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说罢,她摸摸头上的绢花,问李承业:“二哥,好不好看。”
  李承业不咸不淡地回答:“比阿娘给你买的差些。”他跟阿爹一个看法,赵世简这小子太贼了,什么买多了慧娘戴不完,都是借口,哄骗姝娘年幼不懂事。
  张氏打圆场:“你阿娘眼光定要比简哥儿强些,简哥儿大小伙子,哪里懂这些。”
  杨镇何其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想起来自己在莫家住了大半年,中间好几次收到过豆娘给他做的鞋袜,他都没回过礼,下回他定要给李家姐妹们带些东西来。好在他和豆娘定了亲,他送东西,名正言顺。想到这里,他同情地看了眼赵世简,送朵花还要兜这么大一圈子,真是可怜。
  一时,肖氏带着李姝姐妹去厨下准备午饭,她适当松一松口,但不能放任李姝和赵世简在一起,赵家还没来提亲呢。看李穆川的意思,要看赵家哥儿这次考试的成绩了。
  三位少年郎说罢各自的文章,就开始闲聊。杨镇心不在焉的,他来了这会了,还没看见豆娘呢,也不知她最近怎么样了。
  等午饭做好了,肖氏让英娘带着豆娘三姐妹到堂屋摆饭。正好,李泗新出门溜达回来了,他和张氏带着李承业、三郎,在正堂陪赵世简和杨镇一起吃,肖氏郑氏留下伺候公婆,刘婆子在一边打下手。英娘带着三个妹妹,另外在东耳房开了一小桌,闵婆子照看着。肖氏让墨竹进屋吃饭,他坚决不从,杨镇发话,让刘婆子给他另外盛饭,打发他一个人在厨下吃。
  杨镇只在豆娘端菜进来时看到了她。十四岁的豆娘,容貌出众,身姿婀娜,袅袅婷婷,如同刚打苞的荷花,浑身都散发着幽香。豆娘的美,清新中带着艳丽,艳丽中又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像即将盛开的牡丹花,颇有些此花一开百花杀的意思。
  这大半年来豆娘闭门不出,也是张氏和肖氏见她越长越好看,怕别人看见,因此把她藏在家里。
  杨镇心里想着,定要早日在科举上有所斩获,把豆娘迎娶回去。
  豆娘目不斜视,随英娘一起,把菜摆好,茶果上好。李泗新还吩咐李姝给三位少年郎一人准备了个小酒杯,“你们眼下都参加科举了,以后出门也要应酬,岂能滴酒不沾。今儿跟我喝第一杯,以后再来,咱们爷孙四个,换大碗喝酒。”
  张氏嗔他:“他们还小呢,都跟你个老酒鬼似的海量不成。”
  李泗新哈哈大笑,“慢慢来慢慢来,我9岁时头一回喝酒,睡了一天,还是你给我熬的醒酒汤呢。”
  众人都笑。三郎看着哥哥姐夫可以喝酒,也馋的不行。张氏只许他用筷子沾一点尝尝味道,三郎辣的直灌茶水。
  李姝三姐妹和英娘在东厢房吃饭颇为自在,英娘才15呢,虽说成亲了,也还带着些稚气。她圆圆的脸庞上面带着新婚的喜气,如同清晨薄雾中刚开的花朵,颤颤巍巍,看着就能让人感觉生活是如此的美丽。
  三姐妹在英娘面前也不用讲那多规矩。
  李姝问她,“大嫂,大哥最近当差还受得住吗?”
