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姜氶心?”顾疏澜扯了扯拦在自己腰上的那条手臂,没扯动。他现在真想收回昨晚关于姜氶心睡着时很安静的言论。
  “闹钟还没响呢,还没天亮……”姜氶心闭着眼嘟囔两句,脸在顾疏澜腰上蹭了蹭,手臂收紧抱娃娃似的抱紧顾疏澜的腰,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顾疏澜平躺着,一脸的视死如归,开始怀疑自己真的疏于锻炼到肚子上那层薄薄的肌肉变成软软的赘肉了吗?这姜氶心抱着自己像抱玩偶一样是怎么回事?
  关键是他的手有意无意碰到男人晨间不自觉过度激动的某处实在是太可怕了。顾疏澜不自然地弓着身子凑近他,手托着他的后脑勺想把他叫醒。
  “姜氶心?起床。”
  两人的距离说不上是近在咫尺,但顾疏澜就是能清清楚楚地看见覆在他有些粉红的脸颊上的绒毛,睫毛很长很密,像海水冲上岸时那层细密的浪花,让人忍不住想触碰,顾疏澜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伸出手,用指关节轻轻扫那层软软的睫毛,姜氶心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把顾疏澜吓了一跳,收回手的动作很仓皇,像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
  天渐渐亮了,晨光透过帐篷蔓延,让顾疏澜所有的动作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绪无所遁形。
  姜氶心什么都不知道,慢慢醒过来,用手遮了遮光线,既没有发现顾疏澜的恍惚也没有发现自己像抱维尼熊一样抱着别人,他整个人都跳起来,把顾疏澜吓了一跳!
  “糟了糟了!天亮了!”姜氶心原地跳脚,“怎么回事!我调了五点的闹钟怎么没响!”
  “我这是在哪儿?”姜氶心看着顾疏澜整个人都发懵,他不是跟赵原枝一个帐篷?
  还是顾疏澜镇静,他率先出帐篷把姜氶心画具扔进来,说:“现在还来得及。”
  “哦对对对!”姜氶心顶着一头乱发蹦蹦跳跳穿鞋出帐篷。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东边狂风乍起,海面上波涛汹涌,争抢着、咆哮着冲上沙岸,惊石飞檐,在飞跃中碎成碎雪样的浪花,到了岸边只剩点沫子,呼啸的海风却没有阻挡,破云而出,卷了淡咸味的水汽,又挟了枝头没散尽的叶香,全都鼓进那两个迎风而立的少年的衣服中。
  画架摆开,粉纸铺开,水胶带固定,调色板上群青色、柠檬黄、橘红色、赭石色用刮刀化开,圆头笔铺绘。前一秒还手忙脚乱的姜氶心,坐在画架前就像换了一个人,心无旁骛,眼中只剩下被半掩在乌云之后的圆日。
  顾疏澜默不作声,坐在姜氶心身边看他将橙黄色和白色涂料混合,半张脸都被那片抹开的橙光沾上,显出温暖又安静的气质来,少量水汽落到那两瓣用橙红色和白色才能调出浅暖色唇瓣中,清润得很。
  姜氶心皱了皱眉,准备好的大红色和橙红色都没用上,他运气不好,没能窥见天光大亮时万丈光芒破云而出的壮阔之景。
  顾疏澜顺着姜氶心的视线看去。天际边,层云四下退散,或轻浮在浅蓝色天幕中,或堆叠延伸拖出厚重长尾挡在浅橙色空中,焦点之处不过是被掩在厚实云层中的亮黄色,太阳始终不能挣脱而出。
  “这就是等了一晚上的日出吗?”顾疏澜替姜氶心失落,但姜氶心并不需要,那张白皙的小脸已经没有了刚睡醒时的懵懂,惊喜地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他说:“日出真美。”
  姜氶心继续作画,顾疏澜看着他移不开眼睛,没注意突然集聚起来乌云又渐渐把那片光芒遮挡住,他也没能抓住那片蔚蓝之海突然变得透亮的瞬间,只默默嚼着姜氶心刚才的那句话。
  “好冷!”姜氶心突然握住了顾疏澜的手,握笔太久,手都被冻得发凉,顾疏澜手背上那阵凉意一触即分,他还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被我冻懵了吗?”迎风吹了好久,升温的太阳又久久不出,姜氶心受不住,打了个冷战,细胳膊细腿的起了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嗯?”姜氶心那张沾了颜料的手又被顾疏澜握在手里,很突然。
  “帮你暖暖。”
  赵原枝终于醒了,揉着眼睛出来,就看见顾疏澜和姜氶心靠坐在一起,旁边还晾着姜氶心刚画好的画。
  “嚯!都画完了?”赵原枝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开口,眼睛挤出水汽,视线模糊间没看清那两人太过刻意地分隔开来。
  姜氶心:“你怎么才醒?”
  顾疏澜:“你怎么就醒了?”
  赵原枝不时不知道作何回答,揉着眼睛的手放下来,眼底是两团厚重的黑眼圈,他吐出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冲姜氶心抱怨:“昨晚你去哪儿?大半夜没看见你,以为你被山猫叼走了,不是告诉你入了夜别乱跑吗?”
