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2010 第426节
  参与的人员差不多还是这些,不过范围还可以更大一些。因为港交所场地所限,很多基层员工为上市仪式忙活了半天,可是没机会进到上午那个现场。
  他们提前包下了入住的五星级酒店的顶楼宴会厅,足够摆开几十张大桌。
  如果要想办得隆重一点的话,还可以请艺人过来表演,现场的演出设备、舞台一应俱全,不过林一没打算那么张扬所以拒绝了。
  到了晚上,坐在主桌上的林一免不了被频频敬酒。
  好在他还撑得住,因为以林一如今的身份,谁也不会跟他较劲,少喝一点没人能说什么。
  还有人跑来顺道想敬他身边的李莫言,一句话就被林一赶跑了。
  “师姐不喝酒的。”
  到了晚宴中后程的时候,这种礼节性的应酬才稍稍告一段落。
  “林一是第一次来港城吧?”
  说话的是这次作为万里出行联席保荐人的某家投行的负责人,自从中标以来跟林一也就见过两三面,今天一直在试图跟他套近乎。
  这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说非要巴结林一什么。
  上市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这次万里出行的ipo由他的团队担任保荐人,已经为双方打下了很好的合作基础,今后如果林一还想在资本市场搞什么动作找他们都会更方便。
  前提是,他们把这个客户维护好。
  这位负责人当然希望以后还能从林一这里赚到钱,如果双方能够建立一点私交是最好的。
  林一上辈子是来过港城的,不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何以见得呢?”
  “听说你昨天到了之后只是在酒店住了一晚,都没有出去走走,港城的夜景可是很美好的。”
  林一笑道:“我在港城又没有置业,可不就只能住酒店么。至于说夜景,这里不也看得到吗?”
  他们现在是在酒店的顶楼宴会厅,而且是视野最好的位置,能清楚地眺望对面灯火明亮的九龙半岛。
  “这里能看到的……只是一部分。”
  对方想了想之后提议道:“这顿晚宴应该都吃得差不多了,今天一天下来也挺累的,要不alice你把简妮和莫言小姐先护送回去吧。”
  “我带林一换个地方坐一坐。”
  alice是他们团队在座唯一的女性,如果把刘简妮和李莫言一起带走,现场就只剩下男人了。
  说是护送其实是不必要的,因为她们休息的酒店就在楼下,按个电梯就能到。
  在社交场合,这是一种信号。
  李莫言闻声只是瞥了眼林一,一言不发。
  林一发现对方好像有所误解,于是主动开口道:“不必了,就几步路,还是我送她们回去吧。”
  对方稍感惊讶,然后视线在林一和李莫言之间往返了一番,很快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下次吧,你们如果来港城随时找我,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几位当地的朋友。”
  他绝口不提刚才准备带林一去哪里。
  而林一、师姐跟刘简妮礼貌道谢之后,一起离开了现场。
  第634章 堕落之城
  林一其实并没有直接回房。
  刚进电梯他就问身边的两位:“要到楼下转转吗?刚才喝了点酒,想到外面吹吹风。”
  刘简妮是个很有眼色的人,直接推辞了:“你们去吧。”
  李莫言未置可否,但是她没有按自己的楼层,所以是默许了。
  电梯停到一楼的时候,从里面出来的就只有林一和师姐两个人了,前者吐出一口浊气还带点酒味。
  他们出了酒店的大门,看着两人都陌生的街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标。
  “往那边走吧。”
  那是东面,铜锣湾的方向,走累了很容易可以找到宵夜。
  林一跟师姐就这样漫步在港城的街道上,就算靠近cbd核心区,这里的道路依然狭窄,跟内地的大城市面貌大不相同。
  只有两侧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还在提醒他们置身繁华的摩登大都会。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开口,直到林一忽然笑出了声。
  “笑什么?”
  “没什么,我在想,港城的夜景确实还不错。”
  “怎么,后悔了?”
  林一是稍微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因为刚才楼上的事情,“夜景”这个词好像短暂地有了其他含义。
  “当然不是。”
  “你在很久之前告诉我们要准备上市的时候,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了港城,应该是对这里更加认可吧?”
  “并非如此。我之所以把上市地点选在港城,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美国是个不可接受的选项。我对港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或者说恰恰相反。”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总算聊了一个非工作的话题,林一的谈性很浓。
  他们在街道的某处听了下来,然后林一指着一个方向上问道:“你知道那边三栋是什么楼吗?”
