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隔日,送走陈伯昌陈仲昌兄弟俩,陈前独自去了祖坟,跪在原主娘的坟前,“对不住,占了你儿子的身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儿女。你安息吧。”
  陈前郑重磕了九个头。
  趁着办护照期间,陈前叫来一家子人说搬家的事。
  大美却道:“爹,我就不跟你过来了。我们在家里的田地的新品种粮食快成熟了,我们得守着。”
  “那里不能种粮食?这边又不是没有田地。还有,你们准备种一辈子的田?”自始陈前就觉得大美吃得苦最多,最孝顺,可日子过得最不好,如今他有钱了,就不准备让大美下地干活。
  梁重种了好几年的田,也培育了不少的新品种,可成效都不乐观,虽然能增产一些,但比起他想好的产量差老远不来。他有时候也在想,他是不是能力有限,培养不出高产粮。
  “你们都种了好几年了,难道非要撞南墙才成?就不能换个想法,转变一下思路?干点别的?”
  犹如一道闪电在他脑海里劈过,梁重忽地激动地道:“爹,你说的对,我是该转换一下思路。”
  高产量他培养不出来,可以从质上面提高啊。他记得去年种的一茬粮,大美就说好吃。
  梁重匆匆地道:“爹,我有新的想法了,我要重新培育一种稻种。”
  陈前:“……”敢情话都白说了。
  算了,算了,子孙有子孙的福,他就不操心了,反正他有钱了。
  “你们爷给爹留下一笔钱,存在瑞士,等我取出来,你们一人给十万,你们想干嘛就干嘛。”陈前许下诺言,又对四美道:“你看你要不要去美国上大学?”
  四美还没说话,六美先叫起来,“爹,我要去美国读高中。”她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去美国上学不用考试,陈前不提,她也要提的。
  “去,谁愿意去就去。”
  四美想了想,道:“爹,我先在京城上大学,到时候再去国外看看。”
  六美七美金宝,年纪小,王小草不放心,硬是不准他们去国外上学,说过几年再去。
  六美差点哭出来,她还得参加中考。
  陈前惦记着银行里的钱,毕竟没有到手上总是不踏实。
  搬家也匆匆忙忙的,回到金堂村请全村的人吃了酒席就带着一家老小离开了村子。
  朱家厚着脸皮去吃了一顿,回到家里,方春不住地埋怨,“姑也是没有成算的,明知道陈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自己又是个下人,都不知道好生照顾,照顾得好的,陈前能不念养恩?如今她不就是老太太一个,享不完的福。结果她心黑,明明是个下人偏要当主子,这下子好了,把命都丢了,拖累我们家跟着倒霉……”
  自朱来富所谓的梦游杀人,朱家在村子里的名声极坏,有什么事又累工分又少的活准分到朱家头上。磕磕拌拌过了这些年,包产到户,朱家才好点,可惜儿子不争气,和别人的媳妇乱搞给判刑坐了牢,如今还在牢里。媳妇也跑了,留下个小孙子给方春老两口养活。
  朱来富越发的阴鸷,长年难得开口说话。听了媳妇的话,难得说道:“可不是,当初我们是不知情,爹娘知情,都不知道劝劝姑姑,爹娘糊涂……要不然,今天我就是坐上客,是陈前的兄长,他指甲缝里随便漏点都够我们吃活一辈子的……”
  两口子说话没有避着人,声音又大,上房的朱老头两口子自然听得清。
  “当初是我们想差了,要是……。朱老太太一声哀叹,悔不当初啊。
  朱老猛吸着烟袋没说话,白花的头发越显苍老。
  付槐花却得意地对当家的道:“等着,等我找七丫去,我肚子里的种有了钱能不孝敬亲娘,那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
  朱来贵不置可否。
  儿子儿媳听了,不住地奉承付槐花又出主意,怎么说服陈七美,该要多少钱。
  陈前出了村直奔机场跟三美江海汇合,毕竟第一次出国,出过国的闺女女婿陪伴,陈前心中踏实。
  一行人先去美国,匆匆去陈家拜见,又去陈景州身上住的别墅歇过一晚,就急急地赶往瑞士。
  陈前坐在贵宾室,看着一亿变成二亿,手抖得停不下来,双目呆滞,“你们没有弄错?”