  姜氶心不乐意了,辩道:“你那是担心我吗?根本就是因为你自己胆唔!赵原枝!放开我!”姜氶心话还没说完呢,就被赵原枝捂住了嘴。赵原枝瞥了一眼那边好奇打量的顾疏澜,这姜氶心介绍认识的朋友的确是仗义又好说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顾疏澜确实是激起了他同性之间的微妙的竞争心理,不想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姜氶心再三保证不会说出去,还差点被逼得发毒誓,这才从赵原枝的手中逃脱。那头赵原枝还在嘟嘟囔囔,这边姜氶心后知后觉地问顾疏澜:“我昨晚在你那睡的?”
  顾疏澜点点头。
  姜氶心默了一会,踌躇道:“那我睡觉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我睡觉挺老实的。”
  顾疏澜看他那张没有任何自知之明的认真的脸,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还好。”姜氶心释然一笑,又凑过去取笑赵原枝。
  姜氶心和赵原枝嘻嘻哈哈又闹在一团,顾疏澜没理他俩独自进帐篷收拾东西,赵原枝眼尖地看见,拉着姜氶心小声说:“他应该很快就会走了吧?”
  姜氶心有些懵,不懂就问:“你怎么知道?他跟你说的?”
  赵原枝摇摇头,高深莫测道:“这你还想不清楚?”后仰着脑袋斜眼看姜氶心,被姜氶心白了一眼,这才娓娓道来,“他这次来就是来找人,现在人找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姜氶心下意识想否认,但心里已经对赵原枝的说法已经信了九分,回头看了一眼顾疏澜,他正坐在帐篷里端着手机看得认真。姜氶心不由地联想,他是不是票已经买好了?回去就会退房?来南宜岛这段时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酒店里,很多著名景点都没有看到,会不会可惜?
  三个人磨磨蹭蹭中午才回到家,姜氶心抱着画箱正要进门呢,被隔壁的陈叔叔叫住。
  “氶心回来啦?又去写生了?”陈奇拦住姜氶心跟他说,“你妈妈今天有事出去了,没空给你做饭,来我家吃吧!你陈阿姨正好也做完午饭了,来吧,这个小帅哥是你的朋友吗?一起来一起来。”
  姜氶心给陈奇和顾疏澜相互简单介绍了一下,正要问自己老妈去哪儿了,一下没注意画箱被陈奇抢了过去,他只好碰碰顾疏澜的手臂问他在隔壁吃可以吗,顾疏澜点点头。
  陈奇摸摸自己的青皮脑门,嗓门极大,门外讲话门内也能听见,只听他说:“今天你陈叔叔我亲自下厨,炖的鸡汤还有回锅肉这味道你们俩可要记清楚啊!以后隔着一条街闻到不用怀疑,就是你陈叔亲自掌勺!”
  门里的陈楷铭一听,颠颠地跑出来,小脸一皱,指着自己父亲拆台:“爸爸你胡说八道,菜都是妈妈做的!”陈奇赶紧把小儿子抱起来捏捏小胖脸,佯装生气道:“你老爸我切菜洗菜都不算了?你才是吃白食的呢!”小胖乱扭,陈奇差点就抱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方桌边把人放下,又灶房里喊:“再添两副碗筷!小姜和小顾来吃饭!”
  姜氶心一面走一面跟顾疏澜介绍,陈叔叔主要为岛上的游客提供汽车和电动车之类的出行工具,平时也会开着观光车带游客环岛游,跟姜照影的民宿挨着,帮忙接送民宿里的客人都很爽快,还不忘夸一夸陈阿姨家自酿的海鲜酱一绝。
  灶房里忙碌着母女俩,陈愿馨听见声响探出一颗好奇的头,又迅速变了张羞红的脸把头收了回去,不一会儿母女俩就挤眉弄眼地一起端着菜出来了。
  小院的葡萄藤下放了张专门用来吃饭的八仙桌,姜氶心和顾疏澜坐一张长凳,夫妻俩一张,陈楷铭由着陈愿馨喂饭坐在了一起,还有一条凳被一只叫“发财”的大金毛占据。
  “小顾跟氶心一样大吧?都是16岁。”陈阿姨装了两碗鸡汤放到两人面前。
  顾疏澜笑着道谢,解释道:“我17。”
  “哦,17啊,有点小啊。”陈阿姨有点失望,夹菜的筷子收了回来,被自家女儿碰了一下又紧着问:“谈过朋友吗?”
  “咳!”姜氶心呛了一下,听见顾疏澜从善如流地回答:“还没有,还在读书。”
  陈阿姨还不放弃,笑得温柔又善解人意,说:“南宜岛上的姑娘谈朋友早,结婚也早,我觉得挺好,不搞外面年轻人分分合合那套。”没等顾疏澜回答她就被陈奇撞了一下手肘。
  “哎呦,你看我,就是太敏感了,自家女儿漂亮又能干,就怕嫁不出去。”陈阿姨点到为止,又催着两人吃饭。
  “姐姐!这是姜!不是鸡肉!”专注吃饭的陈小胖把喂进口的饭吐在桌上,不满地嘟囔,陈愿馨心不在焉,拍着自家弟弟的肩膀发出罢工请求:“姐姐还没吃呢,你自己吃吧。”
  “小顾在岛上住了蛮久了吧?氶心,你带人家把景点都看完了吗?”陈奇随口问。
  姜氶心笑着摇摇头,被陈奇点醒,顾疏澜光在民宿里晃,还没游完岛上的景点呢,千万不要留遗憾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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