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其实闻靳深没有再责骂她, 不, 准确来说, 而是直接没有搭理她, 完全将她视作空气。
  时盏低着头, 长长睫毛下掩住暗淡的眸光, 她注视着自己因为刚刚摔倒而被擦破手掌, 看着纵横整个掌心的道道血丝。
  静静看了会,她收拢五指,将血丝和钝痛握在掌心里。
  “闻靳深。”
  无人回应。
  “靳深。”
  无人回应。
  他的沉默能将她逼上绝路。
  时盏侧身, 主动靠近伸出双臂去抱住他的手臂,小巧下巴放在他宽阔肩膀上,以很近距离地看着他清隽侧颜。她服软,说:“怎么不理我。”
  闻靳深依旧没有搭理她,沉沉目光里是窗外飞快后移的景物。
  时盏的心也随他目光,一起沉沉下落。
  她变得不像自己了。
  以前,从不主动低头告饶的她居然有朝一日收敛周身反骨,只为示弱奢求他的寥寥垂怜。但就算如此,他也并不领情。
  她真的畏惧这种冷暴力。
  像重新将她拉回那些不见天日的旧时光里。
  无人关心,无人回应。
  她抱着他,神情逐渐冷淡下去,声音却在露怯:“你哪怕继续骂我,也别这样不理我,我不喜欢你这样,不喜欢我们这样。”
  闻靳深这才转过头,视线自窗外落在她脸上,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话,他确实也笑了一下:“我也不喜欢你刚刚那样。”
  他的目光深似潭,加上此时的车内没有开灯,昏暗一片,以至于显得更加幽幽。
  这不是个平凡的夜晚,因为他。
  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
  她若是妖,哪怕修行千年飞升,也难逃他这一劫。
  眼下,时盏抱着他,却感受不到他的温度,一丝也无。寒冷席上心头,她对上他的视线,心跳加快,并非因为悸动,单纯是生畏所致。
  “......你别生气了。”
  他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问:“你会在乎我生不生气?”
  她心道自己当然在乎,可偏偏字句全部卡在喉里,被他的眸光冰封住。明明自己不是个畏手畏脚的人,可在他面前却原形毕露。
  没人见过她这一面,只有他。
  见识她的——
  懦弱。
  软弱。
  敏感自卑。
  可能是从那天开始的吧,他笑着说她不再是那个灰头土脸钻后备箱的小女孩,就已经埋下她注定在他面前卑微一等。
  也许也不是。
  有的人天生就高高在上,注定薄情,偶尔的温柔都像是大发善心的施舍。
  时盏不想看他皱眉,深吸一口气后,示弱道:“今天这件事,就算是我的错好吧。”
  就算?他一点也不配合,说:“晚了。”
  事情发生后,他只希望她道个歉而已,可她不愿意。既然不愿意,那后来所有的认错都是马后炮,不值钱,也不太需要。
  见他不肯买账,时盏失了耐心说:“我都认错了你还要怎么样阿!”
  太无理取闹,他懒得搭理,重新将脸转向窗外。
  外面夜色深浓,微风阵阵,卷动着幕空上为数不多的几朵阴云。
  时盏松开他的肩膀,心里烦躁加倍,说:“你非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老太婆和我吵架吗?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闻靳深不太理解她的脑回路,没看她,盯着窗外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时盏坚持:“那我没错。”
  他嗯一声,淡淡地,“你没错,是我错。”
  闻靳深一句重话也没说,就那么云淡风轻却又轻而易举地,把她气得不行。他说‘你没错,是我错’,听着平平无奇,杀伤力却不小。
  她这才发觉,就连吵架,两人间都是不对等的,他的姿态依旧高高在上。
  时盏脸色变得涨红,眼圈也跟着红了。
  要知道,她可是个从不轻易红眼的人。
  下一秒,控制不住情绪的她不顾前面还有个司机,直接拔高分贝扬声对他吼:
  “我就是没错!那串佛珠是她自愿换给我的,那就是我的,我想留着还是想扔掉都是我事情!你凭什么要我道歉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凭什么阿你!你那么粗暴对我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吗,到底有什么好了不起的!”
