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明白这份喜欢后,林云芝更多的是担忧,它胜过喜悦。她承认自己对其有过别样的心思,但仅仅止于想想。因为眼下的自己真的值得陶家兴去喜欢吗?
  他喜欢自己无疑会落下惦念寡嫂的谣言,那他全心全意为自己谋划的和离书就会显得此地无银。因的自己,或许他会毁了名声,至少在镇上、平安村,他将沦为笑柄谈资。少年举子,本该是光宗耀祖的荣耀,为了自己真的值吗。
  林云芝看着那发抖的人,心不由得一点点沉入谷底。
  第74章 、暂且约定
  这两日, 李氏总觉着林氏有古怪,一个人整日里, 闲暇时不是呆坐朝窗外头愣愣的看,便是捧着账本册子走神,她担心再看下去,林氏得将账本剜出个洞来。她劝了几回,没什么成效,反倒是越发严重。
  往常林氏朝食暮食最是积极准时,因念叨“少阴后而不用哺食;少阳前不进旦食”, 时辰不对,脾胃容易叫不规制弄坏。再厉害些,得了胀气炎症,那便是麻烦。金山银山也填不好这窟窿,养都养不回来。
  而眼下林氏开始左右开弓,自己往自己脸上打耳光。李氏没忍住, 推了推馒头道:“去喊你伯娘吃午食,顺道连你小叔一道喊来。”她边嘀咕,边将碟筷摆置妥当。这两人不知怎么回事, 像是相互较劲儿般, 一尊比一尊难请,林氏在桌案上吃,老四就一定在房里头读书。
  四书、五经、大学、中庸,回回去请, 推脱的由头都在变。李氏虽然听不懂, 但也不至于认为老四真是读书忘我。
  她在门外头听,屋里头肚子响动都快闹得过雷雨天的闷雷了,再厉害的圣人, 估摸着也没法子心如止水。
  “怪寒碜人的”这两人像是隔了两季的果子,凑不到一块盘子上。原以为他们叔嫂两人的关系已经缓和。眼下看来,不是又闹了什么别扭,便是前头都是在装腔作势。李氏不大的脑袋想破都不能够猜到,那两人是因为纠结别扭才闹的这一出。
  要不是黄氏瞪着眼,像是衙差似的询问,李氏哪里会做这些不讨好的事。
  那么大的人,还真能把自己饿出毛病来?又不是她家男人,林氏的手艺总不至于会饿到自己。
  大概这两人矛盾不浅,连着平日里最得疼的馒头出面,也没能把他伯娘请动。不对,这次老四没跟着来。李氏皱着与席位边上的黄氏道:“用不用我再去喊一回?”
  “不用”黄氏意料之中的摆手,似乎她监工就是在于有没有人去喊。至于喊不喊得来哪就不那么重要了,黄氏眯了眯眼道:“咱们先用吧,后院还那么多盘筷要整理。”
  她自然不是李氏这门外汉,晓得些内情。眼下两人冒出头的“一刀两断”,多半是老四同林氏说了心中的想法,闹别扭呢。这太正常不过了,要是真同林氏过完,她依旧能无动于衷,老四一场用心估摸再熬上几十年也白搭。
  林氏是顶好的姑娘,自己能想到的危害,她自然也能想到。眼下的举动便是最好的证据!