  “先生,没有错。这是美元,今日对人民币的汇率是一比二,正好二亿。”
  陈前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决定一回去就告诉四美六美七美她们,他不再操心她们的婚嫁,爱嫁谁就嫁谁,即便是个穷光蛋,他也认了,只是别问他要钱,要也不给!
  这些钱都是他的!
  啊……
  他妈的,老子太有钱了!
  第81章 番外一
  王小草出生时就跛脚, 险些让王父给扔到山上, 祭了山神。还是王家奶奶阻止儿子, 再是跛脚,好歹是个姑娘,长大以后能换点钱,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王家住山里,四面八方都是山,开耕出来的土也是在山里,一家子人的吃喝全靠山里。在这种环境下男人尤显珍贵, 尤其是会打猎的男人, 相应的,女人的功能就是给兄弟换亲。
  王小草自小知道自己腿脚不灵便, 怕家里不愿意白养着她, 干活从来不喊累,拖着一条腿像一个男人样干活, 除了不能上山打猎外。
  很快,王小草长到十八岁,因为跛脚,她的婚事成了老大难, 村子里的人看不上她,山下的人更看不上她。即便她日日埋头苦干,地里家里活都一把抓,仍不能让家里人开心,大嫂弟妹更是说没有养大/小姑子的理。
  或许王小草日日求山神心诚, 终于有一天山下有人愿意买下她。王家人简直不敢相信有这么好的事。他们山里的人不论是嫁出去还是娶进来都不容易,怎么会有人愿意花钱买一个山里姑娘,还跛脚。转瞬,他们就明白那山下的男人一定有问题,不是老的厉害就是身上残缺的厉害。当然只要能赶紧把家中的老姑娘弄出去,其余的都是小事。
  王小草也觉得此婚事不对劲,但比起在山上日日苦熬,出去走一遭也未必是坏事。成亲那天,王小草见新郎竟是一个年轻男人,比她小一岁的男人,她简直不敢相信。待她确定真的是嫁给一个年轻男人,她像山神起誓,她会一辈子对婆婆和当家的好。
  但奇怪的是,每天她和当家的都在给朱家干活,从地里到家里。朱家的柴火是当家的捡回来砍发码好,朱家的水是当家的挑。朱家的衣服是她洗,朱家的屋子是她打扫收拾,晚上她俩还侍候朱家人洗脚,干了这么多的活,他俩吃的永远是朱家吃剩下的,或是差的黑面黑米野菜,就跟她们两口子是朱家的奴才一样。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当家的告诉她朱家养大了他,所以他要好好孝顺朱家。于是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苦和累吃得差不是最难忍受的,最难的是朱家人看他们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恩赐的眼神,总让她以为自己是朱家的下人。
  她把自己的感觉告诉当家的,得来一顿打,说她挑唆他和婆婆的关系,说她让他不孝!
  渐渐地,她发现乡下的日子比在山里还难熬,在山里,她受不了,还有一个山神庙让她去祭拜,然而在这里没有人可以让她诉说。
  再后来,她生了大丫。因为生的是女儿,婆婆大骂一顿,连蛋都没有给她吃一口,就撵她下地干活。大概是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当家的对大丫疼爱有加,爱物及物,他偷偷地忙她干活,找野果子,挑鸟蛋给她吃。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苦,她的心总是甜的。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过持续一年多,大丫能下地走路喊人。她又怀上了,这次当家的心心念念是儿子,结果生下的又是一个丫头,还是一个病弱的丫头。当然没人告诉她,她本来是难产,全靠丫头命大活下来,只是到底在肚子里憋久了,伤了根本,看起来瘦弱养不活的样子。她原以为这个孩子会被扔掉,不想婆婆瞅了一眼后,却让好好养活,就真的只是养活。所以二丫从小到大都是一副瘦弱的样子,风都能吹跑。
  可她根本没有空闲担心,因为她的活越来越多。解放后,朱家的田地给收了,朱家心里憋着一股气,天天拿她和当家的两口子出气,拼命地折磨他们,折磨的她都忘了思考,忘了天是蓝的水是绿的。
