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唐夫人身形微微一颤,憔悴的脸色霎时一白,“我……我可不敢胡乱动用私行,这丫头不过是个奴籍!我身为主人,便能随意处置了她。”
  的确,身为奴籍,便终身为奴,可随意任人处置,甚至是生死也由不得自主。
  君瑶不由暗哂,眯了眯眼。
  似是无人察觉她的情绪,明长昱淡漠地看她一眼,便冷声说道:“郡守夫人,这丫鬟,我要了。”
  “什么?”唐夫人不可思议,“侯爷的意思是……”
  明长昱凉凉地笑了笑,“她是案情的重要线索,难道郡守府人想杀人灭口?”
  唐夫人眼眶一红,抬手扶着胸口,“这……这从何说起啊?妾身也不过是……吓唬吓唬她,想让她老实交代茉儿被害的经过而已。”
  “原来如此,”明长昱笑了笑,“那么,本侯带她走,也是为了查案,可否?”
  “自然可以。”唐夫人连连点头,立刻吩咐人把红叶扶起来,“还不把她扶回去,好好养伤。”
  两个执杖的小厮立刻扔了梃杖,将红叶扶起来,朝隔壁的院落中而去。
  君瑶不欲久留,跟随着重新回到唐茉的院中。
  见小厮将红叶扶到屋内躺好之后,君瑶才坐在榻边,方才那位洒扫的丫鬟哭着跑进来,拿了药来为红叶涂上,再哀求人去请大夫。
  君瑶为红叶检查了伤口,幸而她和明长昱到的及时,红叶也没挨两下,伤口不严重,估计是被吓晕了。
  洒扫小丫鬟请的大夫来了,给红叶开了几服药。小丫鬟要去煎药,君瑶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鬟回答:“奴婢叫芍药。”
  “你和红叶关系好吗?”君瑶问。
  芍药点点头,“好,奴婢和她曾跟着一个爹……呃,就是卖我们的人,后来就被一起卖进郡守府了。”
  君瑶笑了笑,“真好,难得你们患难时还不忘彼此。”
  芍药傻傻地笑了笑,出门煎药去了。
  第11章 夜半厉鬼
  院中传来药香,君瑶等了片刻,红叶就醒了。
  刚睁开眼睛,有些迷蒙,待看见君瑶之后,骇得立刻缩到床角,瑟瑟地喊:“别打我,别打我!”
  看来是被吓得不轻,君瑶任她喊了会儿,静待她安静些后,才说道:“没有人打你了。”
  小丫鬟红叶这才放下手,圆脸上一双杏眼紧张地瞧着君瑶。她四处看了看,认出自己的房间和床,才稍稍安心。
  君瑶伸手为她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轻声问:“夫人为何打你?”
  红叶呆了呆,嗫嚅着,没出声。
  君瑶只好先让她放下戒心,“你若是如实回答,自然不会有人怪罪你,也没人会打你。”
  恰在此时,芍药端着药汤进来,将药放好后,对红叶说道:“方才是这位姑娘救了你呢。”
  她安心宽抚了几句,也知君瑶要问话,便出了门。
  红叶心有余悸,可到底劫后余生,对君瑶生出感激,掀了被子,便要下榻磕头。君瑶说道:“救你的不是我,而是侯爷,你若要感激,待会儿去给他磕头吧。”
  红叶下榻的动作僵住,呆呆地看着君瑶,不知所措。
  “我且问你,夫人为何关着你,甚至还要打你?”君瑶问道。
  红色露出惊惧之色,小声说道:“夫人说,小姐遇险时,奴婢未保护好小姐,才致小姐被人所害,所以奴婢该死。夫人还让奴婢如实交代杀害小姐的凶手,可奴婢当真什么都没看见,奴婢不知道谁是凶手,夫人就要打我……”
  君瑶蹙眉,“唐小姐被害时,你和她在一起?”