  说到底,感情终归是他们年轻人的事,该闹还是该和,都应由着他们自己。
  林云芝早膳过了辰时才进,故而午时肚子依旧还是撑的。直至未时过半,生物钟才敲的咚咚作响。这个时辰李氏阿斗他们都在屋里头歇息,夜里要熬。所以,午间小憩少不得要久些。
  厨下没人会在,她不用怕撞上,不好解释。大手大脚的为自己鼓捣吃食,吃的是鸡粉面,鸡粉是月前做的,用薄片的鸡脯,晒干研磨成粉。鸡是家后院养的,肥嫩可口,连带粉也有着浓郁的肉香。
  后世林云芝特地学过这面的做法,约莫每面一斤,拌入五两鸡粉。和面擀切,用秋油、碎香菇丁熬浓汤。面条用热水焯过后,再过一道冷水保持劲道,不用再同汤熬煮,直接便能吃。
  因为镇上靠内陆,海货质量并不好,所以林云芝便没加鳗鲡粉,鲜味上略略有些欠佳。闻着香味,饥肠辘辘的肚子按奈不住的发出声响,如前两日般,端着要去屋子里吃,免得被抓现行。
  只是,才踏出房门,迎面撞见一人。好在自己走的不快,否则这滚烫就得招呼在对方身上。她一口气质问真要吐露,半抬起头时豁然噎住。
  “嫂子也饿了?”来者微微垂眼,林云芝后半段的话硬生生憋没了音。她脑袋有些疼,之所以挑这个点吃,为的就是怕见着对方尴尬,天晓得那么不巧,还是遇上了。
  “是啊,你这也是来寻吃的?”遇上就遇上,避无可避,林云芝想只要自己表现得落落大方,那尴尬的就不会是自己。
  可是,她一开口心下便后悔了,以为她问什么不好非要问是不是找吃的?这不是废话吗,这个点到厨下,不为口吃的还能为的啥?只见对方颔首后,目光却一直停在自己手里的那碗面上。
  “疼”
  “......什么?”林云芝下意识以为自己耳朵出现问题,见其皱着眉,刀削斧凿的五官因为痛苦而纠缠在一起,苍白的脸色下积攒着层青黑,加上没得好好进食,唇瓣比脸色尚且还要白三分。
  这模样一看就是拿自己身体做折腾,林云芝一时忘记尴尬,更多的是心疼--还真是一根筋。自己不按点吃躲他是没错,但是更多的是让他能随李氏他们用饭,没得自己在,他也不用担心尴尬吃不下。
  自己反正又饿不着,便是饿了也无妨,到厨下自己能折腾些吃食果腹。而眼下看样子,他似乎没有领下自己这份好意。
  “瞧我这脑子,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快到里头坐下,没得伤口一直绷着”她霍然醒悟,想起对方后背上的伤,当下转过身将托盘放在桌案上。
  看着他拘谨的模样,林云芝眼睛发酸,声音也不自觉放柔道:“饿多久了?”
  “两天”陶家兴眼底一暗,或许是受了打击,容貌不修边幅。头发散乱的并未梳理,衣着亦有些凌乱,不像是个意气风发的举子,倒越发同街边的乞索儿看齐。
  他这是自那晚起,就一直没进过食?林云芝险些忍不住扶额,也就奇怪了,老四这幅模样,黄氏看见为何半点动静没有?陶记虽说不小,以黄氏对老四上心,不可能没看见。
  自己既然见到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把身子熬跨。眼看陶家兴回家也有近月余,要是熬出个好歹来,小病尚且要拖个半月,严重些几个月都得搭进去。
  再有月余老四要解压去国子监,前途都压在上头,折腾出事,谁都担不起,她道:“方才熬的汤还没用完,要不也给你煮一份鸡粉面?”
  陶家兴点头点头,脸上扯开一抹笑容,应道:“好”
  那双眼睛猝地亮过光,因太快肉眼不可察,林云芝转身去煮面并不知对方的变化。待两碗面在前厅桌子上摆着,林云芝从竹筒里抽出双竹筷道:“吃吧!”
  “嗯”
  “慢点,吃不饱一会儿再吃些旁的,你这饿了许久不能一口气吃太饱”林云芝看着跟前狼吞虎咽的脑袋,暗暗地叹了口气,她想不能如此下去。得想个法,让老四跨出自己这个门槛。只是她一张口,那脑袋便抬起头看着自己,眼中带着光。映着对方真挚的五官
  那些带刀子的话,出师未捷身先死。
  “......”林云芝狼狈的收回目光,盯着碗里沉浮的葱花出神。待耳边嗦面声停了,她才回过神。那片刻的深思熟虑,却是想出法子,自己得稳住对方。
  但对方并不好糊弄,她自是也得真心实意:“你也看到了,不过是说了喜欢,你我便已经走到如今的地步,见面都得躲着对方。若是我真的同意与你在一起,该又会是怎样的境况?不说旁人,母亲第一个会拒绝,明知不会有好结果,为何还要去采这酸涩的果子?”
  黄氏指望陶家兴成为人中龙凤,而陶家兴也没让她失望。眼看科举顺遂,官途亨通。会试殿试中表现若是出众,得个庶吉士,往后那就是京官。少年有成,最得豪门权贵的重视。到时候两家姻亲,陶家就能彻底成长起来。如何走,都是一派光明。
  “我明白”很多要害,那天林氏就已经指明出来,只是没能把对方敲醒。眼下再剖析,效果自然是甚微,陶家兴沉默良久,道:“这些都只是嫂嫂假想,从未有我的意愿。”
  那双坚毅的目光,让林云芝原本自以为坚硬的防备土崩瓦解。在那样的眼神下,她真有一股冲动,将所有的事交给对方,而自己就好好的等待。
  好在,她忍住了,她道:“往后的事留待往后,即便你我真有机会在一起,你眼下如此糟蹋自己,如何对得起那份承诺?”
