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7)
  满目都是红雾,画卿颜微微偏头,用手背挡了一下眼睛,视线起码过了好几秒才恢复正常。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身前的古井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向地底的通道,红雾弥漫还有幽幽绿光闪烁。
  画卿颜与慕君年对视一眼,眼底皆闪过一丝疑惑。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以画卿颜他们站着的这个角度,窥探不到那通向地底的通道到底有多深。不过猜测这条通道通向的,应当是真正的鬼域。
  冥界地底之下,当是鬼将军镇压千万鬼兵之处。
  画卿颜神色微凝,对身侧的慕君年扯了扯唇角,要笑不笑道:这下面说不准就是地界鬼域,千万鬼兵镇压于地底。怎么样,敢跟我下去吗?
  慕君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他拨了拨师尊额际的青丝,将之拢到他耳后,嗓音低淳道:别说是地界鬼域,刀山火海我都会跟着师尊。
  画卿颜被他这突然的一句情话给撩拨得心尖微颤,被触碰到的耳廓也悄然红了。
  说什么胡话呢?画卿颜小声地念叨了一句,谁会去刀山火海那种鬼地方?
  好了,走吧。清风仙尊拉过慕君年,向那尚还冒着滚滚红烟的地底通道走去。
  红雾弥漫朦胧了人的视野,只能隐隐窥见这地底通道极为狭窄,若两个成年男子进入只能前后而进不能并肩同行。
  慕君年对画卿颜道:师尊,我来打头吧。
  他说着便就先行踏了进去,师尊跟紧我。
  画卿颜倒也没跟他争谁先谁后的问题,前路迷茫背后也不知会不会蹿出个什么来,先后顺序并没有多大区别。画卿颜攥着他的衣摆,应了一声:嗯。
  慕君年感受到衣摆一角被人攥住的力道,他手掌朝后一伸,便就抓住了师尊的手,将其握在手里。
  画卿颜心间微动,但身前的慕君年没有说话,他微微张了张唇瓣,最终还是抿嘴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手中略微施力,画卿颜也回握住了他的手。
  通向地底的通道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但实际上画卿颜与慕君年并未走多久,眼前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在踏出通道的那一刻,身后的入口便就瞬间消失不见。
  画卿颜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慕君年身旁,凝神望着前方一片红雾的景象。脚下延伸的地面与头顶仰视的帷幕,都出现了一轮巨大的红月。如水中镜像,所有建筑植物包括鬼影,呈现出来的都是上下两面景象。
  唯一不同的是地面上的静物都十分清晰,而头顶之上的略显虚幻,就跟水中倒影一样还荡漾起波澜。
  画卿颜看得呼吸不由微微一滞,与慕君年相握的手也不自觉地悄然收紧。他道:看来我们还真是猜对了。
  这里就是真正的鬼域之城。
  第56章 阴兵鬼将
  呜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号角鼓鸣声,在这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嘹亮诡异。
  画卿颜神色微动,凝神望去。便见一片红雾搅动中,隐隐透露出一座轿撵的一角,高举的旌旗在夜色中猎猎作响。
  正是随着这鸣声的响起,红雾之中传来一阵阵列踏步的声音。声音整齐划一,一听就是受了严格训练的队伍。
  马匹在嘶鸣,身披盔甲戴头盔的鬼兵们从浓浓红雾中踏出。
  吼一声怒吼,长枪跺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鬼兵们齐齐高声喊道:鬼域之城不入生魂,来者何人?!
  画卿颜与身旁的慕君年对视一眼,心中皆闪过一抹思绪。清风仙尊长身玉立,拂袖而出自报家门道:修真界铭剑派飘渺峰峰主,画卿颜。
  鬼兵们在这鬼域之中待了上千万年,哪里知道什么铭剑派飘渺峰的?但修真界由古至今都是存在的,鬼兵们听清风仙尊所述这么一通,心中皆警铃大作起来。
  修真之人何故闯入我等鬼域城中?!
