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他停下来,看着她,终于开口。
  他说:“我要走了。”
  贺琳琳以为他说的走是回学校,“啊?刚才不是说今晚不回去吗?”
  卢昭说:“下个月就走,我的申请通过了。”
  贺琳琳总算听出来不对,不敢问,还是要问:“你去哪儿?”
  卢昭说了一个地方,是地球另一端的国家。
  贺琳琳第一句话问得是:“那里现在是不是白天?”
  卢昭说是,贺琳琳沉默了,并不像是难过,更多像措手不及,只反复想起卢昭刚刚说要走时候的样子,以后要怎么办,她一个人还要留在这里吗?她反而考虑不及。
  卢昭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想解释可贺琳琳也没有问题。
  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都知道今晚的一切以后都会反复被想起。
  贺琳琳突然嘟囔一句:“为什么不早点说,我又不会不让你去。”
  但她只要开这个口,卢昭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走,他只是对自己不确定。
  卢昭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贺琳琳放开了他,他刚低下头,贺琳琳就扑进了他怀里,脸埋在他胸口上。
  卢昭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发,胸口她依靠的地方很快就热起来了。
  “我等你回来,你总要回来的。”她赌气一般地说,抬起头看着他,神色惶然,眼泪刚才都擦在他衣服上了,她不想为了这个事儿哭。
  卢昭说:“当然要回来。”因为你在这里,他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
  贺琳琳又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她不敢再开口,怕说出太多期望和不安,会让卢昭为难。
  卢昭要走的路和她不一样,他的未来里有她已经够了。
  贺琳琳抱紧他,闭上眼睛,要把这一刻他的体温好好保存。
  第69章
  卢昭走的那天方春英没有来送,卢桂平来了,贺琳琳看见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卢桂平装作不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问她爸爸妈妈好不好,一句不问她为什么来送卢昭。
  卢桂平对儿子也没什么好叮嘱的,只说有事给爸爸打电话,卢昭说好,要他在家和方春英注意身体,卢桂平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卢昭走向贺琳琳,贺琳琳一边难受一边还注意着卢桂平,他在旁边儿她总忍不住紧张,卢昭看出来了,本来想抱抱她,看她这样就算了。贺琳琳对他扯出一个笑,卢昭说:“我一到就跟你视频。”他顿了顿,“到时候你估计在睡觉了。”贺琳琳摇头:“我等你。”自从他要走,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我等你这句话。
  卢昭说:“你不用等我。”
  贺琳琳瞪起眼,卢昭一笑,接着道:“我等你。”
  贺琳琳憋着嘴,要哭一样:“你等我个屁!你等我我也过不去!”她声音稍大了一点,立刻紧张兮兮地看向卢桂平那边,卢桂平知情识趣地把头转过去,他看儿子谈恋爱的样子也挺不自在。
  贺琳琳吸了吸鼻子,说:“以后我天天都给你发视频,你不能不接。”
  卢昭保证:“一定接。”
  贺琳琳强调:“一定要接!”
  卢昭说:“不接你就过来打我。”
  贺琳琳没忍住现在就捶了他一下,忿忿道:“你别以为我不敢!你敢不接就算跑到北极我也找去踹你!”
  卢桂平悄悄往这边瞥了一眼,不理解儿子怎么挨了打还笑眯眯的。
  卢昭朝这边看了一眼,他赶紧别过头。
  卢昭拉着贺琳琳转个身,让她背对着卢桂平。
  贺琳琳擦着眼睛问:“干嘛!”
  卢昭说:“没什么,抱你一下。”
  贺琳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抱紧了。
  贺琳琳起先还想到卢桂平在,后面被卢昭一抱,就不管不顾了。
  管他呢!看见就看见了!