  陶家兴沉默,林云芝深知他这是听进去了,欣慰一叹:“你与我都有执念,那就顺其自然,一切交给时间来证明,行不行?”
  “那你还躲吗?”陶家兴抬头,眼中满是不信。
  林云芝颇为好笑,怎么她信誉还出现负值了:“不躲”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林云芝说出这句话时,压在心口的大石骤然落地。或许真的是她太偏执了,这种放下所有,顺其自然,或许真的能她答案。
  只是,比起他们虚无缥缈的未来,眼下更重要的是李全和陶絮。他们之间的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至少陶家和李家都该给出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国庆中秋节快乐,爱你们。
  第75章 、谋划
  这事林云芝没打算绕那些嘴皮, 用的法子直接了当。事得交给晓情的去办,陶絮哪儿自然交托给自己, 至于李全,则由着陶家兴去。因没明白他们心底下的想法,问清之前林云芝没想着把这私密捅咕出去。
  他们两不好做人是一方面,更要紧的是陶絮的名声。要没前头撞破他二人的场面,林云芝私以为李全是个性子老实憨厚,信得过的。偏偏就那般巧,自己撞见了, 孤男寡女私会,即便什么都没做,那也不妨自己起警觉防备。
  大晋女子名声素来比纸薄,芝麻大点的污蔑谣传,便能染糊整张纸面,百口莫辩。李全真若对陶絮有心, 不应连这点顾忌都没有。若不是看在平日里他表露的举止得体,林云芝这会儿已经开始赶人了,哪里还会让陶家兴去审问, 多此一举, 给他辩驳的机会。
  “我也就不和你遮遮掩掩了”林云芝午间小憩的时候,仔细留在陶絮门外头等。
  平素陶絮活儿不重,只是因要留着最后把关,回来自然要比旁人晚上一时三刻, 旁的几人在屋头睡下, 陶絮才踩着午时的尾巴尖儿回来。
  听完林氏的话,她还满头雾水:“嫂嫂此话倒是费解,我遮掩什么了?”
  她并不知林氏已经知晓自己同李全那些事, 是真心实意的发蒙,并不是装样子诓人。林云芝玲珑通透半辈子,除了在自己身上时常拎不清,对旁人却是没有太多障碍。她一眼便明了陶絮这是没想到自己要说的事上,□□的在院子里聊那些私密,太过不妥。
  林云芝笑着道:“里头说吧”说着,抬脚迈进门槛。陶絮见林氏不多解释,自己又不知从何问起,只好跟在身后。
  屋子里陈设布置的样式没太多讲究,甚至因主子节俭,像模像样的本事都没有---只见内里点放了一顶不大的帷幔床、一面朱红色古旧衣橱、两条里出外进的四角凳并一张磕牙打晃的实木桌案。桌案上头沏了壶茶汤,陶瓷尖壶的款儿。里头的茶水置放太久,这会儿已经凉透。
  呷了口林云芝便放将下,目光一指边上挨着的四角凳说:“坐吧,一家人哪有站着说话的”借着侧手的空档,她再次扫了眼,进门时自己顺手合上的门。
  “唉”陶絮低低应道,身子半点半点的挪到凳子上。进出的门一合,屋子里自然跟着暗下来。亏得是窗牖有些光映射进来,屋子里才不至于灯下黑。
  “嫂嫂这是要问我何事?”如此大的阵仗,陶絮平素里脑子再糊涂,到这地步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因而正是有所察觉,她坐着便有些不安。眼神有些飘不定,多半是想到什么。
  只是这神情没维系太久,片刻后她面色又是一肃,或许是想到某些东西,她神色跟着平复下来。
  林云芝见其五彩斑斓变化的脸。不由得露出笑容,心想算是引着人把事给点出来了。如此不至于一会儿他们鸡同鸭讲,她将杯中的冷汤茶往前头一推,弧度有些大,溅出些许在褐色的桌案上头:“你同他到那一步了?”
