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内心不禁泪流:她没胎穿前就是个现代病娇宅女,魏母将她生得体弱多病,她依旧乐天地适应良好,没想到无怨无悔、唯有不舍地再次病死后,却被变身奸臣的魏父给愁死了!
  念浅安默默为自己鞠一把辛酸泪,苦中作乐地回味陈太后对她的好,勾住陈太后的手晃了晃,“曾外祖母,您别生气。魏相……到底是爱女心切。”
  这辩白连她自己都汗颜,何况这屋里同仇敌慨的一众人。
  安和公主冷冷嗤笑,陈太后眼中亦有冷意,却说完就罢,懒怠再提不开心的事,握住念浅安的手边把玩边笑道:“魏相是魏相,魏四姑娘是魏四姑娘,我只气该气的人。刚才听刘嬷嬷提起,我们安安是个念旧情的,竟还记得小时候和你明安姐姐一道作耍的事?”
  念浅安顿觉自己很分裂,干笑着应了一声。
  “倒也正好,我早起才给明安念过一卷经,你留下住几天,明儿起和我一起抄经文。”陈太后捏捏念浅安的手,打趣道:“你娘老说你对功课不上心,就当在我这儿练字了。抄几卷往生经,到时候供到佛前,烧给你明安姐姐。”
  说罢轻叹,“也算尽一份心意了。”
  话里的怜爱惋惜砸得念浅安心口酸胀,忙低头应好,挽着陈太后真心实意道:“我给您伺候笔墨、捏肩捶腿,一定不让您累着。”
  陈太后呵呵笑,门帘忽然从外头掀开,伴随着告罪声,陈姑姑边入内边通传道:“娘娘,柳公子来了。”
  柳公子这称谓实在太印象鲜明,安和公主和刘嬷嬷齐齐一怔,神色即奇且疑。
  连才被柳公子预告过的念浅安也不禁愣神,万没想到柳公子会以这样堂而皇之的形式出现,忙探头探脑地看向门口。
  陈太后却误会了,按下念浅安摸摸她重新梳好的头道:“都是自家孩子,安安不用特意回避。又是小辈,安和也坐下。”
  这份亲热口吻,令安和公主三人越发惊怔。
  念浅安定神再看,就见进来的果然正是柳公子。
  他目不斜视,抱拳还没行礼,就被陈姑姑笑言笑语地扶住,“柳公子难得有空闲在宫里走动,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说着竟不请示陈太后,径直引柳公子在右侧坐下。
  陈姑姑的态度,代表着陈太后的态度。
  安和公主和刘嬷嬷对视一眼,眼中各有思量。
  念浅安的好奇心却再次冒头,看着柳公子露出个柔和而不失亲近的笑,口中沉着答道:“好叫娘娘知道,是殿下忙于政事,这些日子都不得空来万寿宫,特意让我跑趟腿儿,一来给娘娘请安,二来也是让娘娘放心,不必记挂殿下。”
  他没用谦称,且一口一个殿下。
  念浅安依旧猜不出他的来历,见柳公子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就挨着陈太后小声问,“他是谁?”
  她人面不广,她娘安和公主却见多识广,闻言已猜出八、九分,一边将各种可能依次剔除,一边盯着柳公子,若有所思地接话道:“这位柳公子,可是小六身边养的暗卫?”
  她口中的小六,指的是六皇子楚延卿。
  念浅安恍然大悟,又大感新奇:原来柳公子是活生生的暗卫,难怪身手那样好!
  身旁陈太后早已因柳公子的来意笑开怀,看向安和公主假意责怪道:“就你脑子活泛,什么话都叫你说了,我想卖关子都不成。这孩子你没见过,却是个顶好的。公子来公子去的太生分,叫他树恩就是了。”
  引荐完忽然觉出不对,又疑惑道:“怎么听你的语气,倒像是认识树恩?”
  第22章 皇后无宠
  安和公主看一眼女儿,似笑非笑地轻哼道:“要说认识,倒也算不上。”
  “是昨天在靖国公府见过。”刘嬷嬷接过话头,解释道:“救了李十姑娘的,正是柳公子。原先只听说柳公子和徐世子交好,倒是不知柳公子竟是六殿下的身边人。刚才禀报娘娘时,才没有特意提起。是奴婢疏忽了。”
  陈太后恍然,饶有兴致地看向柳树恩,“怎么?如今已经开始往宫外走动了?昨天是去参加靖国公府的春宴?徐月重是个懂事有分寸的,想来对你的脾气。”
  柳树恩笑而不答,陈太后并不在意,转头安抚刘嬷嬷道:“不怪你。别说在外头,就是在我这里,若不是今天赶巧碰上,你们也难得见着树恩。更别说他这重身份,这宫里宫外知晓他根底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念浅安默默数了数:在座的就够一个巴掌了,如果不是陈太后算术不好,那就是说连徐月重,甚至皇上都不知道柳树恩是六皇子楚延卿的暗卫?
