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第7章 chapter7
  甄繁久久没得到索钰的回复,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截了搜索引擎上甄繁和索钰名字放一起捧《腔调》的通稿,搜索结果显示一共7,635条,她把这张截图和通稿内容直接发在微博上。
  微博正文直接艾特索钰和电影制作公司,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儿?我会发通稿骂我自己捧别人的电影?我是圣母玛利亚吗?
  评论终于不是一边倒,不过即使认为电影拿甄繁炒作的人,也认为这就是公司宣传部门的问题,和索钰没有半点儿关系。还有人表示,即使有人拿你炒,你也是活该。
  索钰选择了不回复,对于这种事儿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她对甄繁的质疑倒没放在心上,不过简居宁发来的信息很让她不舒服:虽然我知道制作和营销完全是两条线,不过如果营销太没格调也会影响电影。拿我宣传倒无所谓,毕竟我参与了投资,踩着不相干的人营销不免失之下流了。
  她忍着不悦回复到: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营销团队完全独立,我不插手那边的事情。如果你实在好奇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未必是我们这边的营销。你可能对国内的宣传环境不了解,负面营销也不罕见。
  简居宁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没有必要说得太白。
  这之后,类似的通稿再没发过。
  《腔调》上映一周后的晚上,甄繁和苏启铭坐在电影院里看索钰的电影。甄繁调节了好几次椅子的弧度,怎么也不对劲。
  为了向女神表忠心,苏启铭包了这家电影院同时段所有的场次,请公司员工来看。甄繁和苏启铭坐在空荡荡的vip厅,这个厅只他们两个人。
  她不是公司刚来的小员工,没必要一定要参加公司集体活动。可不来的理由很不上台面,于是还是来了。
  在此之前,她只看过电影影评。某影评写道,这部片子和那些迎合城乡结合部小青年的三流喜剧不同,《腔调》是一部高级喜剧,带有鲜明的英式幽默特色,如果你觉得不好笑,只能说明你不是这部电影的受众。那个影评最后差点把你不喜欢=你low说出来了。
  看着暴发户频频出丑,甄繁一点儿都没笑。她确实不是这部片子的受众。《腔调》算不上一个爆米花片,甄繁看电影中却一直吃爆米花。
  她一边吃,一边数。简居宁的别墅、简居宁的古董车、简居宁别墅里的草坪、简居宁冰箱里的俄罗斯鱼子酱……甄繁一边嚼爆米花一边想,真他妈是一对璧人啊!
  不知道这对璧人有没有把她当作茶余饭后的佐料来嘲笑调侃,说不定自己就是灵感来源之一吧。
  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笑话,偏偏还不自知。她以前不自知,现在依然不自知。
  “你最近和简居宁有联系吗?”
  “苏总,你管得太多了吧。”
  “据我所知,他和索钰并非情侣关系。”
  “那好像不关我的事儿吧。”
  “解铃还须系铃人,从哪儿摔倒了就要在哪儿爬起来,要想从简居宁身上找到自信,你就必须得征服他。到时候你是想嫁给他还是把他给丢了,都随你的心意。”
  “你这个笑话还不如电影好笑。”
  “相信我,我们家简少爷并没忘记你。”
  “苏启铭,你是不是神经病?我他妈虽然拍了玛丽苏剧,你还真当我玛丽苏啊?”
