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起火原因尚不清楚,船体已经几乎沉没了,卑职还没能找到皇后娘娘……”
  薛慕娴站在人群之后掩下了唇边的笑意,他们自然找不着了,因为那人已经跟着船一同沉入江底了。
  碧心低声在她耳边提醒了一句“娘娘,小全子他们还没能回来,这岸上乱糟糟的,但是始终没见他们几个。”
  “怕什么,许是刚上岸被侍卫救走了吧,过会子也就回来复命了。她皇后有再大的本事,船都沉了,还能跑了不成?”
  话至此处,碧心便也不再开口了。岸上是很乱,火把在随着风晃动,时不时还能听见小宫女的哭声。
  薛慕娴遥遥望着那个身着玄黑色金龙纹袍的背影,高大挺拔,即便是这时依旧是沉稳的。她从见他第一眼就被深深地吸引,不过或许这也能证明,皇上也没多在意皇后吧?
  薛慕娴看到人群之中其他几个嫔妃了,于是眼下眸底的神色,又胡乱扯了两下衣衫,一脸惊慌地跟着其他人凑上了前去。
  “皇上……”
  几个嫔妃都跪在了地上,柳茹馨似是也有备而来,虽然刚刚接受了皇后的船只忽然沉没的事实,转眼已经在皇上面前将眼泪抹上了。
  “怎么会这样……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柳
  茹馨哭得像快要昏厥似的,颇像是一场姐妹情深。
  薛慕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紧跟着开口“皇上莫要着急,侍卫们正在江上搜索,会找到皇后娘娘的!”
  沈凌渊眸色微深,视线却从始至终没望在这几个人身上。
  薛慕娴见状朝身后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隐匿到人群之中,没过多久,事先安排好的侍卫便出来了。
  “禀皇上,起火的原因好像是厨房的小太监不小心碰碎了油罐,那些油遇了明火,这才熊熊燃烧了起来,船便是这样烧毁的!江面上已经搜索过来,未能……未能找寻到皇后娘娘……”
  薛慕娴顿时配合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拿帕子掩着唇,“怎么……怎么会这样?”那惊惧的样子,就好像真的一样。
  柳茹馨这回怔在了原地,原本已经演足了戏了,可真到了侍卫回禀结果的时候,还是微微愣了一愣。
  皇后出事,嫔妃们基本上都已经到场跪在地上了抽泣了,就算心里没有为了做给皇上看,也得哭上一哭,况且中宫出事,毫无反应日后是要落人口实的。
  这场景便宛如温映寒落水那日,德坤宫外跪了一地的嫔妃和宫女,每个人都按着帕子掩面啜泣,实则遮掩的是窃喜的心。
  温映寒站在暗处远远地望着这群人,那日的场景她未得见,今日算是看遍了。
  薛慕娴随着众人假作哭泣,她跪得离沈凌渊最近,故意发出了些声响,“皇、皇后娘娘……”那样子一顿哽咽得像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只想引起沈凌渊的注意。
  温映寒在人群中望见了她哥哥的身影,知道是时候了。
  “本宫真未想到,薛妃竟会如此的伤心。”她声音一字一顿,越过人群时抬手摘下身上的兜帽与披风,深蓝色的银牡丹花纹锦袍上绣着一只腾飞的凤鸟,长发轻挽,琥珀色的眸子里透着人如其名的寒光。
  温映寒淡淡地望在满是震惊的薛慕娴身上,微微一望便收了视线,毕恭毕敬地朝沈凌渊行了一礼,“臣妾给皇上请安,臣妾来迟了,还请皇上恕罪。”
  沈凌渊望见她,深沉的凤眸间终于涌现起些许变化了,他薄唇微微动了动“皇后无事就好。”
  温映寒一怔,虽然知道沈凌渊一贯沉稳,可眼下听着他这语气,不知为何,蓦地有了种他可能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她随即恍了恍神,下意识地抬眸望了沈凌渊一眼,可对方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许是她想多了……
  温映寒稳了稳心神,看向刚刚那个像沈凌渊禀报状况的侍卫,“你说已经搜索过江面了,却未能寻到本宫,可本宫就是被人从江面救上来的,你竟都不知晓的吗?”
  那个侍卫显然也慌了,压根提前没构想过现在的状况,“许……许是卑职刚刚未统计清楚,是、是卑职失职了!”