  画卿颜不徐不疾回道:我与徒弟实属误入此地,还望各位能否向鬼域城主通报一声,告知这鬼城出口。我等自当立马离去,绝不叨扰。
  鬼兵当中有一鬼似是他们的为首者,那鬼将神色沉敛,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拍案定决,两位,请随我们入城一趟吧。
  这些鬼兵态度不能说是不好,但也没有特意尊重有礼相待,而是公事公办地请他们入城中一趟,说是请其实称之为押送也不为过。
  不过转念一想,由此前那说书灵所讲述的故事来看。曾经这千万鬼将在屠尽敌国士兵军队后,所过之处无不犯下杀戮,吞噬生魂滔天恶行。
  如此凶残的阴兵鬼将在鬼域之城被镇压了数千万年,再见到外来生魂,没有第一时间撕碎他们,当是被教化改造得极为成功了。
  画卿颜也没有任何不满,同慕君年俩人安安分分地跟随着鬼兵们向鬼域之城走去。
  鬼域的城门为青铜所制,城门巨大,在昏暗的夜幕中一眼都望不到顶的那种。城门上嵌着一个青面獠牙状的铺首,带路的鬼兵拉动铺首鼻孔上的铁环,一股红烟从铺首口中喷出。
  随着一阵沉闷之声响起,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
  阴兵回城,闲魂退避
  鬼兵入城,阵队迅速向两侧排列开来。一众阴兵鬼将之中的首领走到清风仙尊与慕君年身旁,说道:两位,请跟好随我来。
  **
  这地底之下的鬼域之城,竟同此前看的楼锡古城别无二致。除了上方也倒映出一模一样的建筑,几乎没有不一样的地方。到此画卿颜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们头顶上方的虚幻景象并不是倒影。真正为镜象另一面的,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片空间。
  眼前出现了一座一模一样的将军府邸,红月高悬脚下地面还有一轮巨大的圆月。
  双月相交辉映衬,投撒出红色的月辉。整座将军府都笼罩在红雾之中,透露出一丝森然诡异之感。
  鬼兵对画卿颜他们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进去通报一声。
  清风仙尊没有任何意见不满之处,他涵养极好地点了点头,说道:有劳了。
  鬼兵踏进入将军府,转瞬之间便就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黑雾穿过层层过道,一直到一间极为宽敞昏暗的大堂停下。原地化为鬼身,低头行了一个军礼道:将军,城中有生魂误入。对方想求见您一面,是否要让他们进来?
  大堂之内高座上隐隐显现出一抹高大的人形轮廓,鬼将军的面容有一半隐于阴影之中,黑暗中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但鬼魂本就是存在于阴暗之中,黑夜才是他们活动的时间段。鬼域千百年都是阴沉昏暗,夜幕永恒的。每一个鬼兵都是完全融合于黑暗之中,他们眼中所看耳中所听,都与常人白日里活动无异。
  所以即使大堂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将军的面容也完全隐于阴影中,鬼兵们也能准确无误地迅速找到将军的所在。
  不过鬼域之城中每一个鬼兵,见到将军都不敢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更别说窥探将军的神色。
  鬼兵无生息,明明他早就已经死过一回了,可站在大堂之中,站在将军所坐的高座之下,他竟然还会感觉自己仿佛被扼住了命运的喉咙,根本无法呼吸一般令他心悸不已。
  高座之上的鬼将军没有发出一句回应,他就这样沉默地隐于黑暗中,一言不发。可自他周身打散而出的压迫力,直将进来通报的鬼兵都给压得险些要跪倒下来。
  良久,就在鬼兵似是即将要承受不住时。将军才终于有所动作了,沉沉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大堂之中,传入到鬼兵识海里
  让他们进来吧。
  将军终于有所回应发了话,得到指示的鬼兵猝然卸下心中重担,他如获大赦一般,应道:是,将军。
  鬼兵说罢,便躬身退下。
  无边黑暗的大堂缓缓传出一道沉重的气音,似低喃似叹息,教人分不清虚实。
  **
  清风仙尊与慕君年由鬼兵领路,带进将军府大堂时。似是为适配两位非鬼而身为人,原本还一片昏暗的大堂骤然点了烛火。
  青灯燃起,幽幽烛光闪烁,照亮了这诺大的议事堂。
  是你们想见我?高座之上的大将军微微垂眸,看向大堂之中立着的画卿颜慕君年他们二人,缓缓开口问道:鬼域之城不入生魂。你二人身入鬼城,所谓何事?
