还在一旁,贾政见了宝玉的羸弱姿态,反倒更觉得心头火起。
  宝玉被贾政吼得一激灵,勉强站住了。
  “父亲,我知错了。”他耷拉着脑袋,目光却是在偷偷瞥和珅,哪里有半点像是知错的样子。
  只怕是他来道歉,也是王夫人哄着来的。
  贾政面色稍霁,问:“大夫如何说?几日可好?”
  “要躺上三五日呢。”
  正说着,就又听见外头有人来报,说是薛蟠来拜见他。
  贾政有些头痛。
  怎么净是捡着这时候来了?
  只怕是让和珅瞧了笑话去。
  “可是那个皇商薛家的子弟?”和珅主动问。
  他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个薛蟠。
  贾政点了头,无奈之下,只得挥手让人进来了。
  而此时,另一边,雪雁也刚回了碧纱橱。
  黛玉瞧她踏进门来,嘴角还噙着笑意,不由出声打趣了一句:“如今可高兴了?”
  雪雁用力点着头:“高兴,高兴了。”说到这里,雪雁顿了顿:“说来也是巧,兄长父亲服侍着的那家主子,像是与老爷有些交情的。”
  黛玉:“是哪位世叔?”
  “不晓得呀。应当年纪不小吧……四五十吧。”雪雁全然没往和珅身上去想,她只想着,既是中了状元,年纪怕是不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