  红叶抿抿唇,点点头,怔了怔,又摇头。
  君瑶推测,这其中或许还有另外的曲折。她若有所思,说道:“你将唐小姐被害前后的情况,如实说一遍。”
  红叶点点头,一字一顿又缓慢地讲述着昨晚的经过。
  彼时天已全黑,唐府上下安静祥和,院中灯盏昏暗,映照清风暗影,不见人影。
  唐茉尚未入睡,她坐在镜前,簪花描眉,佩环扑香,又换上衣裳,戴上香囊,对镜端详片刻。
  红叶一如前几夜一般,在门口候着,瞧着四周的动静,见四下无人,就轻声对唐茉说道:“小姐,现在院中没人了。”
  唐茉披上黑色斗篷,让红叶在前方探路,悄无声息地出了庭院。
  郡守府庭院错落有致,道路曲折雅静,这一路小心谨慎,没让人看见。
  前年,府中新修了一片假山,临湖,山峦奇秀。可假山乃新建,又遇多雨天气,部分山石松动,夫人便下令,在假山修缮之前,不得随意进入。到了晚上,白天里秀丽的假山,在夜里似鬼影峭楞,荒草如晃动的鬼爪,山中又无灯盏,黑漆漆一片,根本没人会进去。
  可唐茉偏偏要走假山里的道路,她命红叶走在前面:“去看看有没有人。”
  红叶害怕,心头发憷。她本想说,大晚上的,根本不会有人走进来,可奈何不能违拗小姐,便壮着胆子往里走。
  她不是第一晚入假山,倒也没那么怕了,凭着记忆往前走,入了几座假山内,正要转回通知唐茉没人,忽而看见半空中,什么东西飘着,发出幽幽萤火,看模样是个人。
  那人阴森森一张脸,狰狞凄惨,轻飘飘影子般浮在半空中,一双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
  可人哪儿会飘在半空,甚至还发光的?
  红叶吓个半死,惊叫声都卡在喉咙里,脑筋未转过弯,脚却先转了,撒腿就跑。可刚迈开脚,就被绊倒。
  她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发软,爬不起来,不知怎么的,脑袋一痛,就昏死过去,人事不省了。
  待她清醒过来,人已经被关在黑屋子里,五花大绑。
  夫人将她一巴掌打醒,便厉声让她交代:“说,是不是你害了小姐?”
  红叶惊蒙,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又挨了好几巴掌。
  等夫人打累了,红叶才迟钝地猜测,在她昏过去之后,唐茉死了。
  如此说来,红叶在唐茉遇害之前,便被打昏,而她并未目睹唐茉被害的过程。
  红叶艰困地交代完,一时余悸未消,惊惧地看着君瑶:“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真的看见鬼了,奴婢不是不救小姐,奴婢真的是晕过去了。”
  说着,她将发丝拨开,给君瑶看后脑的伤。
  那发丝因血而纠结,血糊糊地肿了一个包,是被重击所致。
  君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既看清了鬼,那鬼到底什么模样?”
  红叶脸色煞白,双眼通红,似是害怕,便挨近了些,“女鬼,会飞,没有脚,飘在假山上,长头发,绿眼睛……”忽而她浑身一哆嗦,立刻抓紧了君瑶的手,“但是……但是当时太黑了,奴婢被人打晕过去,没怎么看清……似乎,有些眼熟。”
  她心有余悸,手心冰凉,慌忙抓住君瑶的手。
  君瑶反握住红叶的手,“你既觉得那鬼很眼熟,难道是你见过?”
  “奴婢也没怎么看清。”红叶低着头,躲闪着君瑶敏锐的目光。
  “你但说无妨,”君瑶安抚她。
  红叶似想到什么,打了个寒噤,她小声说:“那鬼……长得有点像……前不久才死去的雪茹。”
  “雪茹?”君瑶蹙眉。
  红叶有些迟疑,又似乎确定了般,点点头,“就是雪茹,她一定是有冤屈,所以魂魄不肯散去,回来复仇了……”
  君瑶赶紧问:“雪茹是什么人?”