  后来一二年,她没有怀上,婆婆天天坐在屋里骂她上辈子没积德生不出儿子,,给她洗脚的时候,还是不是泼倒她一身。
  再后来,她又怀上了,人人都说她这次准怀的是一个儿子。婆婆难得对她露出笑脸,还让当家的给她找吃的,那几个月,她是几年来吃的最好最痛快的时候,起码偶尔能吃个鸟蛋不能偷偷摸摸像个贼似的。
  然而老天爷并没有如她的愿,依旧给她送来一个丫头片子。那天,婆婆和当家的齐齐垮了脸,准备好的男娃衣服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没有人管她没有人管那个哭闹不已的婴儿。还是她那个五岁的大丫忙前忙后,给她水喝,照顾她,照顾婴儿。
  她不怪他们,谁让她生了三个丫头,她只怪自己只恨自己怎么就没生出一个带把的。
  然而事情并没算完,婆婆不知道从那里找出来的偏方,说要狠狠的抽打丫头们才能生出儿子来。
  手指粗细的荆条三尺长,上面布满细细的刺,她看着都觉得吓人。然而婆婆却拿着这样的荆条递给丈夫,让他狠狠的抽打。作为第一个孩子,当家的对大丫多少有些喜爱的,看着瘦瘦的大丫,当家的的手怎么也抽不下去。
  当时她很生气,她觉得她生了这几个女儿,也是因为这几个女儿抬胎太快,抢了男娃娃的路,她想当家的狠狠地抽大丫二丫,让她以后能怀上个男娃。
  或许跟她有同样想法,婆婆气当家的不争所,先用荆条抽了丈夫一顿,边抽边骂:“这个窝囊废,要让陈家断子绝孙,还不如我抽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抽得当家的浑身是血,血葫芦一个,她才罢手。又开始抽打大丫,“你爹舍不得抽你,我来抽,抽死你们这些女娃,以后不准来我们陈家投胎。”
  或许婆婆的话起了作用,当家的拿过荆条抽打起来,大丫二丫抽得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血肉翻飞。
  她给吓住了,躲在一边紧紧地抱住三丫,她怕他们会抽打还是幼儿的三丫,也怕那荆条会随时落在她身上。之前想着抽打丫头吓跑女娃的想法早跑到爪哇国去,她蜷缩着身子,把脑袋埋在怀里,以为这样就可以看不见听不见。
  然而她并没有躲过,当家的抽红了眼,对着她劈头盖脸地抽下来,一边抽一边骂不该娶了她这个不会生儿子的婆娘。
  那天,三尺长的荆条给血染得通红通红。
  后来,她偶尔会被抽上一二回。大多数是几个丫头给当家的抽,看得多了,她内心渐渐麻木,谁让她们出生就是个丫头,这就是丫头的命!
  然而这个偏方并没有给陈家带来个儿子,她生下的仍然是个丫头。可婆婆和当家的人跟着魔似的,抽打几个丫头更凶了,因为婆婆说当家的之前抽的轻了,给了那些投胎的女娃一线希望。
  若说起先还迁怒几个丫头不能让她生儿子,后来一连串的女娃出世,她认命了。她就这命,没有生儿子的命。于是她做着家里最累的活从来不说累,因为她怕一旦说累,会给陈家休弃。一个不会生儿子女人,谁会要?
  渐渐地,她心中只有干活这件事,干活才能让她忘记她不能生儿子这件事。她卑微,麻木地活着,因为她没有勇气去死。
  她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过一辈子,直到有一天,她栽倒在地里,然后死去。然而有一天,她修水坝回来,她的三美告诉她有儿子,她的儿子金宝给朱秀月那遭瘟的给换到朱家去了,就是朱家那个粪蛋。她不敢相信,她使劲地抓住三美的手,“三美,这是真的?真的?”
  “是真的。娘,我们有弟弟了。”
  “他在哪里?”她手仍然紧紧地抓住三美,生怕一松手,儿子就消失了。
  “金宝在村子里玩呢。”
  “金宝!”她嗷呜一声,立马冲出去,她要找她的儿子,她要紧紧地抱住他。
  当实实在在地抱着儿子时,她禁不住热泪盈眶,她终于有儿子,她能挺起腰杆做人了。当然她也饶不了那个让他们母子分离,折磨他们一家子的老妖婆。可是她死了,她怎么能死了?她还没有狠狠地唾骂打她一顿,她怎么可以去死?
  愤怒之极,她挑出一担粪,泼到老妖婆坟上,“老妖婆,你咀咒你生生死死入畜生道,永世不能超生!”痛快地骂了一顿,她马不停蹄去朱家,朝朱家的院门院墙泼上粪,边泼边骂,“丧尽天良的东西,换别人的儿子去折磨!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家子都是畜生!”
