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雾晚时无
  俞东林纵然不能说是平安镇里最有名的人,起码也是这个小镇乃至方圆几十里最令人畏惧的人了。
  事实上他的长相并不可怕,性子也好,再加上还不到十六的年纪——给他造就可怕声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的弟弟,俞西河。
  就跟很多一辈子都不认得自己名字的淳朴百姓一样,在俞东林曾经为家的村子里,东边是一片树林,西边是一条溪流,这兄弟二人早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父母给他们取这样的名字,本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要知道在那一村子人几乎都姓一个姓的时候,什么小三小四,只这一叫,怕是满村都是应答声。
  其实小孩子都是一样,天性好奇,什么都想拿到手上来看看,不懂道理,不知是非,这些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题就在于俞西河从小没有父母,而且他的哥哥,并不懂得怎样来教会弟弟为人处事,再加上原先山中猎户的出身,什么礼仪斯文规矩,无疑都是平生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年天灾,先是凶兽肆虐,而后是干旱,能从边陲之地一路逃难而来的人,若非孔武有力,不是自相残杀,没有劫杀无辜,又哪里还能苟延残喘。这一路上,俞东林什么都不用做,想他带着件光华流转,傻子看了都知道是很值钱的神兵利器,年少瘦弱又背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就足以引得无数人将他们当作目标,当然这些人的结局最终只有暴尸荒野,而他们身上的干粮却让兄弟二人不至饿死半路。
  千里路遥,总有遇到棘手之事的时候,也许是一只饿得发慌的大虫,也许是官府来的捕快,无论再怎么凶残的逃亡流民,都只好躲在那个十几岁少年的身后,因为畜生只要填饱肚子而官府只要有人头可交差升官发财同样不管哪个流民,就这样慢慢的,为了活命,这些人聚到了一块,并进入川境,留在了这个小镇附近。
  俞东林对他们并无好恶,即使这群人曾经烧杀抢掠,那也是为了活着,就和他自己一样。山中长大的十几岁少年,并没有什么正义道理可讲,这些人害怕他,又需要他,所以跟着他,有食物和水也首先恭敬的拿过来给他。
  也许他并不想看见那食物上还带着温度的鲜血,也许他能挨饿过这一天,但是刚四岁的弟弟呢?干旱使方圆数十里都看不见一只兔子,即使他身手再好,又能抓到什么猎物?
  总得活下去。
  少年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却从没注意,他背上的弟弟,有时并不在睡觉,而是睁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俞西河最不陌生的,也许就是这些哀号与鲜血,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和哥哥是带着刚死的猎物回家,在他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看着的是遍地尸体和几近谄媚的讨好。
  因为他是俞东林的亲弟弟。
  小到好吃的东西有趣的玩意,大到珍贵的器皿甚至活生生的人,只要他喜欢,他的哥哥什么不给他,小孩子并不懂得好恶是非,随意任性一下就会又哭又叫,说讨厌一个人再也不想见一个人,于是这个人他果然再也没有见到了。
  ——他自然不会想到,那个流民是怎么被其他人掐死。
  ——俞东林更不会去关心,那群流民里好好的会少一个人。
  他的心思,除了弟弟,更多的就是被那柄奇异的,给予了他一切的神兵吸引,整天都着了魔似的望着,俞东林已经不止一次,在模糊的意识里看见那个银铠黑袍凛冽身影,乘风而来,端云而立。他一直在看,那个身影手持这件神兵对战那些凶兽的每一招每一式,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看到成片的金银,越看越沉迷,越学越觉得不够,自从在平安镇定居下来,俞东林整日沉迷武学,根本不知道他的弟弟,在外面做些什么。
  七八岁大的孩子,固然没有到横行乡里欺压良善的地步,但是他身边那些凶残成性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会怎样,那就是天晓得的事情了。
  山高皇帝远,这里连官府穷的连县衙都没有,谁会不想活了招惹俞东林的弟弟。
  这日晌午,天色阴沉,俞西河还在跟哥哥炫耀自己刚从山里猎来的那只小狐,忽见哥哥面色一白,竟是一声不发直接甩开自己冲入房中。
  有暗蓝的光辉,隐约从门扉里流出来。
  俞西河恼得一顿足,狠狠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狐惯在地上,顿时骨断血飞,那只可怜的小家伙连一声哀号都没有发出来就蹬腿断了气。
  七八岁的孩子,爱恨最为激烈的时候,目中的杀意,几乎使人惊心。
