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姜氶心上楼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一步踏下去,老半天了也没迈下另一步,跟慢动作回放似的,大理石地板光滑,映出他颓丧的脸和垂在身侧的手。
  此时是中午,楼梯间静得不像话,姜氶心没继续往上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能透过厚重的门窥见一个落寞的背影。
  他握紧了手里的纸盒,硬纸壳剐蹭手心,发出细微的声响。
  突然,从身后逼近一团寒气,姜氶心腰间一紧,没来得及惊呼,未完全脱口的质问声就被一只手堵回口中,他被拦腰拖拽几步撞进楼梯旁的储物间,脊背贴紧冰冷的墙壁,那只环在他腰际上的手早就在他紧贴上墙之时,准确无误地隔在了他后脑勺和墙壁之间。
  捂着他口鼻的那只手还在,姜氶心已经不叫了,高处的小窗框进柱状阳光,面前的人拿头抵着他,微微喘息,不是顾疏澜是谁?
  “叫啊?怎么不叫了?”顾疏澜把手放下,有些恶劣地看着姜氶心惊魂未定的眼睛。
  姜氶心缩在墙上不知作何反应,还枕着人家的手,那只手泡在水里太久,有些冰冷。明明没磕到墙上,但他还是晕乎乎的,小小声地,轻轻地,他叫了一声:“顾疏澜。”
  带点委屈,又混进一丝无措,顾疏澜被他连名带姓这么叫了一声,差点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你躲我?”顾疏澜眯着眼睛看姜氶心,闻到他身上的皂香。
  姜氶心摇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更不会挣扎,手头边上能发泄的东西也就是那纸盒,已经被他抓得掉出纸屑。
  他不说,那顾疏澜说,他戳着姜氶心的脸颊,戳得姜氶心歪了脑袋,戳得自己的手指头满是温热柔软的触感。
  “要划清界限就彻底一点,送药又算什么?”
  姜氶心被拘在墙上,面前的人压迫感越来越强,他也终于有了那么一丢丢抗拒的勇气,扭头躲掉那截手指,粗着脖子:“你不是不要吗?”边说边把手往身后藏。
  顾疏澜还是冷着脸,手不作声色地往下,去抓那截手腕,两人面上都是一派平静,底下两只手纠缠得厉害。
  顾疏澜顺着手腕往下,隔着纸盒奋力想挤进他指缝间,姜氶心挣扎,拿画笔的手劲不是吃素的,硬是不让他得逞。
  两人手上两不相让,顾疏澜嘴上也不依不饶:“路瑶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很恶心我吗?为什么要躲这么远?早餐不愿意一起吃,同一栋楼也不愿意一起待,是不是连空气都不想一起呼吸了?”
  “我不是……路瑶她根本——”
  “有人吗?里面有人吗?”保洁员廖阿姨听见动静敲门,姜氶心被吓得魂飞魄散,话没说完,纸盒也不要了,慌慌张张夺门而出,廖阿姨疑惑地看着姜氶心跑走,回头,顾疏澜举起一小盒药膏示意:“东西掉进来了,我们来找。”
  廖阿姨点点头,觉得有些奇怪,刚想问,顾疏澜就侧着身离去。
  顾疏澜上楼,哪里还能看得见姜氶心的身影,暗自吐槽:你是午夜十二点的辛德瑞拉吗?跑这么快!抓着药膏也觉得像遗失的水晶鞋。
  水晶鞋在手,辛德瑞拉能跑到哪里去?
  姜氶心以为自己的日子会不太好过,战战兢兢了一整天,觉都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刷牙、上楼吃早餐。
  端着温度正好的豆浆油条坐下,一口豆浆还没咽下去差点把他呛死!刚来的时候没有看见,现在发现顾疏澜坐在不惹眼的角落里,显然是知道他来了,但是无动于衷,慢条斯理地吃早餐。
  见他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姜氶心放下心,早餐吃得还算安稳,就是没人搭话有些寂寞,难得他嚼着油条发了好久的呆,人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离开的时候姜氶心没忘把自己和顾疏澜的那份餐具拿进厨房,顺便跟梁叔道谢,谢谢他提前把豆浆盛出来晾凉,梁叔摸不着头脑,说不是他啊,姜氶心傻眼,不是梁叔那还有谁?!
  姜氶心不知道今天顾疏澜有什么安排,想着提醒他一句今天学校有课,但是又站在人家门前不敢敲门,还是廖阿姨过来提醒他顾疏澜已经走了,去哪没说,反正就是不在房间里。
  姜氶心再次傻眼,他要去哪儿?