  声音有些寡淡,甚至于其中还夹带着似有似无的松快。这样的问话,落在陶絮耳中不啻于天边乍响的惊雷。她忍不住瞪大眼睛愣愣地看着林氏,惨白的嘴唇上下抖索。
  “以我所见,有些话不肖说全,小姑应当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林云芝眉目淡淡
  陶絮得此话,彻底明白林氏是知晓内情,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她低垂着脑袋,神色有些慌:“我并不是有意隐瞒,而是,而是我与李全的事,我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自己曾经从虎狼窝里出来,万事自然都谨慎。即便心仪李全,即便对方劝着自己宽心,她依旧却步不前,唯恐脱身得以自由不久,又重新成为不知苦痛的行尸走肉。
  那晚她本想同对方说明白,不要再有关系,只是话到嘴边,就见那笨拙的男人似乎猜出自己的心思。手忙脚乱同他解释保证,两句话都说不明白的憨样,那副急切恐惧的神色,她止不住跟着心软。
  静如死水的心湖,跟着又泛起波澜。
  林云芝不必多用,从那张脸上已经读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既如此,我只问小姑若无后顾之忧,小姑可愿与李全成婚?”
  陶絮闻言,想也不想的点头答应:“自是愿意的”随后脸色又是一垮:“可那些后顾之忧哪有那么容易料理”
  “这便不是小姑该忧心的事了”林云芝和善道:“陶家会替把事办妥当的”
  她最大的顾虑其实是怕李全用花花肠子诓骗陶絮,哄得她晕头转向,叫人利用了去。可仔细一想,李全先得有那些花俏龌蹉的心思,旁的不敢保证,单论这点林云芝自己还有些数。
  一番交谈下来,她能看出来,陶絮并没没丧失思考的能力。甚至于,她异常清醒,能看清自己的感情。
  李家的境况虽说比刘家也好不到哪去,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毕竟眼下陶家不同往日,李全生父继母并不喜欢李全,能看出来李全对他们一样没有亲情。他唯一挂念的便是年迈的祖母。成婚更是为的分家。
  倘若李全他们真的成了婚,成家后搬来平安村,陶絮也算不得远嫁。李全日日都在黄氏眼皮底下,不用悠着姑爷对亲姑娘不好--算得上是半个上门女婿。至于说是半个不是一个,这不还得看李全自己乐不乐意入赘。愿意的话,便是皆大欢喜。
  “旁的话,如今多说也无益”更要紧的还是等陶家兴那头的问话打探。
  双方要是都真情实意,算起来也是陶絮的福气。毕竟和离后再想找个踏实人家的正房,好生过日子还是不容易的。而留在家中也不是不能,但总是孤身一人,未免清冷了。
  林云芝好歹还自我挣扎过找面首,眼下以陶家兴那股劲儿在,等他歇了对自己的念头后,届时自己多半也没太多盼头。
  牵到自己想不明白,林云芝索性不去多想,生出几分八卦来:“我倒是好奇,你与李全平日里也没多说话,怎就无端生出感情来了?且方便说来听听?”
  “......”陶絮尚且还沉浸在林氏的追问中,骤然变了重点,还是不可说的事,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她哪里会理林氏的好奇心,哑着声下逐客令:“嫂嫂快出去吧,我要歇息了,夜里活多,一会儿该没精神头。”
  林云芝见她缩成一直镶了铁皮的河蚌,没法子撬开嘴。他只好无事摊手,满是遗憾的离开。陶絮听着林氏惋惜声从门缝中窃漏进来,牵着耳朵一片滚烫。
  没等太久,前后脚般林云芝进了大堂,陶家兴跟着便也进了,她不乏问起对方试探后的结果。很显然,她想验证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谁知道陶家兴竟同自己打起哑谜,他不紧不慢的答道:“嫂嫂真想知道,大可亲自去问,倒是比道听途说要强”
  林云芝:“......”
  这意思便是不要指望他开口了。
  林云芝更加抓耳挠腮,李全到底同陶家兴说过什么,怎么他态度变化如此大。以至于自己死乞白赖的也毫不起作用,她当然不会亲自去找李全问,不说其他,就是这嘴有点张不开。
  没能打探出结果,林云芝颇有些怨念,直至暮色四合也没见驱散,而原本缺斤少两的桌席上,李氏看着坐得整齐的叔嫂两人,转头同自己丈夫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见稀罕。
  “这是饿不住了?”李氏边压着眉头边道:“我还以为你两要躲对方一辈子呢?”
  “多想了”林云芝淡淡的应了声,这回是因底气不足才没敢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