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永远(上)
  寒光闪过,伴随着刺骨的寒意。
  眼睁睁看那剑锋迫近,杨念晴的心已凉透,南宫雪是没有武功的,这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再也逃不过了。
  千钧一发之际,南宫雪带着她转身,迅速将她护在了身后,身形竟也不慢。
  周围静了下来。
  杨念晴的呼吸几乎也停止了,惊恐地唤他:“南宫大哥?”
  南宫雪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我没事。”
  见他暂时平安,杨念晴松了口气,尽量冷静下来。
  锋利的剑尖直指他,倘若再往前送那么一下,后果就很难预料了,此刻连呼救都不能。
  执剑的人穿着普通夜行衣,面上也蒙着黑巾,只能看到那双眼睛。残忍、兴奋、邪气,又透着几许孤寂,似曾相识。
  这种目光杨念晴不怎么陌生,曾经有一个人也有这样的目光。
  黑四郎。
  他当然不会是黑四郎,黑四郎要杀人是不会蒙面的,但面前这人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杀手,只有长年刀尖舐血的生活,才会使人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南宫别宅防备森严,他必是昨晚趁所有人都去找唐可思的时候混进来的,现在才有机会出手,打算杀了自己,又趁混乱之际逃出去吧。可那个凶手一向神通广大,能亲自进来害唐可思,为什么对付自己却要假手他人?
  杨念晴疑惑,又暗暗着急。
  南宫雪没有动,剑也没有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森森的剑光映在俊美平静的脸上,如泠泠秋水,更显出几丝残酷的美丽。
  “有人买了她的命。”沙哑沉闷的声音。
  “先杀我。”
  黑衣人没有动手,干他们这行也讲规矩的,杀人总不是什么好事情,没有好处的情况下,多杀一个人非但不合算,还要时刻提防着更多人来报仇,何况是南宫雪这种朋友满天下的人物。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护得了她?”
  南宫雪不答,神色依旧镇定,握着杨念晴的那只手却已有些发冷——没有武功,他拿什么保护她?
  杨念晴并没说让他不要管自己之类的话,因为知道他不会那么做,无须矫情,何况在生死关头,有人这样对你,不管结果如何都已经足够。
  “我只要杀她。”
  “先杀我。”
  黑衣人没再多说,手中剑光再次掠起,美丽而毒辣。
  南宫雪还是纹丝不动。
  要一起走吗?很奇怪,杨念晴连半点恐惧的心思也没有,只是倚着他的手臂,静静地看着那一剑袭来,虽然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挡不住的。
  其实人有时候并不是真的怕死,而是怕孤独。
  有人陪在身边的时候,勇气是不是会大些?
  护得再严密也是有空隙的,何况对方根本不会武功,黑衣人虚晃一剑,轻易就找着了那个空隙,于是那剑就像无孔不入的毒蛇一般,向后面的杨念晴刺来。
  从走上杀手这条路开始,便注定了他们孤独的命运,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甚至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他们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接任务杀人,直到有一天被别人杀死为止,杀人是他们唯一而又可怜的乐趣。
  残忍的眸子里燃起兴奋若狂之色,眼见着这一剑即将得手,一次完美的刺杀又将完成,他到底忍不住快意了,只可惜那种愉悦的感觉来不及完全绽放,就变成了更多的惊惧与难以置信。
  他万万没想到,除了自己手中的剑,还会有另一柄剑冒出来。
  瞳孔渐渐放大。
  人缓缓倒下,鲜血喷涌而出。
  南宫雪依旧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手中,一柄银蛇般的软剑正不住地颤动。
  明晃晃的剑尖,一滴鲜血滑下。
  鬓边,几丝长发随风而颤,凤目中,不忍之色又泛上来,痛苦与矛盾几乎已将那张俊美的脸完全淹没。
  剑身悠悠颤动,如同杨念晴颤抖的心。
  “叮”的一声,剑掉落于地。
  从来都不会与血腥两个字沾上半点关系的南宫雪,终于还是动手杀了人,只为救她。
  “南宫大哥。”杨念晴安慰性地抱住他的腰。
  复杂的目光在移到她脸上的一刹那,突然变得明朗纯净起来,南宫雪微微一笑,侧身搂住她:“没事了,我们明早就离开这里,不怕。”
  杨念晴忍住泪,点头。
  “原来你也会使剑。”阴影里走出两个人。
  面对邱白露与何璧异样的目光,杨念晴反而坦然了。
  何璧走到尸体旁边蹲下。
  蒙面的黑巾被揭起,一张陌生的脸露出来,犹带着过分的惊疑之色,谁能想到,江湖第一公子、第一善人南宫雪也会杀人。
  检查半晌,何璧站起身,看着南宫雪道:“想不到,你的剑法还不错。”
  邱白露淡淡道:“我与他认识近十年,竟也不知。”
  南宫雪终于点头道:“我自小筋脉异常,不能修习内力,家父费尽心思才创出这套剑法,让我学了防身之用。”他俯身拾起那柄软剑,拈在指尖:“这套剑法有个好处,用它的人不须丝毫内力,以腕力便能催动剑势,这些年我从未用过。”
  何璧再看了眼那黑衣刺客的尸体,道:“都歇息去吧,纵然他没死,回去也未必有命。”
  凶手一定会杀人灭口。
  邱白露嗤道:“人没死,也可以问出许多事。”
  面对他过分的嘲讽,南宫雪并不分辩:“此案就有劳你们了,我明早要带小念走,不想再查了。”
  二人愣住。
  何璧道:“是不是等老李回来?”
  “不必了,有劳何兄代我二人转告李兄一声。”
  这个夜晚格外漫长些,不过总算等到清晨来临,方才下人来报,马车已等在大门外。
  要离开了么?杨念晴看着手中玉簪,忆及往事,心头一阵空,再想到南宫雪的话,又一阵暖。
  “只要回到了别苑,以后我们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一个人独自为你承担所有过错,性命攸关的时候都没有舍弃你,难道不该信任?
  终于,杨念晴将玉簪搁至桌上,转身欲出门。
  “果真要走?” 这两个人不愧是朋友,德行都一样,随便溜进别人房间也不打招呼,不同的是,那一个想当小偷,这一个却是神捕。
  杨念晴点头:“要走。”
  何璧看着她:“老李今日该能回来。”
  “谢谢你替我转告他一声,”杨念晴道,“江姑娘的事,我也没想到会变成那样,真的很抱歉,不过有你们两个在,一定可以查出真凶的。”
  说完,她就要出门,可巧南宫雪迎面走了进来。
  “都好了?”脸上第一次带着纯粹的愉快之色,南宫雪拉起她的手,“车已在外面,是时候起程了。”
  杨念晴“嗯”了声。
  大约从没见过这样的南宫雪,何璧不由也一愣,露出犹豫之色来。
  见到他,南宫雪神色不改:“原来何兄也在。”
  何璧不语。
  南宫雪看看杨念晴,凤目微黯:“何兄可是有话要讲?”
  何璧道:“他是我的朋友。”
  南宫雪默然。
  何璧忽然又冷冷道:“你也是我的朋友。”
  说完,他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