  “又是那个东西,又是它……”
  狠狠踢着地上小狐狸的尸体。
  在小孩子的眼里,谁夺去了他最亲近的人对他的关注,谁就是他的仇人,只不过这种玩笑也似的仇恨,在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用。
  现在,显然不是。
  看着俞西河近似发狂的踢着,跺着,血肉飞溅惊得一众人远远探头,不敢接近。
  他花了多少力气,才将哥哥叫出来,却又这样轻易的,再次失落。
  “总有一天,非砸烂你不可……哼,非砸烂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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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尖两刃刀,轻轻震动着。
  那种瑰丽的淡蓝色光华,轻轻流转于锋刃上。
  俞东林几乎不用触及,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巨大的欣喜,是沉寂了已久的解脱。少年疑惑着望过去,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使它这样高兴。
  伸出手去,握住刀柄。
  那个早已无比熟悉的身影,孤独的伫立在云端之上,风卷起长长的夜色一般深幽的玄冰大氅,竟是说不出的孤傲落寞,晶莹剔透的三翼飞凤冠还有那被风展开的宽大衣袖下的银铠,这个总是战无不胜的天神,总是没有半分表情,很冷,比三尖两刃刀的刀锋还要森冷冰寒——
  俞东林并不知道,他此时恍惚的眼神,正是俞西河最为痛恨的原由。
  那样专注,凝神,似乎带着些许思慕的神情。
  刻意的去学那一切,不止是完美的武技,还有傲然睥睨,目光,神情——尽管这一切的结果都只有似是而非,却正是少年最思慕英雄,渴望力量,希望有朝一日天下皆知,一语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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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启眼,杨戬正对上昆仑众仙惊疑不定的目光。
  一抹淡淡笑意,自他唇边漾起,手上微微一动,二龙宝剑已然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元神之中。
  “杨戬,你——”
  “你的法力?”
  阐教众仙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无视寒华那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息紧张起来的神情,也没有去看玉鼎真人的冷然,杨戬伸出手,一粒金色的丹药安静的躺在掌心。
  “九转金丹?”
  哪吒惊喜之下,也就没时间疑惑杨戬为什么会忽然恢复法力的问题,连忙接过去:
  “多谢杨戬师兄。”
  立刻忙着找自家师父要将八太子的尸体收纳其中的法宝了。
  阐教众仙不过淡漠一眼,谁也不管那只小龙死活或者他吞了这枚九转金丹之后的要死不活,他们现在忙着追问杨戬,怎么会忽然有了法力。
  不过很显然天意不打算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呵呵呵呵,清源妙道真君此下可是称心如意了。”
  这声音来的极为突兀,连玉鼎真人与杨戬都同时一凛。
  阐教众仙恼然四下望去,却是看不见半个人影。
  “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算是明白了……杨戬啊杨戬,你果然胆大妄为,非同寻常。”说着语调提高,竟是大笑了起来:
  “好棋,真是好棋!莫说鸿钧老祖,就是伏羲神王,三界之中谁能想到,谁会想到,你杨戬,竟敢散功重修九转玄功!”
  “什么?!!”
  哗然之后,满腔不知是怒火还是惊骇的阐教众仙全都闭上了嘴,因为他们看见玉鼎真人闻言不过微微冷下了眼,却没有半分动容。
  ——玉鼎师兄,你就打算这样看下去
  ——师弟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如浸冷水,众人竟是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早就知道,
  他们,玉鼎,普贤,他们,早就知道……
  ——事已至此,万般苦恼,又有何用?
  ——好,好!
  众仙各自气急,一时之间,惊骇也好愤怒也罢,竟是全没了由头,复又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说什么?还能怎么说?
  难怪普贤真人拂袖而去,事到临头,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杨戬就这般肆意妄为?!
  你……玉鼎!你就这样看着?任他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