  说起丈夫,英娘红了脸,“听他说,一切都还好呢。有阿叔的情面,上官门都颇肯照顾他。”
  豆娘莞尔一笑,“姝娘小小年纪,却爱关心外头的事。”
  丽娘也笑:“姝娘以后定是个好管家婆。”
  李姝笑话她们:“哎哟,我还还小呢,哪里能当管家婆。倒是你们,得赶紧跟大嫂学学管家,明儿都当个好管家婆。”
  英娘吃吃的笑,豆娘和丽娘都来拧李姝的嘴,“这张嘴跟刀子似的,以后谁能受得了。”
  英娘眼明心亮,赵世简来过几回,她看着不像李承业寻常同窗,再听李承祖一说,她心里明镜儿似的:“三妹妹以后不用操心,定能说个贴心的好夫郎,连花儿都不用自己买。”
  李姝看像英娘,“我只愿嫂子赶紧生三五个大胖小子,整日忙的灰头土脸,才没功夫说嘴呢。”
  英娘也要来捏她的嘴。
  姑嫂四人一边吃一边说笑,虽声音不大,但李家房子浅,东耳房的动静不时有一两声传到正堂,杨镇和赵世简心里不免痒痒的。
  郑氏守寡之人,规矩重,忙抽空过来,嘱咐英娘好好带着妹妹们。英娘知道婆母规矩重,赶紧正襟危坐,姐妹三个怕连累大嫂,也立马停止说笑。
  第29章 使心机秦氏夺婿
  县试过了一段时间, 眼见着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家里人发现,不论是李承祖考衙役还是李承业靠县试, 等待放榜的表现都是一样的,假装稳重, 暗自里围着地面画圈圈。
  连日来, 赵世简上门也少了, 他也在家里等着放榜。
  到了放榜那一天,赵世简一大早来找李承业, 兄弟二人一起往目的地出发了。
  到了衙门口,考生们挤挤挨挨的, 二人静下心一起等待。
  过了半晌,里面出来个衙役, 敲一声锣, 高声报了三次:“己亥年京畿县县试发榜。”锣声刚歇,又有人抬出长案, 案上一张纸,上面依次写着从第一名案首到第五十名的姓名。
  衙役一一念出,二人耐心等待。
  第九名的时候, 二人听到了杨镇的姓名。十六名的时候,又听到了赵世简的姓名。李承业暗自着急,到了第三十七名的时候,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暗自舒了一口气,总算没落榜。
  李承业与赵世简相互拱手道喜,李承业年纪大一些, 他叮嘱赵世简:“二郎,你先回去给父母报喜,衙役一会还要上门报喜,让你家里备好喜钱,要散给报喜的衙役,还有上门道喜的街坊。”
  赵世简点头应了,二人说罢,各自朝家里去。
  李承业回到家里,李家人听说他上榜了,异常欢欣。听说杨镇和赵世简的名词还在前面,也都为他们高兴。一时报喜的衙役来了,李家打发了厚厚的喜钱。
  到了夜里,李穆川回来,有些可惜儿子的名次不显。
  张氏看出儿子的不满意,忙劝他:“老二,二郎这次考的可以了,他年级还小呢,你快二十了才中榜呢。”
  李穆川笑道:“阿娘说的是,儿子想左了,二郎肯用功,年级这样小就过了县试,是个不错的开端。”
  说罢,他嘱咐肖氏,“这回也不用请酒席,等过了府试再说吧。”
  李家众人也都应了。
  赵家这边,家里第一次出了个读书人,且名次还不低,吴氏喜不自禁,也给报喜的衙役们打发了厚厚的喜钱,预备请酒席庆贺。
  赵书良回来后,听说了李家二郎和杨镇的名次,他对小儿子说:“你明儿再去李家看看,李家若请酒席,咱家就请,李家不请,咱家也不请,没得显得轻浮。”
  吴氏顿时也清醒过来,科举多难考她是知道的,这才是第一关呢,若大张旗鼓的,后面岂不是给儿子压力。她也道:“你阿爹说的对,阿娘一时太高兴,没想到这些,还是你阿爹想得周到。”
  赵书良被自家婆娘拍了马匹,仍旧一幅宠辱不惊的样子,再次叮嘱小儿子:“你去李家,要像往常一样,莫因为自己过了县试就轻了骨头。轮起来,你能过,李家也是有功劳的。”
  夜里,赵家夫妇二人商议,该给二郎去李家提亲了,再不提,要被别人抢先了。