  她暗自讶异,陈太后则叹道:“这样的身份在我看来,倒是难为树恩了。上无父母疼爱,下无家族可以借力,只能靠着自己挣功名。他自家能干,偏这身份不能抬到明面上,我看着真是即心疼又可惜。”
  柳树恩闻言一笑,语气温柔道:“娘娘厚爱。老话说随遇而安,我是极喜欢现在的差事的。娘娘不必可惜。”
  陈太后转叹为喜,单看二人不是祖孙胜似祖孙的亲昵,多半另有什么机缘。
  难保不是陈太后将柳树恩提拔到楚延卿身边的。
  安和公主心中思忖,听出陈太后话里的维护之意,便语带戏谑道:“外祖母这样疼爱树恩,我少不得也多关照一二。昨天的事本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宫里的事我插不了手,宫外办差时若有需要,大可上公主府找我。
  可惜不能将树恩的身份广而告之。否则李家知道了,不说李夫人是什么反应,只说李十姑娘这个庶出的,一来亏待树恩这个救命恩人,二来错失个好夫婿人选,只怕肠子都要悔青了。”
  容貌残缺又如何?
  做不了官当不成侍卫,却能做皇子暗卫。
  皇子暗卫非心腹不可为,要么讲究出身,要么干脆不要出身,无牵无挂的用着更放心。
  就算柳树恩无家族父母依靠,连寒门子弟都算不上又如何?
  只要能跟着皇子好好办事,将来前程且差不了。
  配李十姑娘绰绰有余。
  偏柳暗花明,李家犹不知情。
  安和公主幸灾乐祸。
  念浅安恍然大悟:怪不得柳树恩能出入皇宫,怪不得柳树恩对宫中路线了如指掌。
  陈太后则满意于安和公主的识趣,并不以她拿李家当笑话看为杵,挽留柳树恩道:“难得见你一次,不如留下用午膳?”
  柳树恩起身道:“娘娘有贵客,我就不叨唠娘娘的天伦之乐了。身上还有差事,我先告辞了。”
  陈太后不再多留,忙吩咐道:“包些果子糕点走,办差也不能误了饭点。”
  陈姑姑亲自送人,柳树恩接过油纸包道谢,趁机掩人耳目地冲念浅安挑眉。
  念浅安抿着嘴偷乐:老天开眼,居然让她结识了个强有力的外援!
  她心情极好地用完午膳,就听安和公主对陈太后道:“我带安安去一趟坤宁宫。”
  陈太后自有陈姑姑服侍着午歇,太妃们早已散场,万寿宫一片静谧,往坤宁宫的路上,竟也一片清静。
  念浅安望着彰显皇后身份的坤宁宫,心中另有思量。
  六皇子楚延卿是皇后所出的嫡皇子,宫中唯一的嫡子。
  光看陈太后对柳树恩的态度,就可窥见陈太后对楚延卿有多喜爱。
  陈太后是先帝原配,自己是正统也最看重正统,从来站在皇后和楚延卿这边。
  皇上亦是太子登基,却和陈太后不同,任由京中传闻甚嚣尘上,说他不喜皇后更不喜楚延卿,给皇后该有的权力却不给皇后该有的体面。
  有权无宠,皇后嫡系听着风光,实则处境尴尬。
  犹记得五岁那年唯一一次拜见皇后,高居宝座的皇后神色冷淡,身边宫妃环坐,却似旁观者般置身事外。
  念浅安心情复杂地跨进坤宁宫,才绕过正殿拐进后头,顿觉先前的清冷都是幻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只见后殿花木娇艳,小宫女们三五成群,或是摘花剪草或是追打嬉闹,另有小太监打着秋千说着新闻,瞧见掌事宫女周姑姑领人进来,才你推我搡地排排站好,热热闹闹地齐声请安。
  安和公主习以为常,周姑姑更是半句斥骂也无,笑着挥开一众宫人,抬手做请道:“娘娘知道公主一早进宫,定要在万寿宫留膳,正等着您呢。”
  念浅安见状已是哑然,此刻闻言不由傻傻地半张着嘴,等确定去的是皇后寝殿,心下越发惊愕。
  安和公主随陈太后站队,力挺坤宁宫无可厚非。
  喊楚延卿小六是情分,来给皇后请安是本分,但能随意出入寝殿,则是实打实的真亲密。
  外头竟没半点传闻。
  念浅安脑中略懵,寝殿内忽然响起一道慵懒的甜脆女声,“安和到哪儿了?她再不来,我可不耐烦等了。午歇可是最养身养颜的,偏她每次进宫都跟万寿宫的椅子涂了浆糊似的,挪个地儿比千年老龟还磨蹭,就会耽误我午歇。”
  周姑姑忙高声通禀,安和公主矮身入内,接口道:“也不知是谁成天折腾自己,又是养脸蛋又是求长寿。想做千年老龟的是你,我没兴趣,也没那能耐。”
  周皇后转过头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可见人都经不得念叨。我不说你,还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肯出现呢。”
  念浅安听着二人互怼,再看横陈塌上、艳丽如少女的周皇后,一时忍俊不禁一时愣愣出神。
  她心有疑惑,周皇后的目光转到她身上,语带讥讽地哟了一声,“六姑娘可是稀客。从来只认万寿宫,拿我这里当冷宫躲的小丫头片子,今天怎么这么听话,晓得来跟你娘来请安了?”
