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零章 残魂中的记忆
  元神乃魂魄修炼而成,高于一般意义上的灵魂,可脱离肉体单独行动或存在。但本质上,仍然是由魂力构成的。因此元神受创,魂魄便可能出现残缺。
  少年不悟的元神被神王卢咖布下的守护结界重创,形体出现多处残缺,但这却只是表象而已。元神虽然化为人形,并不是说它的肢体仍然对应肉体上的相同部位。事实上,元神周身皆是魂力构成,而魂力则可以被视作一种特殊的记忆体,记录着此人的意识、善恶,以及生平的一切记忆。因此,少年不悟失去的部分元神肢体,其实就是他的一部分记忆体。
  之前与少年不悟激战时,程钺虽然不止一次的对少年不悟专精一道的选择表示蔑视,但事实上,这货其实是很眼馋对方的心得技巧的。特别是那种强行将群体法术变成单体攻击的技巧,还有那堪称丧心病狂的化鲲之法,都对程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当然了,如果让他自己去潜心研究的话,也不见得就研究不出这些独特的法门来。只是,这必然是一件费时费力,耗时长久的“大工程”。因此,如果能有一条捷径好走的话,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对于程钺来说,少年不悟遗失的部分残魂毫无疑问就是这条捷径!
  “读取!”
  程钺默念一声,当下便将自家的精神触角探入了少年不悟的残魂中,开始快速读取了起来。
  这个过程一共持续了六个半时辰才完成,再睁开双眼时,程钺的嘴角边已经勾起了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此次他可算是收获颇丰啊!除了将范围法术强行变成单体攻击的技巧之外,他还找到了部分化出血色巨鲲的心得,虽然因为魂魄残缺的缘故,内容并不齐全,却为他提供了不少宝贵的思路,想必只要假以时日,潜心研究,就能将剩下的部分补全,到时候他程某人便也能化出遮天蔽日的鲲鹏了!
  当然,程钺也得到了一些不悟少年时的记忆。这些记忆大部分都是日常的小事,大部分是修行,小部分是战斗,不过都相当的乏味。幼年到少年时代的不悟中二病很严重,看待世间大部分事物的角度都想当偏颇,说白了就是三观崩的厉害。程钺对这些记忆大部分是直接滤过,只有很少的一些记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如说在某一段记忆里,不悟身处一个尸山血海的城池里,身边布满了残垣断壁与各种死法惨烈的尸骸,不少地方还燃着火头,浓烈的黑烟滚滚升起,几乎遮蔽了天日。从尸骸中溢出的鲜血则汇成了湖泊河流,顺着大街小巷四处流淌。不悟当时只有两三岁的年纪,幼小的他穿着一袭可爱的右衽小棉袄,顺着街道独自前行,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小脸上写满了懵懂,一副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样子。
  除了幼小的不悟之外,城池里的活物已经不多了。顺着不悟的视角,只能依稀看到城中有一些黑色的身影在四处活动,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粗暴的呼喝与人死前的惨叫。
  毫无疑问,这是一座惨遭抢掠屠戮的城市,而且凶手们还未离去。
  年幼的不悟一人行走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城市里,何等凶险可想而知。事实上,凶手们也不是瞎子,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懵懂的小孩子。
  那些朦胧的身影围了上来,随着距离的拉近,他们的形貌逐渐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些人身上都穿着脏兮兮的皮衣,头发梳成一根一根的小辫子,面孔黝黑而粗犷,布满横肉,笑起来就好像地狱里的恶鬼。他们手里还拎着血粼粼的弯刀,背上则背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有些包袱上面甚至还能看到新鲜的血迹。
  凶手们似乎对这个搞不清状况的小孩很感兴趣,他们围着不悟大呼小叫,做出各种各样的鬼脸,还挥舞着手中血粼粼的刀子,企图吓唬他。不过不悟年纪虽幼,但胆魄却似乎天生便十分不凡,除了小脸有些发白之外,可爱的小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畏惧之色,反而还回瞪了凶手们几眼。
  凶手们很快就对这个不怕他们的小鬼失去了兴趣,看到不悟身上的棉袄似乎质地不错,几个人伸手就去剥不悟的衣服。不悟奋力挣扎了起来,然而他只是个两三岁的孩子而已,怎么可能争的过这些大人?很快棉袄就被抢走,只剩下一件单衣。
  抢劫得手,凶手们似乎仍意犹未尽。有一个长得比其他人还要粗壮高大三分,腰上系着一个骷髅头腰带的汉子蛮横的推开其他人,大步走到了不悟的面前。
  不悟的目光被那汉子的腰带吸引了,那是一条串满了骷髅头的腰带,他注意到,每一个骷髅头都很小,似乎原主人都是孩童。而且,腰带上有一个骷髅头脑门位置明显裂了个大口子,似乎是被利器贯穿过。
  似乎察觉了不悟的目光所指,大汉伸手抓住了腰带上那个脆裂的头骨,一使劲拽了下来,然后将那头骨拖在掌心中,举到了与不悟脑袋齐平的位置。
  他在比较。
  良久,大汉满是横肉的大脸上浮现出了满意的笑。甩手丢掉了破碎的头骨,一把扼住不悟的脖子,另一只手抽出弯刀,就要割下这个三岁小孩子的首级!