  赵世简当然不知道父母要给他提亲,第二日,他仍旧高高兴兴去了李家,还把慧娘也带去了。
  李家众人很亲热地招待了他们兄妹二人,张氏和肖氏见到他,更是欢喜。
  就在赵李两家欢欣的时候,杨镇在莫家,也受到了比以往更强的关注。
  莫家学堂十几个人,只有两个上榜了,另一个只挂了榜尾,且年龄比杨镇还大几岁。
  莫太太听说后,更加喜爱杨镇。
  话说莫二爷夜里回二房,与妻妾说起此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莫二爷有一庶女,名唤莺娘,在家排行第四,幼时因一场高烧,耳朵烧坏了,再听不见话,日常有个丫鬟专门在她身边跟她打手势,时间久了她也不大说话,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去见人,都14了,还没说亲。好一些的人家看不上她,差一些的人家莫家看不上。
  也曾有人家给莫四娘提过亲,不是浪荡纨绔子弟就是身体有毛病的。莫四娘被人嘲笑,愈加不愿意屈就,发誓定要嫁个有前程的。可那有前程的子弟,谁愿意要个聋子呢。
  莫四娘是庶出,她姨娘秦氏急得要上吊。听说杨镇小小年纪颇为优秀,且县试中了前十名,比莫大爷当年的名次还好。
  秦氏找机会看过杨镇,觉得这少年郎虽家世一般,却文采风流。定过亲怕什么?那小门小户的女娘,打发几两银子,还敢不从?
  秦氏看过杨镇后,暗自去找莫四娘。把丫鬟打发出去,秦氏用手比划着和女儿谈事情。莫四娘听到杨镇的条件,也有些心动。再听说杨镇定过亲,她立即又不肯了,她堂堂大理寺正卿的孙女,难道要和名女争未婚夫不成。秦氏拍着胸脯告诉女儿,放心吧,她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一日,莫正卿唤杨镇去书房。杨镇低头跟着小厮走,一路过来不敢斜眼乱看。无独有偶,莫四娘去找她亲兄弟,远远地看到了杨镇。
  此前,来莫家给她提亲的,都是歪瓜裂枣。她头一回见这么俊俏的少年郎。
  莫四娘心里砰砰直跳,她记得姨娘说过,杨镇出身小吏之家,因父亲救了祖父,才得以到莫家附学。杨家条件一般,但莫欺少年穷,他读书好,焉知以后会差?
  莫四娘夜里翻来覆去,她仔细想着姨娘跟她说的每一句话。
  秦氏也不给女儿留面子了,你都14了,又是庶女,还想要王孙公子不成?杨家小子再差,难道会比之前那些来求亲的差?至于杨家家穷,这个你担心什么。杨家就一个寡母,妹妹很快就出门了。你阿爹这些年打理庶务,还能亏了你的嫁妆?你手里捏着嫁妆,杨家还敢跟你翻天?就算杨镇将来飞黄腾达了,那也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你多生几个儿子傍身,到时候就算他看不上你,还能休了你不成?大不了,多给他纳几个妾就是了。
  第二日,秦氏又来问女儿。莫四娘红着脸你不说话,秦氏问丫鬟,才知道女儿昨儿偶遇过杨镇,见女儿这个样子,秦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除了莫四娘,秦氏还有个儿子。能在莫家后院生一子一女,她也是有些手段的。强行让杨家去退亲肯定是不行的,莫太太知道了,也不会饶了她。秦氏眼睛骨碌碌几下,就想出个好主意。
  秦氏叫了自己的心腹陶嬷嬷,带两个心腹丫头,备齐了礼去了杨家。
  陈氏还沉浸在儿子中榜的好消息中,见莫家来人,她忙起身迎接。眼见是个陌生的嬷嬷她,心里纳闷。
  “不知这位嬷嬷是?”
  陶嬷嬷笑道:“我是二房陶嬷嬷,因赵嬷嬷今儿有事,我来看看杨太太。”
  陈氏知道儿子一直多得莫二爷照看,见她是二房人,端茶倒水,异常热情。
  陈氏小心翼翼试探陶嬷嬷:“不知嬷嬷今日来所为何事?”