  她双手巴在卢昭背上,真希望就靠这双手能把他困住,留下。
  “等我回来。”
  “嗯,我等你。”
  贺琳琳说出这句话时,其实并不知道等待有多煎熬。
  她读高中时,卢昭到了外地上大学,她那时就已经等过他,那时候并不觉得有多难,因为距离并非太远,远到她连动一动心思去找他都觉得不可能。
  贺琳琳还是留在了b市,卢昭跟她说要走的那天,她通过了下午的面试,那晚她本来想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的,后来忘了,直到他到了另外一个国家,他们天天通视频,彼此汇报一下各自的生活,她觉得这件事说不说都无所谓了,她在这个城市安定下来了,可他并不在这里。卢昭很忙,天天都是在做实验,写报告,他深夜给她发视频,为此贺琳琳定了个闹钟,怕自己睡不醒,比高中还自觉,一闹就醒,然后就是等他的视频。
  他们当初说好要天天发视频,卢昭也做到了,贺琳琳有时候看他太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去休息。
  有几次她都想松口,现在可以不用天天视频了,可始终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罗丽芳是在卢昭走了之后知道了他们的事情,因为有一天碰见了方春英,她问起贺琳琳在b市做什么工作。
  罗丽芳回过味儿来,一个电话打过来问贺琳琳是不是和卢昭在一起了。
  贺琳琳就承认了,罗丽芳说:“怪不得方春英一副气得要死的样子”,转而气愤得很,“她凭什么呀!”
  但卢昭的确是比自己家女儿强了不少,罗丽芳暗地里还是高兴的。
  自此之后,贺琳琳经常能接到罗丽芳的电话,拐弯儿抹角地问她和卢昭怎么样。
  第一年过年的时候,卢昭放假回来了,去了贺家,罗丽芳终于放了心,贺长峰十分突然,他一向对卢桂平没好话,看卢昭也并不羡慕,但突然成了女儿的男朋友,以后就是他女婿,突然心境就变了,看卢昭是处处都好,喝得很高兴,拉着卢昭的手,不住让他好好对琳琳。
  卢昭也陪他喝了几杯,他量还是很浅,脸又红又烫,贺琳琳把他救出来,俩人绕着后头的那间废弃的仓库走,冷风吹着,卢昭还直喊热,一直对着她傻笑,贺琳琳苦笑不得,拿手机给他照了几张,准备以后拿来笑话他,卢昭还在那儿比耶。
  贺琳琳说:“你换个手势啊。”
  卢昭说:“不换,你过来。”
  她走过去,被他抱住,其实是靠住,贺琳琳往厚趔趄了一步,两手抱住他,“你站稳了!”
  卢昭嘴唇贴着她脸上,说:“我太想你了,想得不行。”
  贺琳琳没有说话,想念其实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
  “还有三年我就回来了,一回来我们就结婚,住在一起,天天都能见面了。”他边说边不停地蹭她的脸,蹭得她的脸都热了。
  贺琳琳嗯了一声,说:“那你快回来。”
  卢昭轻轻地晃着她:“你要等我。”
  贺琳琳习惯性地回答:“我等你。”她眼神落到他背后,看见天空上飘下来的雪花。
  卢昭去了贺家,但是方春英还是没松口让贺琳琳来自己家,这回倒不是她故意,而是实在顾不上。
  卢桂平过年只在家待了一天,就过年那天,吃了个年夜饭就走了,连儿子都留不住他。
  这一年方春英听了很多消息,关于卢桂平的,她一直不信,为什么不信,大概是从来没想过。
  卢昭过完年就走了,方春英一直隐忍不发,儿子一走才开始发难,电话不停,把卢桂平催回来,催回来见到他的面又什么都问不出口,卢桂平也不说,跟她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就又走了,方春英居然不敢留他。
  卢昭对父母之间的事毫不知情,卢桂平每次都只问他在外面钱还够不够花,方春英嫌视频麻烦,一直不太会用,他打电话回来,她也是匆匆说几句就挂了,说话费太贵。
  所以贺琳琳反而比他先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听罗丽芳说得。
  “卢昭他爸在外头有个女人,听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贺琳琳一开始还不信,卢桂平在众人印象里一向都是顾家,和方春英伉俪情深。
  罗丽芳说:“一开始我也不信,那女的本来藏得挺好,今年生了个儿子才露相,有胆气了。”
  贺琳琳问:“那方阿姨知道吗?”
