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江峋没回秦家,将秦容送到门口,一脚油门,卷着车尾车消失在夜色。
  推开门,房间里凉意深重,额前的伤口又在泛着疼,密密麻麻席卷而来,秦容疲倦的坐到床边,如一尊雕像的坐了许久,他才动了动身体,抱起枕头,捂在口鼻,鼻翼翕动。
  淡淡快消失的奶香,与春末桃子香,融洽的混合在一起,仿佛一杯蜜桃奶露。
  奶香是秦念的,桃子香是江峋的。
  这两种味道在鼻腔里反复翻涌。
  他弯腰,拉开床头柜,里面只摆了一个玻璃罐,上面的标签已经泛黄了,装着大半瓶的桃味硬糖。
  扭开,浓郁的桃子甜味飘散在空气中,秦容闭紧眼,深嗅着,像迷失在沙漠里的旅人,终于在濒死前捡到了一瓶水,拼命汲取水液,来挽救自己的生命。
  这样的动作保持了三五分钟,秦容又从玻璃罐里拿出了一颗糖,硬糖的包装是极为老式的,没有封口,裹了一层白塑料纸,然后用彩色的锡纸缠了几圈,在两端旋转扭紧。
  他沿着纹路扯开糖纸,整个过程,轻柔且小心翼翼,他不像在拆一颗糖,更像是在触碰价值连城的珍宝。
  把糖丢进嘴里,甜到骨子里的糖味迸发在唇she间,余味夹杂着桃子的气味,以及一股淡淡的苦味。
  这一夜,秦容瞪着天花板,硬熬到了天亮。
  霜城共有三所omega专校,分别是玉秀、青大、东林,其中东林校史悠久,建校至今已过百年,地址落于江水一带,因出色的师资环境,及其开明的教学方式,连续几十年评进全国omega十大高校。
  而秦容今日演讲的学校,便在东林。
  做为一所omega专校,东林从校董到老师再至学生,一律是omega,所以秦容一个alpha出现在东林里,引起了不少学生的好奇躁动,在他没到前,演讲的大会堂已经坐满了人。
  听说是个大帅哥!
  我看到了,刚刚在门口,真的好帅!春心荡漾了!他有没有omega啊?
  有了吧!毕竟那么帅,肯定早被人下手了,玉玉你看到了吗?
  被称为玉玉的omega眉稍轻扬,唇角划出一道嘲讽,不阴不阳的说,一个alpha来omega专校演讲,真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安不了好心。
  他旁边的omega有些不乐意了,玉玉,你怎么这么说啊?
  不是吗?alpha恨不得我们这群omega除了安抚他们的情yu,就是在家里当个生育工具,他来演讲能说什么?无非又是那些陈词滥调,什么omega该以家庭为重心,听得人就想呕。
  也是omega皱了皱眉,像不理解的道:但没错啊,我们omega不该就以家庭为重吗?
  傅玉砚瞧了他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的道:大哥,什么年代了,你脑子里怎么还净装着相夫教子,我看你家里就不该让你来上学,回去嫁人得了!
  omega被傅玉砚凶到,小声嘟哝,就是为了嫁个更好的,所以才送我来读书啊。
  傅玉砚嘴张了张,正打算说些什么,四周蓦地安静下来,他心有所感的望向演讲台。
  台中央站了个男人,修身玉立,额前是乌黑的发,尽管嘴上戴着止咬器,也掩盖不住霜雪昳丽般的面容。
  傅玉砚瞳孔一缩,满腔的不屑在瞬间平静,沉入海底,除了一些特定要求的场所,极少有alpha会戴止咬器,过往来演讲的alpha从没有将止咬器戴上过,那怕是做做样子也无人。
  男人开口了,声线清亮,犹如玉石落珠盘。
  各位同学们好,我是秦容,今天,很荣幸站在这里
  秦容目光扫过底下乌泱泱一片,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他有稍许紧张,可他仍是从容有度的,连唇角的笑容都在精算好的最佳弧度。
  首先,我想问大家,你知道全国有多少omega接受过高等教育吗?
  鸦雀无声。
  秦容缓缓一笑,将极其可怖的数字道了出来,全国有55%的o人种受过教育,其中只有8%的o人种接受过高等教育。这个比例在a人种的70%,乃至b人种的57%面前不值一提。
  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难道o人种的基因链里有什么智力缺陷吗?
  并不是,据研究表明,abo三个人种,除了体力上会有明显区别外,其他的完全处在同一平均线上。
  那为什么o人种的高等教育比例如此之低?因为供o人种接受高等教育的机构学院,在全国不超过两百家,而偌大的霜城,也仅仅只有三家。
  不仅如此,o人种的omega专校高考分数线在620分,可a人种最顶尖的学府才630分。
  而能考入a人种顶级学府的o人种,因为omega的身份,只能去师资环境各方面连a人种中游水平的大学都达不到的omega专校。
  各位看出差距了吗?