  声音非常大。
  震耳。
  闻靳深眼梢微微一挑,遂不耐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然后转过脸缓慢睁眼看她。静静看了两秒,他反而低笑一声说:“对,就是了不起,就是仗着你迷恋我。”
  这话过于真实,他连丁点儿的掩饰都没有,开口应下来,这令时盏眉头蹙得更紧,原来他也知道自己迷恋他。
  掌心破皮的地方在痛。
  心也在痛。
  哪儿哪儿都在痛。
  可能是她颤抖的双肩和发红的眼圈令闻靳深发了善心,他伸手安抚她,大拇指拭去眼角未流出的那滴泪,说:“哭什么。”
  女孩子委屈时不能被安慰,否则只为令委屈更加汹涌澎湃。
  时盏只能强行忍住哽咽,故作镇静地说:“我就是没错。”
  闻靳深像是不再想和她计较,手指在她眼角轻轻抚着,微微一叹:“我懂你的意思,可有些事情不全是非黑即白。从逻辑上讲,你的确没错,可从道德层面上来讲,过于淡薄会惹人诟病,一般人都不会那么做的,我这么说,能懂吗?”
  很难得,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时盏想要拾捡起那点被他击成碎片的自尊心,反驳他:“只要我没有道德,就没有人能道德绑架我,我也不是一般人,我是个精神病。”
  闻靳深想要她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虚伪,假情假意,终日戴着笑的面具,只为去讨好那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希望能从上流人们的身上刮下一层油水。
  他却吻了吻她的眼角,又将唇落在她的耳畔,低声说:“跟我在一起,你能按我的方式来。”
  那时候时盏才知道,他的骨子里流淌着强势的血液,丝毫不显山露水,却无处不在。他要她听话,要她服从,要将她驯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她承认,他是个优质男人,在她这里,却不是个优秀男友。
  时盏侧首,与他近距离对视,反问:“我要是不呢?”
  他挽出淡淡的笑,不动山水,言语却极具寒意:“能承担后果的话,你就试试看。”
  这不就是威胁。
  他知道她迷恋他,至少现在是这样,所以肆无忌惮地威胁她。他说,你就试试看。
  试试吗。
  敢吗。
  那一刻时盏真的对这段感情产生怀疑,就那么问出口:“闻靳深,你爱我吗?”
  爱。
  不爱。
  一字之差,天地之别。
  闻靳深揉揉她的头,又勾着她的下巴纠缠一番。她被迫接受着他施舍的温存,闭上眼,脑子却全是些胡思乱想的东西。
  他没有和她纠缠太久,浅饮清酒般,抽离后温声道:“你乖一点,就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待在他身边么......
  可能是她太贪心,觉得这样远远不够。
  这是在一起的第一年,也是时盏最最最最迷恋闻靳深的一年,她恨不得和他绑在一起,温柔缠绵,醉生梦死,为他疯魔不成活。
  为他,只为他。
  她学着他的表情,也笑盈盈的,问:“那到底爱还是不爱呢?”
  他笑了笑,问:“等下回去再吃点儿?”
  “......”
  还是没有正面回答。
  时盏伸手按住他落在西装裤面上的温凉手指,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掌心血丝触上去时,还是感到火辣辣的疼痛。
  她按得很紧,目光恨不得看进他的眼底,“回答我,爱我吗?”
  爱。
  不爱。
  闻靳深给出第三种回答,他说:“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还不够吗?”
  还不够吗?
  时盏也很想问问自己,到底还要怎么样?他都和她在一起了,自己还要咄咄逼人的要,要他的身体,要他的心,恨不得连他的灵魂也一起打包带走。
  时盏眼底落寞明显,说:“你是单纯想睡我,所以在一起了,对吗?”
  “呵。”
  他不轻不重地笑了声,“你这话说得,像是我闻靳深缺女人一样。”
  是啊。
  高高在上的港圈第一贵公子怎么会缺女人呢,光闻靳深这三个字就代表多少的褒义词,任何女人沾他,都像是一种高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