  青灯烛火照映下的鬼将军,其实看起来并不可怕。他不似其他鬼魂那般,面无血色眼袋青白,反而与常人无异。
  他面容硬朗,脸部线条极为凌厉。或许因生前征战无数,大将军浑身透露出一股杀伐之气。而后他化为鬼将军,镇压无数阴兵鬼将于此千万年,更有一种数万年时光的沉重感在他身上体现。
  这一路所见,即使是遇到阴兵鬼将也未曾伤害过他们,更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其中不乏是因为镇压整座鬼域之城的大将军的原因,画卿颜这般思索着敬佩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
  我们并非有意闯入,而是追一黑影误入此城。清风仙尊道:此中设有禁制,我们二人无法出城。久寻至此,才终于得见将军一面。不知大将军可否通融一下,指明鬼域出口放我们出城。
  画卿颜这一番场面话说得极为严谨,不卑不亢从容不迫淡定至极。
  鬼将军未置一词,眼底的神色昏暗不明,教人窥探不出他心底的想法。将军沉沉的视线落在画卿颜脸上,不知在想什么。
  慕君年看他这般注视着师尊,那深沉的目光直教他心中生怒浑身不舒服。慕君年眉心深锁,正要强忍着心底泛涌上来的情绪,出口说什么,便听那鬼将军长长地谓叹了一口气,带着一股沧桑之感。
  良久,鬼将军才沉着嗓音,缓缓出声说道:要我指明鬼域出口可以。不过,你们须得帮我完成一件事。了却我这千百万年来,沉积下的夙愿。
  夙愿?画卿颜眸光微动神色沉敛,洗耳恭听道:将军请说。
  鬼将军眼底瞳色一片暗沉,他目光悠远地看向前方,似是在无尽的时光中回望曾过去的自己。
  他沉沉地开口道:我想,让这城中的所有魂魄都往生轮回。
  第57章 驱散恶念
  大将军戎马一生,生前死后都在为国为民。他带着千万阴兵鬼将离开了人间,他以一己之力镇压这座鬼城数千万年。
  无尽的时间长河里,他一直都在拘着手底下的这群鬼兵们,也在拘着自己。
  他累了,真的累了。这封闭的鬼城禁锢住的不仅仅是千万鬼魂,他也同样出不去。
  当年那自他踏上沙场,陪他征战无数,饮尽了敌人鲜血,最终沾染了他死时心头血的长枪,也一并生了邪念。
  大将军化身为厉鬼将军之时,手中长枪吸收了他太多太重的怨气了。无数鬼魂被他吞噬入体,那些沉聚的怨念鬼气也全都一并灌入进他的识海中。无数恶念皆在他脑海里尖锐嘶喊着,疯狂叫嚣着要以血还血,将所有杀他害他的人都屠戮殆尽!
  大将军一念生邪魔,化为厉鬼。
  阴兵现世,欲意报复国君。最终却在国家危难之际,转身投入战场。敌国覆灭,未受管制的鬼魂祸乱人间。
  那时真的是他约束不了手下的阴兵鬼将吗?不,不是。大将军成鬼之后,沉积在他身上的无数怨气与恶念得不到宣泄,无处释放。
  而由他聚集召唤出来的千万鬼兵,说到底还是受他的恶念所驱策
  众生皆苦,百姓受尽折磨。饱受无妄之灾的,终究还是那些无辜的子民。
  当世人跪求在将军府门前,祈求他放世人一条生路时。耳边传来的都是凄厉的哭声,与压抑的悲痛和斥问。在那一刻,鬼将军才幡然醒悟过来。
  曾经鲜衣怒马驰骋沙场为国为民的大将军,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变成一个纵容手下阴兵鬼将,为祸世间的恶人?不,他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一只厉鬼,一个世人皆憎却不得不恐惧害怕的鬼将军。
  鬼将军带着所有鬼魂离开了人间,或赎罪或忏悔,他将整座鬼城彻底封闭,把所有鬼兵都镇压在地底之下,一镇就镇压了数千万年。
  那生前死后一直携带在身边的长枪,饮尽了世人鲜血,无数怨魂附在了其中。它强行连接住了所有阴兵鬼魂的命格,也牵制住了鬼将军。断绝了他们所有鬼的轮回路,永远囚禁在这鬼城之中,坠落黑暗再见不到人间光明。
  数千万年了,鬼城之中没有一个鬼兵知道,它们的鬼将军其实也想轮回往生,再世为人。
  鬼将军告诉画卿颜,他化身为厉鬼时手中的长枪便成了他吸收鬼气怨念的容器。要想摆脱控制往生轮回,唯有消除这鬼城中沉积千万年的怨气邪念。
  鬼将军从高座之上缓缓走了下来,他举起右手掌中有浓浓黑雾冒出,随着黑气的扩散消失,一柄缀着红缨的长枪便就在将军手中显现出来。
  鬼将军握着长枪的枪杆掷力一抛,尖锐的枪头便就深深地插在了地上。
  画卿颜凝神看去,只见那长枪之上还有滚滚黑气萦绕。那是沉积数千万年的鬼气,随着时间长河的流逝只增不减,愈加难以消除。
  鬼将军声音低沉道:二位也看到了,这柄长枪我随身携带,镇压在身边数万年。可它里面积攒下来的怨念鬼气越来越多,如今便是连我竟都有些难以控制住它了。
  清风仙尊身为修真之人,驱散邪念度化怨气对他这样的修真之人来说,应当并不算难事。只是这鬼将军的这把长枪吸收了太多怨念,又经时间长河的积累,沉淀下了如此深沉厚重的森然鬼气。要将其长|枪上所附的黑气彻底净化,一时半会还真无法迅速消除。
  且这鬼城之中设有禁制,画卿颜他们自入城起,体内灵力便受到压制。现下丹田之中自趋近枯竭,难以聚出灵力,又如何施展法术来净化这吸收了千万年怨念鬼气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