  “你何止是失职,江面上的情况弄不清,船沉没的原因倒是清楚得很。”
  侍卫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望向薛慕娴求助
  ,然而薛慕娴此时已经是自身难保了。
  温映寒微微福了福身,“皇上,臣妾的船只沉没,并非小太监的不当心,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凌渊垂眸将温映寒的神情尽收眼底,深黑色的凤眸间眸光深沉,他停顿了一下,抬手将她扶了起来。
  沈凌渊声音低沉平缓“说给朕听。”
  温映寒身子微微僵了僵,她人刚从江面上回来,四肢皆是冷的,沈凌渊温热的手掌握着她的胳膊,如此近的距离倒不像是在这纷乱的岸边,而像是他们平常在宫中相处那样。
  “有人在臣妾的船上故意纵火,还锁上了臣妾船舱的大门,幸而小顺子及时出现将门撞开救了臣妾,臣妾这才得以逃生……”
  说起来小顺子的出现确实是个意外,他们平安到了岸上,小顺子才和她解释,说是发现船舱起火了,却看见有人救皇后娘娘,这才不顾生命危险冲向了船舱将门撞开,将她和芸夏带了出来。
  时间紧迫,温映寒未能与他多说,只是叫芸夏先将他带下去,找个大夫给他瞧瞧。
  薛慕娴越听温映寒所述,手脚越是冰凉,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回得来!
  温映寒大致讲述了她逃生的过程,幸而有小顺子相助,让一切解释起来更加顺理成章了。东方既白,云雾散,周围的纷乱也逐渐静了下来。
  温映寒回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薛慕娴,她声音清冷“薛妃看见本宫出现在这里,挺惊讶失望的吧。”
  薛慕娴心里咯噔一声,“皇、皇后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皇后娘娘平安无事,嫔妾庆幸还来不及。”
  “你何必还编这些谎话,事到如今,还不肯招认你做了些什么吗?”
  薛慕娴抬眸看了一眼皇上,但见对方眸光微冷,寒意霎时间由脊柱向四肢漫延,“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温映寒淡淡地望向远处,“将人都带上来。”
  两个小太监被五花大绑着压跪到了众人面前,温映寒原本只发现了他们中放火的那个,另一个负责破坏船只的,还是温承修找到的。
  温承修身着藏青色狮纹官服,腰间佩着长剑,神情肃穆地从侍卫后面走了出来。
  他单膝跪地,“微臣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他抬手递上了重要的证物,“这个火折子便是从这两人身上搜到的,还有人证见到过他们白日里搬运酒坛和油罐,整件事情便是这两个人做下的!”
  温映寒缓缓开口“本宫记得,这两个人,是薛妃宫里的人。”
  温承修起身,走到那两人面前拔出佩剑,“说是谁指使你们做的?皇上面前还敢有半句假话,是要碎尸万段的。”
  两个小太监瑟缩成一团,“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是、是薛妃娘娘让我们做的啊!奴才们是被逼着做的!皇上饶命!”
  温承修抬眸示意站在后面的侍卫拿布堵了他们的嘴,转而望向薛慕娴。
  薛慕娴跌坐在地上,“不!不是我,与我无关,皇上相信我,不
  是我!”
  温承修收了佩剑,一声嗤笑,“也对,并不全是薛妃娘娘您,还有您家中在协助着。”
  他双手抱拳,“启禀皇上,微臣接到官府的禀告,说有船坞的工匠忽然来报官,说是有人要杀他们灭口。询问之下才得知,是有人命他们在一艘船上做了手脚,只要稍稍敲开一块板子,整艘船便会快速沉没。”
  温承修神情严肃,继续开口“要他们做事的人许下了重金的承诺,可到了兑现之时,等来的却不是重金,而是杀他们灭口的人,为保性命这几人才报的官。皇后娘娘所乘的,便是他们动过手脚的那条船,而要他们造船之人,便是薛妃的父亲,薛岸!”
  沈凌渊薄唇轻启“将人带上来。”
  温承修垂首领命,很快那几个工匠便一同跪在了众人面前。温承修厉声开口“还不从实招来!”
  几个工匠抹着泪,“草民!草民若知如此绝不会做下这样的事,都是都是薛大人逼迫的,若是不听从他的便要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若是听从了他的,便承诺给我们重金,可他实际上是想杀我们灭口的!”
  几个人哆哆嗦嗦地交代了不少,有的前言不搭后语,但意思却已经很清楚了,是薛岸逼他们给船做的手脚,为的就是要谋害皇后。
  温映寒眸光微冷,“如此多的证据,薛妃你还不认罪吗?”