  甄繁起身的时候爆米花撒了一地,她俯下身来捡。
  “别捡了,一会儿有保洁员打扫。”
  甄繁没理他,把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爆米花一粒一粒捡了起来,全都放在爆米花桶里。她拎着爆米花桶和自己的老花包出了放映厅。
  电影里的暴发户女配正在秀牛津腔。
  苏启铭对着大屏幕拍了一张照片。十分钟后他发了一个朋友圈,配图上写四个大字:年度最佳。
  甄繁在回家的途中经过超市,买了一堆黄桃罐头。
  回到家,她一边吃黄桃罐头一边看叙利亚新闻。正经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吃猫罐头。
  跟人家难民一比,她算不上不幸。
  老天待她还算不薄,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都摆不脱命运的泥沼,至少她的努力不会白费。
  可人总是喜欢和比自己好的人比较。
  吃完一瓶,微信突然响了起来,父母要跟她视频。她没按接听键,而是从包里火速拿出镜子和口红,口红一涂,气色果然好了许多。对着镜子微笑,露齿笑,眼睛也笑,确认表情管理不会出问题,甄繁发出了视频邀请。
  视频里,父母告诉她家里种的丝瓜南瓜都很好,今天已经打了包,估计两天后她就能收到快递。
  工作第二年,她给家里换了新房,毕竟小城的房价还算便宜。房子在一楼,有个小院儿,可以种菜。她爸腿脚不方便,住在一楼倒也合适,现在他已经不修自行车了,和她妈经营着一丬小棋牌室。二老不怎么上网,至今还是通过报纸获取资讯新闻,也因此看不见她怎么被骂,很好。
  挂断视频,甄繁继续插着塑料叉子吃罐头。她小时候生病的时候,爸妈总是给她买黄桃罐头吃,那时候她一个人可以吃一罐,平常都是她和弟弟分吃。甄言来到她家,母亲就丢了工作,后来她爸的曲艺团也越来越不景气,一个月工资也就几百,靠跑堂会赚点外快。后来她爸救人摔了腿,被救的小朋友家长带了两盒稻香村的点心来看他,之后再没来过。甄繁记得那是苏稻,不是三禾稻,山楂锅盔的味道和以前不太一样。她爸摔腿之后就就办了早退,工作单位从曲艺团变成了自家门口搭的小棚子。
  甄繁从小就知道,善良努力这些美好的词汇并不会造就金钱。
  简居宁把她彻底甩掉那天,她吃了两瓶黄桃罐头,吃完罐头,罐头瓶子就从茶几上摔下来,碎了。她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笨,收拾玻璃渣子的时候还把手给扎破了,留了一些血,浪费了一些纱布。
  他待她其实不薄。睡了她十多回,愿意赔给她一套房子,西城的房子,还是学区房。真是大方。天上人间最高级的妞儿也远没这个价码。简居宁跟她说,签了字房子就是你的了,以后有什么麻烦,就跟我说。
  她当时没感到多么惊喜,甚至连愤怒都没有。一般电视剧或小说出现这个情节时,女主都会甩男的一个大耳贴子,你拿我当什么人了?可她真没愤怒,她第一时间检讨自己,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他产生了误会。
  她看了一堆励志书,都是关于自省的,所有的理由都是借口,一定要从自己身上找不足。
  那时的甄繁深刻地贯彻了这一套理论,并且贯彻得很好。
  甄繁就着罐头将纸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往事不能细想,一细想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她喝的酒是超市开架货,几十块一瓶。喝光一瓶也不可惜。
  她并没用力多的杯子,而是直接拿了一个塑料纸杯。不拍照晒图的时候,她一贯从简。
  喝着喝着她脑子里突然飘荡起一条很久远的评论,“真烦,一个看了两本红酒书就在酒会上满口法文的装x犯,其实根本分不清82年的拉菲和92年的有什么区别。”
  这人说得很对,甄繁不仅分不清82年的拉菲和92年拉菲的区别,她甚至还分不清几千块的红酒和几十块红酒的区别。
  怎么也分不清。可偏要假装分得清。
  多么可笑啊!简居宁这么看不起她,还天天给她的朋友圈点赞。
  也不知道他点赞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眼神悲悯?嘴角含笑?
  更可笑的是,她还每天都在小心翼翼地晒。
  甄繁,一个上蹦下跳的小丑。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起来,她俯下身对着空空如也的罐头瓶子笑。
  罐头瓶子又碎了,这次甄繁收拾时并没划破手。
  这天,她并没发朋友圈炫耀她的虚假生活。
  索钰和甄繁的新闻本来差不多平息了,没想到又横生枝端。
  问答网站上,前几天有人提问:如何评价甄繁说索钰拿她炒作?