  就算再小再不懂事,在这一刻,不悟也明白了这汉子的目的——这汉子是想用他的头骨,来代替腰带上损坏的那个!
  挣扎,嘶喊!
  全无作用。
  不悟只能眼睁睁的看到那柄弯刀一点点接近自己的脖子,然后狠狠割下!
  在这一刻,不悟是绝望的。尽管天性倔强的他仍未哭出来,但心中却隐隐明白,他要到此为止了!
  身为一个尚处在懵懂年龄的孩子,他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并不多,只有父母,以及一些往日要好的小伙伴们让他有些不舍。不过他也记得,这些人其实几个时辰前就不再动弹了。
  单纯的他不知道什么是死,只是知道,只要被眼前这种叫做刀一样的东西刺入身体,就会陷入那种像熟睡一般的状态。他的父母几个时辰前就陷入了那种状态。当时一群和眼前这群人长的差不多的家伙闯进他家里,用刀砍掉了他的父亲的头,用矛刺了他的母亲的胸口,然后拿了家里不少东西扬长而去,而他的父母则不再动弹了。事实上,如果当时他没有躲在家里的橱柜里捉迷藏,应该也会是这样的下场吧?
  一想到即将与父母一样,进入到那不会醒来的沉睡里,不悟忽然淡然了,并不是看得开,或者想通了,只是单纯而幼稚的觉得,那样其实也不坏而已……
  突然,面前那张狰狞如恶鬼一般的笑脸就凝固住了,手上的刀也停了下来。紧接着,不悟发现,那张恶鬼一般的面孔在变得干瘪,就好像被吸干了水分一般,整个人在几秒钟之内就变成了皮包骨头的骷髅架子!
  骷髅架子可支撑不了一个人的重量,哪怕只是个孩子也办不到。
  嘡啷!
  扑通!
  不悟与弯刀同时落地,不顾疼的要命的小屁股,不悟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他很好奇刚才变故的原因,这强烈的好奇心甚至战胜了疼痛。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一幕毕生难忘的景象!
  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紫袍的中年男子正穿过燃烧着的城门,朝着他所在的西城大街走来。男子两眼血红,英武的面孔上满是悲愤之色,一双拳头攥的紧紧的,隐隐能看到血迹从男子的手指间流出。
  男子没有向任何人挥拳,但他所过之处,那些凶神恶煞般的劫匪屠夫们却都无一例外的变成了干尸!同时,城中所有的被杀害的尸骸中都飘出了一道模糊不清的影子,主动跟随在了男子身后。尸骸太多了,几乎有几十万之众,最后竟汇聚成了一支规模庞大的幽魂大军,将为首的男子衬托的仿佛传说中的魔君鬼帝一般!
  片刻之后,男子来到了不悟面前,令人意外的是,他竟收起了愤恨之色,一反之前神态,用如邻家大叔叔一般温和的语气问道:
  “小兄弟,你还好吧?”
  不悟没有回答,他幼小的心领早已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惊呆了,良久之后,才答非所问的道:
  “大叔,你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