  姜照影见他傻站着实在滑稽,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说:“今天不是要去学校吗?怎么还没有出发啊?要迟到了。”
  姜氶心蔫蔫地应了一句,还站着不动,被姜照影推着走下楼,看见顾疏澜正站在车旁等他。
  莫名的兴奋,姜氶心跟姜照影说完再见就颠着背包跑过去。
  跑过去又记起两人昨天的对峙,飘着声音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怎么会?”顾疏澜淡淡地说,“再怎么不愿意也要善始善终的。”从始至终都距离车一米远,不靠近姜氶心,也不挪动。
  “不走吗?”姜氶心压下心中的失落问。
  顾疏澜指指迈腿跑过来的陈楷铭说:“你跟他一辆,我可以自己开。”说完就长腿跨过另一辆车,十分娴熟地启动,身子一晃,他加速冲出去。
  姜氶心抓着陈楷铭的肉手臂让他站稳,手忙脚乱地操纵汽车追上去。他想问早上的豆浆是他特意提前倒好的吗,想问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还想问冲那么前不怕他没跟上吗,可是他又踌躇,现在划清界线又说不上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也不错,虽然突兀,但是能避免尴尬。
  这么想着,虽然加速跟上去,但还是堪堪保持着距离跟在后面。
  在后面只能看见顾疏澜挺立的脊背和乌黑的后脑勺,车头的透视镜也只能反射到他线条清晰的下颌,他现在的脸色必定是冷漠,厌烦的吧。
  姜氶心腿夹着陈楷铭,问他:“冷不冷啊?今天早上的风好大啊。”
  陈楷铭摇摇头,手心贴在姜氶心手背上笑呵呵地说:“一点都不冷,氶心哥哥你的手好冰哦!”
  顾疏澜在前面听见小胖墩在咯咯地笑,心想着姜氶心应该改名,叫姜大心,心真大,背地里偷着乐吧,自己不去骚扰他他很清闲舒适吧。想着想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觉得风呼呼刮着脸真冷真麻。
  课程到了尾声,进展得很顺利,路瑶说得没错,就算她不在,姜氶心依旧能独当一面。
  顾疏澜站在教室最后,此时的姜氶心注意力全在课堂上,时不时要转身过去示范绘画技巧,根本不会注意到他,所以他现在的目光很贪婪,毫不掩饰他的喜欢和眷恋。
  那人躲他,不喜他,拒绝没有说出口,好人卡也没有发,单单只是冷落他,酸酸胀胀的无力感已经要将他吞没。
  他难过,失落,起起伏伏的情绪已将他大卸八块,但是仅仅只是站在远处能够注视着,他就能拾掇着又把自己拼好,去追随那抹乘着阳光的身影。
  他不愿意承认,父母离异,带给他的阴影比他想象的要大,他要强,生活独立,学习总不要商舜华操心,留学出国都是自己联系,他固执,所以把海翻过来都要找到当年的真相,但他也喜欢阳光,喜欢活泼,喜欢赤诚的心,所以他喜欢姜氶心。
  怎么样都喜欢,铺着画布抹颜料时喜欢,对自己有求必应喜欢,站在讲台上游刃有余讲课也喜欢,就连、就连姜氶心不愿意接受自己这件事发生了,他对姜氶心也讨厌不起来。
  我没救了!顾疏澜没头没尾发给徐晋这么一句话。
  “顾老师!”姜氶心在讲台上向他招手,顾疏澜受宠若惊,等着他讲接下来的话!
  “帮忙把小朋友们的绘画作业收一下,我再给他们示范一下十二生肖的画法。”
  “好。”
  小朋友很快跑过来,举着画纸“顾老师顾老师”地喊,比姜氶心叫得更甜,声音更大,但能在他脑子里回响的还是头一声。
  他笑着接过孩子们的画,一张一张用塑料薄膜隔开,然后小心装进文件袋里。
  窗外站着一个女生,痴痴地看进来,顾疏澜注意到了,把文件袋放在桌上,走出教室。
  “姜老师,顾老师走了!”小朋友扯扯姜氶心的衣服,扬着手里的画示意自己的作业没人收。
  姜氶心顺着小朋友的提示往外看去,正好看见顾疏澜跟着一个女生走远。
  “老师!颜料滴下来啦!”小朋友指着黑板大叫。
  “哦哦!抱歉抱歉,我们重新来。”
  “别再来招惹姜氶心。”顾疏澜找了一个拐角,嫌恶地把女生的手腕松开。
  “秦小琪,那天在篝火晚会上缠着姜氶心的人是你。”顾疏澜冷冷地说。
  秦小琪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揉揉手腕,不甘道:“据我所知他没有对象,也没有喜欢的人,我创造机会接近他,又不犯法,你凭什么指责我?”她喜欢姜氶心很久了,之前做姜氶心的助教的人一直是她,要不是这个男生突然插一脚,她早就跟姜氶心在一起了。
  “你的行为已经算是骚扰了,你没看见那天他有多抗拒吗?你一个女生,应该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顾疏澜话说得很重,但秦小琪爱而不得,哪里能听进去,欺身讥讽道:“关你什么事?姜氶心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多管闲事!”
  “我确实是拦不住你。”顾疏澜无意再跟她争辩,撂下一句“但有我在,我保证你不能接近姜氶心一厘米”就想走,秦小琪冷笑,拽着顾疏澜还要闹。
  顾疏澜钳制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却也不敢把她怎么样,拉拉扯扯,他觉得实在不好看,使力把她的手挣开就想走。
  谁知一回头,看见姜氶心就站在他身后。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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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氶心:你还懂辛德瑞拉?
  顾疏澜:商女士非要把《格林童话》当做我的睡前读物,我能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