  找到儿子,当家的也变了样,不再打人。她以为这是最好的日子。
  没想到,当家的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帮助她娘家的兄弟。等她回娘家时,父母兄弟嫂子弟妹老远都迎了出来,村子里的人也找她说话,连村长都对她表示感激。她想放声大哭,因为跛脚,她在村子里向来给看不起,不想如今却成了村子里的骄傲。然而还有惊喜,当家的竟然让她去供销社上班,她是一个吃国家饭碗的人了,成为整个村子羡慕的对象,看着那些羡慕的眼神,她的背越发的挺直,头昂的高高的,原来她的人生还可以这样,让别人羡慕的存在!
  她感谢当家的,打心眼里感激他,至于之前的事,都是朱秀月那个死老太婆的错。
  或许一个人开始走好运后,就会好运连连。几个女儿先后嫁得不错后,三美嫁人后去亲家那里玩一趟,竟然给他们陈家带来天大的惊喜。
  原来当家的是有钱人家的老爷,而她是太太。即便她在供销社工作多年,自信满满,仍没法习惯一个黑皮肤的人对着她喊她太太。她经常在半夜在软软的如同天上的云朵一般的床垫上醒来,问当家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当家的总是不耐烦地道:“对,你在做梦,赶紧睡。”
  然而第二天,睁开眼,她仍然在这个漂亮的屋子里,窗外繁花似锦。
  第82章 番外二
  大美是个老实的孩子, 即便被荆条抽出一条条血愣子, 也不吭声。如果抽打她, 能让娘生下一个弟弟,她是愿意的,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来一个弟弟。木讷的爹,寡言的娘,凶恶的奶,这一切罪恶的根源是她们家没有一个男娃来继承家里的香火,所以她愿意。每次娘怀上娃娃, 她总要向月亮祈祷, 求嫦娥娘娘赐给家里一个男娃,然而娘生下的仍然是和她同样的女娃娃。每个妹妹出生时, 就是她们挨打时, 这个时候,不用奶说, 爹就会抽出一根荆条狠狠地抽打她们,把失望和怒火发泄到她们的身上。
  她愿意承受这一切,只是每次看到瘦弱的二丫小小的三丫,她不忍心那长长的荆条打在她们身上, 那挨打的痛由她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了。她把两个妹妹拢在怀里,她要替两个妹妹挨打,然而并不能够,奶说抽她一个人不够,要抽陈家所有的丫头才能杜绝女娃来投胎, 她小小的身子保护不了妹妹们。后来她就拼命地干活,让奶让爹高兴点,不会抽打她们,但事实总与愿违,不管她多么努力地干活,奶说不高兴就不高兴,她不高兴时看爹抽打她们,她就乐得很,饭都能多吃两碗。
  她有些气馁,也不知道奶和爹什么时候会高兴。还是二丫聪明,偷偷告诉她。每个月爹拿钱给奶的时候,奶是最高兴的。那时奶会不住地夸爹孝顺,爹木讷的脸上也会露出笑,对她们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天,她们也能吃点干的。
  于是,她知道奶喜欢钱,只要她能挣到钱每天给奶,奶准能每天高兴。奶一高兴,爹准能高兴。可惜她不知道怎么挣钱,她只知道每到年底,生产队会按工分分钱。那钱里面她虽有出力,可却只是占很小的一部分,不能算是她赚的钱。
  那时小小的她,总盼望着快快长大,长大后就能像娘那样跟男人挣一样的工分,年底多分到的钱算有她挣来的,那样,奶会高兴,爹也会高兴,就会不打妹妹们了吧。
  小小的她也知道长大需要吃好多好多的饭,然而每天她的碗里都是清汤寡水,睡到半夜总是饿醒。后来有一天晚上,二丫偷偷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饭团,“大姐,你吃。”
  她吓傻子,捏着饭团口水直流也没有放入嘴里,而动手打了二丫一下,“你不学好,偷东西。”
  打完,她就后悔了,二丫身子弱不经打,然而为了让她改掉这个毛病,她板着脸道:“二丫,以后不准偷东西!”
  月光下二丫的瞳孔大又圆,她小脸绷的紧紧的,“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才不是偷!大姐,你饿,我饿,三妹饿。”
  她身旁的三丫嘴里吸着手指,含含糊糊地道:“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