  陶嬷嬷笑眯眯的:“就是来看看杨太太,镇哥儿出息,杨太太有福了。这么出息的哥儿,就是配个大家闺秀,也是使得的。”
  陈氏笑道:“嬷嬷夸赞了,犬子岂能配大家闺秀。”
  陶嬷嬷假装不知杨镇定过亲:“杨太太谦虚了,京畿之地,卧虎藏龙,科举比别处都难。镇哥儿能中前十,比我家大爷当年考的还好呢。”
  陈氏心里又高兴又失落:“先夫在时,给犬子定过亲了,劳烦嬷嬷关心了。”
  陶嬷嬷顿时可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还说要给杨太太说个四品官家的小姐做儿媳呢,那家太太,就是看重哥儿有出息呢,才不计较门第。”
  自从杨捕头过世,陈氏每日深居浅出,儿女年幼,且不知未来前程,陈氏每每忧心,夜不能寐。眼见着李家一步步发达,杨家却停步不前,陈氏心急如焚。
  听见陶嬷嬷的话,陈氏譬如那口渴之人见到杯水,她眼睛亮了亮,试探性地问:“不知嬷嬷说的是哪家?”
  陶嬷嬷一眼就看出陈氏的野心,仍旧笑眯眯道:“哥儿身上有亲呢,我倒不好说给杨太太听,毕竟是大家子小姐。”
  二人虚情假意地说了半天话,陶嬷嬷又亲切地拉着杨芙娘的手一顿夸赞,还似有若无地说着俏皮话:“姐儿有福了,你哥哥有出息,你也能沾沾光。就是可惜你没个大家子出身的嫂子,不然也能给你添份好妆奁。你看,我老糊涂了,净说糊涂话。杨太太看重的儿媳妇,定然也是不差的。”
  说罢,她还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陈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陶嬷嬷把该说的都说了,留下厚礼走了。
  秦氏听过陶嬷嬷汇报后,冷笑一声:“哼,要不是看她家哥儿还不错,我还不稀罕和这种出尔反尔的人做亲家呢。”
  陶嬷嬷忙拍马屁道:“还是姨娘有成算,老奴按照您说的提点她,那陈氏果真就心动了。”
  秦氏笑道:“这天下的父母,都是一个性子,谁不想把最好的搂到自己儿女面前呢。你且先下去歇着,这事儿不用声张。咱们姜太公钓鱼,看她愿者上钩。”
  说罢,秦氏赏了陶嬷嬷一根金簪,陶嬷嬷千恩万谢地走了。
  话说那陈氏,被陶嬷嬷一通云山雾罩的话撩拨的思绪万千。到了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到李家,她心里愧疚,自杨捕头过世,李家什么忙没帮过?连杨捕头的尸身都是李穆川帮忙请回来的。豆娘虽不是李家亲女,但贤惠能看,又貌若天仙,儿子也喜欢,如何不是桩好姻缘。
  念头一转,她又想起来了陶嬷嬷说的四品官家的小姐,那得多少嫁妆?儿子若能取到这样的小姐,以后还愁什么?连女儿都能沾光说个好人家,她们母子三人,从此在庙前街这一带,谁还敢小瞧?黄氏怕是都要来舔她的鞋底,还敢跟她摆婆婆谱?
  杨氏想了一夜,第二日顶了两个黑眼圈起床。
  杨芙娘安慰她:“阿娘可是没歇息好?阿娘再去睡会吧,女儿去做饭。”
  陈氏顿时眼泪就要出来了,她的芙娘,原本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自从没了阿爹,女儿什么不干?那豆娘不过是李家收养的女儿,现在都能指使帮佣干活了。李承业也中了榜,听说李家那个看好的三女婿也中了榜单,杨家什么时候才能超过李家?难道我的女儿,一辈子还比不上豆娘那个养女吗?
  陈氏回房后泪水连连,儿子娶了豆娘,陈家还要多少年才能变成官身?她以后娶了媳妇,还要被媳妇压一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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