  秦容扫视台下,扫到最边缘处时,他忽然停顿了一下,他好像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但等他再看时,又不见了。
  看错了吧,秦容收回神,重新把注意力放回演讲上。
  今天,我站在这个台上跟在座的各位说这些,并不是我要去创办o人种的顶尖学院,而是我希望各位明白,o人种需要的是公平,是平等权利,o人种应该与a人种b人种一样,拥有上正常学校的权利,让更多有能力却没机会的omega,拥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
  也许这一天,我们这一辈的人可能都无法看到,但只有我们努力去争取了,未来的下一辈才会有机会。
  秦容顿了顿,他将手缓缓贴上胸膛,一人发声,无人能闻,可千千万万人一起发声,便如鸿蒙之音,将响彻云霄。
  语落,秦容弯腰鞠了一躬,他弯腰的刹那,掌声如潮水经久不息。
  玉玉,omega眼眶湿润,原来有那么多人都上不了大学吗?
  傅玉砚死死盯着秦容,胸口剧烈的颤抖着,他嗯了声。
  在场的除了学生,还有记者,不过,他们对秦容的演讲没什么兴趣,更多的是想探听到秦氏掌权人的更换秘辛,演讲后,他们团团围住秦容,秦先生,关于秦氏高层变动,在秦董事长去世前,您就知道了吗?
  秦容颔首,狭长的眼微微扫过问这个问题的记者,记者突然打了个寒颤,秦容手底下的人立马道,请不要问无关此次活动的问题。
  秦总,你做为alpha,却来omega专校演讲如此煽动情绪的主题,您有没有觉得不妥?有没有考虑到这样会不会影响到ao人种间的关系?
  这个人发言尖而刻薄,让人听到直感不舒服,但秦容没什么反应,他平铺直叙道:我并不认为陈述事实是在煽动情绪。
  可您是alpha。
  言下之意,一个alpha怎么能为omega说话呢?
  秦容道:在是alpha前,我先是人。
  此话一出,堵的记者哑口无言。
  演讲结束后,秦容与校长交谈了半个小时,简单的聊了一下资助图书馆的事,聊得差不多了,秦容便从后门走了,前门有太多omega围住,水泄不通。
  他刚踏出去,突然被身后一道清亮的嗓音喊住,秦先生!
  秦容闻声回头,一位穿着卫衣的omega,扶着墙边直喘气,看得出来是跑过来的,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叫傅玉砚,您今天的演讲很棒!
  秦容稍显冷淡的笑了一下,谢谢。他抬起手表,看了一眼。
  傅玉砚立马道:我是不是耽误您吗时间了?不好意思!就是想问问您,您的公司会应招omega吗?
  很少有大公司会应招未婚omega,就连已婚的,婚龄要求也要在5年以上,且进公司前需签不生育保证书。
  傅玉砚简短的介绍了一下他所学专业,口齿清晰,从容有度,表现出来的台风稳健,是块好料子。
  秦容微瞥了下助理,助理极有眼色的递了张名片上去。
  傅玉砚眼都亮了,谢谢秦先生!
  秦容颔首,应下这句谢,他还要回公司,不能再逗留,再见。
  他径直朝后门走去,东林后门人烟稀少,连车辆都甚少经过。
  但秦容出去时,却见有辆越野车停在马路边,车型豪迈,是辆改装过的,不过,秦容对车没什么兴趣,惊艳之感不过三五秒就消失了。
  这时,越野车的车门忽然开了,正巧挡在他的路,一只手臂漫不经心地搭在车门上,双指间夹了根香烟。
  哥哥,车门后冒出张熟悉的脸,一张脸色不太好看的脸。
  秦容还没来得及疑惑江峋怎么出现在这,江峋长臂一捞,车门一关,秦容就被轻而易举的捞进了车里。
  此时,去找车的助理回来了,一头雾水,小秦总呢?我放在这,那么大的一个秦总呢?
  车内,江峋语气不善,你对那个omega笑什么?
  秦容被压得难受,但他未动手去推开江峋,你看错了。
  江峋说:放屁,他有些咬牙切齿。
  秦容都没对他笑过。
  【作者有话说】:演讲稿的内容就是我胡编乱造的!遣词造句上有不妥的,大家就当个乐,看看就过去了!