  师姐并不是第一次来港城,只不过从未关注过几栋超高层写字楼,更何况现在是视野比较受限的夜里。
  她也没有过问第一次来港城的林一为什么会认识,只是听他自己揭开谜底。
  “那三栋楼全都大名鼎鼎,从低到高依次是汇丰银行总行、长江集团中心,以及中银大厦。”
  “用这三栋楼来代表港城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仅说清了这座城市的归属,还囊括了它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在所有跟它们有关的故事里,最为人所知的居然是一个风水局。”
  “汇丰银行那个位置,号称是在港岛的财位,多年来在这座城市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80年代中银大厦拔地而起,外表形如三面尖刀,煞气逼人,据说坏了汇丰银行的风水导致经营受挫。”
  “所以汇丰也找了大师,最后在楼顶天台架起两门大炮,炮口直对中银大厦作为抗衡。”
  “最后,夹在他们中间的李老板在建设长江集团中心的时候,把楼建得四四方方犹如坚盾,门户森严。”
  “这简直是个寓言故事,你听完之后有何感受吗?”
  师姐言简意赅:“荒谬!”
  “是吧?”
  林一还是头一次跟别人交换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样三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这样一个在亚洲,乃至在全世界都数得着的现代都市,如此轻率,却如此认真地、像模像样地在玩一个风水局。”
  “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人时常惊叹于它的宏伟,但是来的次数越多,就越能发现它富丽堂皇的外表之下刻骨铭心的传统。”
  “这种我所谓的传统,并不是我们通常说的那种上了年纪的、过时的、落伍的保守。”
  “那是一种跨越了两百年的时空,从早就深埋地底的棺椁里,秽土转生而来的难掩的腐朽和尸臭。”
  “这就是港城。”
  师姐确实没想到,林一对于这座城市的评价是这样的。
  “我不否认这座城市有它的魅力之处,特别是老港片里面交错的光影,是我们这代人给它的童年滤镜。”
  “但是这座城市的繁华,它的车水马龙,它的灯红酒绿还有纸醉金迷,跟那些令人怀念的烟火气和人情味都毫不相干。”
  “你看到那边的立交桥吗?”
  “那个立交桥下面,每到周末的时候就会躺满了人,使不熟悉这里的游客惊讶,为什么如此繁华的城市里会有这么多流浪者露宿街头?”
  “那些都是菲佣。”
  “在港城自诩的文明标准里面,菲佣是另一等人。”
  “她们也不受本地的最低工资保护,动辄被雇主欺负或者打骂,就像是那种真正低三下四的仆人,为了避免被辞退只能忍气吞声。”
  “港城的房子本来就很小,大多数人家是不可能准备一间单独的卧室给菲佣住的,所以只能在客厅乃至厕所打地铺。”
  “到了周末的时候,平时忙碌的屋主可能要在家里休息或者呼朋引伴,就会把菲佣从家里面赶出去。”
  “那些漂洋过海到这里挣一点侨汇,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当然不舍得花钱住宿,所以就住在了立交桥下面。”
  “这个城市的疮疤如此明显,但他们都不觉得有什么刺眼。”
  “更加讽刺的是,他们总是津津乐道于所谓的文明要高人一等,面对自己的同胞肆意散发他们无处安放的优越感。”
  “在港城的大学里面,最优秀的学生都来自于内地,或者是同样内卷成绞肉机的韩国,本地的学生通常在学业上是最不值一提的。”
  “所以他们就热衷各种学生组织和社会活动,相互之间报团取暖,以地域攻击的方式发泄内心的不满。”
  “当他们发现这座城市森严的壁垒,却从来不去追问那些住在山顶俯瞰维港的,住在浅水湾和深水湾价值十位数的豪宅里的真正上等人。”
  “他们的失落全都发泄给了毫不相干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单纯因为说普通话这件事情而遭到的歧视,在港城绝对是最严重的,没有之一。”
  “这一次我是作为万里出行的董事长和实际控制人,来参加上市仪式的,碰到的都是彬彬有礼的人,至少看起来如此。”
  “但只要在这个城市里多转几圈,流露出自己真实的口音,得到的白眼可以车载斗量。”
  “这座城市的罗网无处不在,而他们对于自己的异化丝毫不觉。”
  “就好像他们不会认为,区区一百平的房子被称为千尺豪宅有什么奇怪的,空间感在这里完全成了另外一种概念。”
  “就连我们入住的五星级酒店,都摆脱不了那种令人压抑的逼仄和狭窄。”
  师姐对于这座城市的印象,从她没有把muse的海外办公室设在这里,而是选择了更远的新加坡,就可见一斑。
  不过她仍然惊讶于,林一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