  罗丽芳:“我都知道了,你说她知不知道?地方小什么都传得快。”
  贺琳琳想起方春英,上次回家她和罗丽芳在街上碰见了她,贺琳琳主动叫了她,结果方春英态度冷淡,说了两句扭头就走了,罗丽芳还很生气,“要不是卢昭不错,你看我给不给好脸色她看!”
  罗丽芳现在平衡了,“方春英当时估计就知道了,怪不得脸色那么差。”
  她问贺琳琳:“卢昭和你说过吗?”
  贺琳琳说:“没有,他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儿,他忙得很。”
  罗丽芳说:“那你千万别跟他说。”
  贺琳琳没答,罗丽芳急了:“这事儿不能你去说,说了他要怪你的。”
  贺琳琳不懂这个逻辑,但是不想和罗丽芳争。
  罗丽芳说:“父母的事他管不了,还分他的心,这种事···”她叹了口气。
  贺琳琳挂了电话,后面和卢昭视频的时候,几次三番想把这件事说一句,但是想起罗丽芳的话,又觉得实在是尴尬,就一直没有开口。
  卢昭最后是在卢桂平打电话来告诉他,要和方春英离婚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件事,那是他出去的第二年。
  卢桂平愧疚地说:“本来想等你回过来再离的···”可他高估了自己,总想着要尽力把这栋危楼再维持几年就行,可没想到,说塌就塌了。
  卢桂平把这些年来的忍耐和难堪都和卢昭一一坦白,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的话,他都告诉了卢昭,他连作为父亲的尊重都不要了,只希望得到卢昭的理解,哪怕同情,他怕儿子恨他。
  卢昭这才知道父母的婚姻里有这么多难言之隐,他一直以为卢桂平和方春英是一伙的,他们对付他的时候一直是队友,没想到其中一人早就生出了二心。
  卢桂平说:“你是大人了卢昭,我也不想骗你,你可以说我错了,我也承认我错了,但你不能说我不可以这么错。”他徐徐地说,“我和你妈是一步步走到现在的,中间到底谁的问题更大一点现在也不好再去追究,你只需要知道,我们就算分开了也依然是你的父母,依然关心你,你依然有个家在。”
  卢昭只问他一个问题,他说:“爸,那你现在说得话,你能保证它永远不会变吗?”
  卢桂平被问得说不出话。
  后面直到回国卢昭都没有再和卢桂平联系过。
  贺琳琳知道了卢昭父母离婚的消息,她猜卢昭也知道了,可卢昭没有告诉他,每次视频她都等着他说这件事,可他们聊过两边的天气,卢昭告诉她在实验室发生了什么,贺琳琳说了昨晚的电视节目,和同事看过的电影,直到他们无话可说了,俩人一直沉默,直到贺琳琳说要去上班了,卢昭说好,挂掉视频,他也没有开口提起这件事。
  贺琳琳给他想了很多理由,可总是在每一次看见他的瞬间,还是希望他今天能把这件事告诉她。
  她记得他们互相承诺过,要对彼此无所不谈,毫无隐瞒。
  但隐瞒才是常态。
  贺琳琳想起来,她也没告诉卢昭,她在公司遇到同事故意抢她的业绩,还连夜加过班,看过凌晨三点的电影,被人投诉扣了一半儿的工资,还有一回下大雨,她没挤上公交,又打不到车,急得在大马路上直哭。
  许多瞬间她都想,要是他现在在她身边该多好,要是他在这儿,她应该就能挺过去了。
  但他不在,她也挺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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