  感谢笕打赏的三叶虫*1
  第十一章 不准对其他人笑
  车厢里空气流通不畅,被江峋压着,秦容的脸色在变差,犹如掌心流失的沙石,缓慢却可见,像是为了不让秦容好受,额头的伤口也不识趣的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秦容直直的平视江峋,语气平稳,但细下听来,里面夹杂着一股无可奈何,他是个omega。
  那又如何?江峋眉稍微挑,显得霸道又专横,他恶狠狠的露出獠牙,不准对其他人笑,omega不行,beta不行,alpha更不行。
  这要求着实过份了,可恍惚间,又让秦容觉得熟悉,疼痛漫进脑海,牵引住了神经,在一扯一扯的跳疼中,秦容想起这股熟悉的来源。
  江峋同他表白时,也说过这一番言语。
  你不准喜欢omega,beta也不行!
  你只能喜欢我!
  少年的身影已经逐渐有了男人的影子,只不过说出来的话,依旧透着少年独有的意气。
  不论是从前喜欢他时,亦或是现在恨他,江峋都像条极度护食的恶犬,不允许任何人觊觎秦容一眼。
  不过,少年时尚懂收敛,年纪大了反而更变本加厉。
  记忆中的少年渐渐与正前的男人贴合在了一起,秦容仿佛在一瞬间,回到了多年前,他呼吸稍紧,嘴唇翕动,控制不住的道了一句好。
  这句好同样在江峋的意料之外,他异样的直起身体,视线缓慢在秦容脸上横扫,企图从他的表情中,搜寻到些什么,可显然他一无所获,最后他皱起眉起身,翻到驾驶位上,掏出烟盒,叨了根放在嘴里。
  良久,他才咬着牙根,低骂道:骗子。
  他说的轻,仍旧没逃过秦容的耳,秦容眸光黯了一瞬,默然应下这句骗子。
  他确实骗过江峋,被他叫做骗子亦无可厚非。
  气氛陡然沉默,江峋倚在椅背,手指拔弄着打火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像一根鼓棒,不断的敲击着秦容的内心。
  秦容抿了抿唇,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但他不能保证下一次见到江峋是什么时候,江峋又是怎样的心情,会不会被现在更糟糕。
  你能让阿泽把念念送回来吗?
  昨晚他就打算问了,可江峋离开的太快,一点机会没留给他。
  江峋拔弄打火机的动作僵滞了,而后,他嘲讽的望向秦容,唇角傲慢的翘起,我就说,你为什么会这么顺着我,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不是,秦容微微拧眉,江峋是怎么把这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联想到一块的。
  那不然?江峋卷着戾气,嗤笑道:前几次我碰你一下,你就避我如毒蝎,恨不能逃得远远的。
  你
  江峋根本不想听秦容解释,冷着脸挥手打断他的话,再跟你说一次,我讨厌小杂种,讨厌到江峋靠近秦容,戾气仿佛化为实质,溢满他的眉眼,语调里是不加掩饰的残忍,想要一手掐死他。
  秦容的眼神一下子慌了,江峋没理会,把手贴到秦容的腹部,微微收紧,他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你的?
  刺骨凉意从头顶直窜脚底,呼出来的气都稍带着冷,秦容颤着唇,攥住江峋的手腕,他与江峋之间,稍微平静的湖面,登时波澜四起。
  你是怎么也不肯将念念还给我了吗?
  江峋毫不犹豫,对。他抵住秦容的身体,声音又变回漫不经心,他蹭了蹭秦容脖颈,只要哥哥你乖乖的,我不会动小杂种。
  温热的气息落下,却不能给秦容带来一丝暖意,他痛苦绝望的闭了闭眼。
  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他做的决定,无意间把软肋亲手递到了江峋手中,使得他寸步难行。
  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江峋。
  无力苍凉的感觉席卷全身,秦容连推开江峋的力气都没有了。
  傍晚,秦容照旧接到了秦念的视频通话。
  小小一团的孩子,窝在床上睡觉。
  阿泽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解说了下秦念一整天干了些什么,瞧起来颇有几分老父亲的风范。
  虽然江峋不肯将秦念还他,但也未苛待于他,这让秦容稍稍放松了些。
  陈叔敲门道:容先生,前两天那个omega又来了。
  秦宅的人统统称秦容一句容先生。
  秦容说:告诉他江峋不在。
  陈叔顿了顿说:他说是来找您的,您看您要见吗?
  找他的?
  秦容蹙眉,正打算拒绝,可蓦然间想到他高高隆起的肚子,又改了口,让他进来。
  披了件外套下楼,孙秀已经坐到沙发上了,屁股只挨了一点点边,头发散乱脸白唇干,看起来憔悴又惶恐。
  秦总!孙秀听到声音,眼晴里带了丝希望,动作急猛的跪在秦容腿边,眼泪鼻涕齐流,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
  这是江峋的人,求也该去江峋,怎么求到他这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