  “不,不是这样的,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她失去了理智,妄图想抓住温映寒的衣角,“是你!是你!”
  两侧的侍卫立刻控制住了她,温映寒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却没发现是沈凌渊不动声色地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沈凌渊深黑色的凤眸里没有一点温度,看向薛慕娴的眸光宛如寒冬里的雪夜让人敬畏生寒,“薛氏,谋害中宫,罪无可恕,传朕旨意,今日起废为庶人,赐冷宫自尽,即刻发往皇城。”
  周围的妃子都禁了声,没人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结局。薛慕娴彻底跪坐在了地上,两边的侍卫将她带了下去。
  后面的事便成了对薛家的处理,温映寒知道一旦哥哥拿到了有关薛家贪污的账簿,便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朝中上奏,届时,便是薛家彻底垮塌之日。
  ……
  天快亮了,众人也悉数散去。沈凌渊带着温映寒回到了自己的船上,从下人手中接过了披风,抬手给她披在了肩上。
  宽大的兜帽掩住温映寒视线的那一刻,沈凌渊朝她身后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使了一个退下的神色。
  她既然始终没有同他开口,那便是想自己处理这件事的意思。
  他不会剥夺她想要自己处理事情的自由。
  在暗中保护好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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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东方既白,江面上的云雾稍散。船队暂且在江边休整,由于温映寒的船已经沉入江底,沈凌渊便下令先让她待在了自己的船上。
  温映寒被沈凌渊带回船舱里安置到床上的时候,脑海里还想着要跟他说几句话,然而紧绷的神经松缓下来以后,便愈发显得疲惫。
  昨晚大火中逃生,折腾了一整夜,这会子实在是有些乏了。刚沾枕头没多久,意识便被困倦拉扯着堕入黑暗,温映寒没过多久就半梦半醒了,朦胧之间她惦记着要等沈凌渊回来的事。
  外间时不时传来沈凌渊同她哥哥说话的声音,温映寒听着听着,便彻底睡熟了。
  由于这一场变故,原本的行程被耽搁了半日。
  温映寒醒来的时候没看见沈凌渊人哪里,倒是平常伺候她的那些宫女们全都回来,芸夏和明夏都守在她的床边,门口的地方还站着溪儿他们几个,温映寒一时恍惚,还以为这是在自己的船上。
  乍一看船舱里的光线还有些不适应,温映寒抬手遮了遮眼睛,缓了一会儿,温声开口“你们都回来了?”
  芸夏注意到自家娘娘醒了,半跪在床前,“嗯,都回来了,是皇上下的令。”
  温映寒默了默,胳膊撑在床榻上缓缓起身,昨日睡前还无事,这一觉醒来身上酸乏得很,也是之前天天待在宫中不走动,太久没有活动了,昨晚骤然做了那一系列逃离大火的事,身子多少有些不适应。
  “我睡了多久了?”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在什么时辰了?”
  芸夏如实开口道“已经过了午时了,皇上吩咐过让您好好休息,一会儿再请御医过来给您诊脉”
  “皇上呢?”
  明夏从一旁的架子上寻了一件衣服过来给温映寒披上,“皇上在处理薛家后续的事,吩咐了一会儿让御医过来先给您瞧瞧。”
  老话里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薛岸是先帝时期被任命的重要大臣,薛家在皇城之中也极具地位。
  想要彻底拔除根深蒂固的老臣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有关薛家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昨日只是一个开始。
  薛家自恃老臣贪污粮款,买卖官职,无恶不作。先帝留下来的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实则一切都是假象,有不附和薛家,为人清廉刚正的官员遭诬陷革职,也有不学无术之人通过献媚于薛岸得到了高官厚禄。
  内忧外患从未停歇过。新帝继位以后,薛家还想故技重施,诬陷镇北侯府,然而沈凌渊却与先帝不同。在时机未到前看似无波无澜,实则薛岸处处受制,没能办成一件事。
  直到昨日事发,薛家的人才恍然明白,原来皇帝早就有了要处理薛家之意了。一直以来,他们宛如跳梁小丑,一切的手段与算计都在沈凌渊的掌控之中,只不过他们还在沾沾自喜,不自知罢了。
  温映寒明白,薛家这次是走到尽头了,往后的朝局会有大变动,沈凌渊又要忙上一阵子了。
  昨日好在
  没有吸入太多的浓烟,逃出来的也及时,温映寒觉着自己身子没什么大事,垂眸披好了身上的衣服,下了床,叫她们几个过来替她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