  说着冲周姑姑挤眼睛,“你瞧她这乖样儿,像不像叼着千年老龟尾巴,亦步亦趋的小乌龟?”
  念浅安嘴角一抽,再次肯定原身的脑袋绝对被驴踢了,不跟亲娘统一战线,居然跟皇后玩什么不屑、疏远?
  小时候那么可爱的原身,怎么就长歪了?
  念浅安顿觉好虐,祭出原身的娇蛮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再不会了。小乌龟那么丑的东西,娘娘既然喊了,我就勉强生受了。旧事一笔勾销,娘娘再不能怪我。”
  安和公主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女儿,自顾自往周皇后身边一坐,也回了个漂亮的白眼,“小孩子知道什么轻重?你跟安安计较个什么劲儿,值得巴巴地当着我的面算旧账?”
  “打狗还看主人呢。我岂会真怪你的宝贝女儿?玩笑一句也不行?”周皇后变脸比翻书快,拉着念浅安坐下,笑眯眯道:“瞧安安这脸蛋嫩的,年纪小就是好。姑姑快把我的新玩意儿拿出来,小乌龟用不着,安和这老乌龟可用得着。”
  笑个不停的周姑姑忙应是,折身就抱出一堆瓶瓶罐罐。
  安和公主边翻看边呸道:“真该让外人都见识见识你这张利嘴。说谁是狗,谁是人呢?”
  周皇后无谓撇嘴,坚决不承认自己是狗的念浅安凭白得了个小乌龟的绰号,默默缩了缩脖子。
  安和公主却伸长脖子看周皇后拿在手里的罐子,挑眉道:“奈香阁新出的玩意儿?他家的东西向来精贵,内务府可不做他家的生意。你又是个一毛不拔,不肯自己花银子的主儿,这些……都是皇上赏的?”
  周姑姑看一眼面色转淡的周皇后,忙接话道:“公主慧眼。可不就是皇上赏的?虽说宫中都有,但奴婢最清楚,坤宁宫这些别处比不了,也没法儿比,真正是宫中的独一份儿。也就那些眼皮子浅的看不透罢了。”
  安和公主了然,别有深意对周皇后道:“听听周姑姑这话,说得倒比你这个做皇后的明白。皇上是九五之尊,只有他冷落人,没有别人冷落他的。你又何苦和皇上拧着?”
  “你倒是帮理不帮亲。明明是正经表兄妹,却从来不肯错一丝规矩,只喊皇上不喊表哥。”周皇后不接话茬,反倒稀奇地打量起安和公主来,“你这么知情识趣,难怪他肯破例封你为公主,愿意宠着你护着你。
  我就奇怪了,有你这样的珠玉在前,他怎么还尽挑着鱼目宠信?宫外一个魏相,出入上书房跟逛菜园子似的,不知收敛毫无体统。宫里一个姜贵妃,直将椒房殿当正宫抬举,也不嫌丢份儿。”
  安和公主又是无奈又是不耻地摇头,“不过是些逗乐解闷的猫啊狗啊,和他们比才是真丢份儿。我知道你不在乎。倒是这些东西,嘴里嫌弃,还不是欢喜得爱不释手?”
  “好东西不用,那叫暴殄天物。花的又不是我的银子,不用就是傻子。”周皇后不以为然,豪不肉疼的剐出一大坨,往安和公主脸上抹,“奈香阁新出的香膏,说是每天抹上一刻钟再洗掉,保准脸蛋又嫩又白。”
  她和安和公主闺蜜似的相处,互相抹脸,念浅安捧着罐子打下手,心中早已风中凌乱。
  都说皇后无宠,潜邸时就比不过姜贵妃,虽入住中宫,却不如独占圣宠的姜贵妃名声贤惠,即便中年得子,意外有了独出嫡皇子楚延卿后,母子俩依旧不得皇上正眼。
  又说坤宁宫不是冷宫胜似冷宫,除非必要皇上鲜少踏足,宫女太监也因此不得脸面,随着皇后避居坤宁宫,连椒房殿看门的小太监都不如。
  可是皇后这样自在,宫人那样无拘无束。
  一道宫门隔断内外,仿佛和外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再听那些暗藏机锋的对话,不像是皇后无宠,倒像是皇后甘愿无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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