  红叶有些惊错,“雪茹曾是……慧姨娘的丫鬟,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了。奴婢听说,她是病死了。”
  君瑶挑眉,“她既是病死的,你为何说她有冤,为何又说她是回来复仇?”
  红叶惊觉失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忙不迭摇头:“奴婢也是猜的……”
  姨娘的丫头,无端的死去,接而貌似她长相的“鬼”,又出现在假山中。难道,雪茹的死,与唐茉有关?如此一来,唐茉被厉鬼索命的流言,似乎就能解释通了。
  沉吟片刻,她问红叶:“唐茉为何要在晚上去假山?”
  红叶木讷地摇头:“奴婢不知,这几晚,小姐都要去的。”
  君瑶缓缓闭上眼睛,她有种预感,这起案子,或许会触及到郡守府不愿为人知的秘密,无论结果如何,牵扯到什么人,都有损郡守府的名声,于唐仕雍仕途不利,也难怪唐仕雍一开始,并不愿他人插手。
  凉风习习,吹入窗棂,君瑶看出窗外,嫡出小姐的院子,景致甚好。
  明长昱独坐在树下,姿态散漫。青树如亭,光自枝叶间筛下,似蜿蜒浩瀚的星辰,落于他月白的常服上,如印了银白暗纹。
  他似察觉君瑶的注视,微微抬眸凝过来,君瑶立即出了门,来到他身前,裣衽行礼。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虽说他不似世家子弟般规矩讲究,但也算雍容清雅,故而这蹙眉的动作,也颇为好看。
  “免礼,”他起身,又问道:“如何?”
  君瑶直起身,轻轻一叹:“奴婢怕查下去,会牵连到郡守府的隐秘之事。”
  明长昱不以为意,“你只管去查,案情不分大小,既然查了,便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便是君瑶所希望的。她微微颔首,“案情有些复杂,还需再加求证。”
  四下无人,她上前一步,轻声道:“我记得,唐郡守有一位姨娘。”
  明长昱淡淡挑眉,“你也见过她。她曾与唐夫人一同,为唐茉哭丧。”
  君瑶仔细一想,便想了起来。当时她随唐仕雍入后院正堂时,唐夫人身旁有个年纪稍长,但身姿曼妙,哭得梨花带雨、风韵犹存的妇人,想来那妇人便是慧姨娘了。
  明长昱也适时为她解惑,说:“这位慧姨娘,自幼服侍唐仕雍,在唐仕雍十五岁时,她便被老夫人安排入了房,不过多久,便生下长子唐延。后来唐夫人入了门,可唐夫人只生了唐茉,在子嗣上的功劳,不及慧姨娘。慧姨娘凭着唐延,地位几乎能与唐夫人抗衡。”
  看来这郡守府的情况,明长昱早已了如指掌。
  明长昱眸色微深,平淡地说道:“这唐延,也算有几分才华,还入得前任大理寺卿的眼,便在其门下学习过几个月。听闻,当年在大理寺卿门下的还有一位状元,才学能力,都在唐延之上,更是深受前大理寺卿青睐,只可惜那位状元,最因与人勾结谋乱被流放了,当真是辜负了大理寺卿的栽培。”
  君瑶藏于袖中的手也不由握紧。她僵着脸,只淡淡说:“是吗?”
  记忆深处,似被利刃劈开,让她强行面对苍凉寥寂的过往。
  明长昱冷冷说道:“前大理寺卿偶尔提及,还深感遗憾。”
  君瑶抿唇:“若真为人师,便会相信学生为人。”
  轻软一句话,似被风撕碎。
  君瑶敛神,思及唐延,这个豪门庶子,他是否与此案有关系?这起案子,到底能牵扯出郡守府,多少不为人知的人心,与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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