  答案本来向索钰一边倒,中心思想就是,甄繁不管炒不炒都无所谓,我们反正支持索钰。甄繁公司和该网站的几个大v有公关上的合作,按点赞数给钱。不过这次都没接甄繁的任务,她并没经过公司宣传部直接找了几个千粉的小v来给自己撑场面。
  本来这个热点热度有限,没想到在问题提了两天后,冒出了一个匿名问答:如果我说甄繁是简居宁的前女友,你们对索钰的操作就不会意外了。
  甄繁看到这条问答是在黎媛媛的微博上,她正在办公室里吃外卖。黎媛媛将回答截了图,配的文字是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评论甄繁非常熟悉,不是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是笑话她登月碰瓷的。
  最赞的评论是:她给简居宁提鞋都不配,真是想瞎了心了。人家炒作情侣起码各方面条件得差不多啊。甄繁和简居宁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都是人类。
  甄繁把外卖盒子扔到垃圾桶,然后去到苏启铭的办公室。
  敲门之前,甄繁正好碰到苏总的秘书给他冲咖啡。
  甄繁冲小秘书微笑,“我来吧。”
  她把杯子拿到办公室,然后放了一把猫粮。
  公司去年搬了家,在东五环一个产业园区的最里边,三层小楼,附近十多只野猫,甄繁每天都把猫粮倒在盆里,放在门口。她办公室里屯着一堆猫粮。
  不过苏总倒是从没尝过。
  第8章 chapter8
  苏启铭来电时,简居宁刚挂断母亲的电话。
  他的母亲,从前的顾家五小姐,后来的简太太,如今的卢尔特子爵夫人,回国了。这位始终站在平权最前线的贵夫人,自从嫁给了法国某个远古贵族后,就冠起了夫姓。即使在法国这种贵族头衔已不产生实际效用的共和国,对贵族头衔的追捧也不罕见。虽然子爵夫人远在国外,却一直与国内的文艺圈保持着联系,时不时在各大周刊和时尚媒体发表下对新时代贵族精神的看法。每次文章例行开头都是:“我并不在乎我的贵族身份,我也不认为我是一个贵族,但贵族精神在这个时代是必要的。在我们的沙龙里,相对衣着游艇这类东西,我们更感兴趣的是中东战争的走向以及世界欠发达地区的慈善项目……”
  永远心怀天下,永远普渡众生……
  简居宁最开始不能理解,他母亲作为曾在哥大修读过国际政治的专业人士,为什么要给贵族这种政治词汇加上道德光环,让人顶礼膜拜。等他完全理解时,母亲在他心里的光环也完全丧失。
  三天前,卢尔特夫人说要回国,言辞间有让简居宁负责接待之意,在谈话中,她又提到了给欧洲难民的捐款计划,简居宁并未直接拒绝,而是说等“您到国内,我再跟您商量具体数目。”
  他妈正式回国当天,简居宁派司机去机场去接,一路把她送到了太行山的贫困山区。他让司机给当地老乡付了钱,他母亲就算住上一个月哪怕一年也不要紧。既然母亲心忧天下,简居宁觉得有必要让她体会一下国内的艰苦生活。
  结果没住上一天,这位夫人就疯狂给简居宁打电话要求回京,不过太行山区的信号不太好,在未接来电累积到十个之后,他才接起母亲的电话。
  “既来之则安之,您所在的村庄小学需要修缮一下,您可以和该校的校领导去沟通一下捐款事宜。当然,如果您实在迫切回京的话,可以给我的舅舅打电话,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去接您的……”
  在他妈答应给小学捐资三十万之后,简居宁决定择日去接他的母亲。
  伴随着嘭嘭的响声,简居宁接通了苏启铭的电话。
  从河北乡下请来的老技师正在给简居宁演示怎么弹棉花。简居宁最近准备办一个民俗展,偌大的房子里放着不同时代的织布机,弹棉花的机器是今早他开着皮卡拉来的,同样拉过来的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子。
  电话里苏启铭说他意外撞见甄繁在服用草酸艾司西酞普兰,解铃还须系铃人……
  挂断电话后,简居宁罕见地用英文骂了句街。
  苏启铭的小算盘他不是不清楚,就因为太清楚了,他反而懒得戳破了。
  当年让他照顾甄繁,结果照顾成这个鬼样子。也怪他自己,谁叫他对一个高数从不超过六十分的人抱有期待呢?
  倒是她,笨得让他惊心。几年过去了,还是没长进,凭着一股蛮劲横冲直撞,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引人注意也不是那么个法子,会弹钢琴的千千万,没有童子功何必去凑热闹,还不如说自己热爱弹棉花,倒落得独树一帜,何苦在别人制定的价值体系里受辱。
  当然,她现在这个样子,他是有责任的。出于所谓的教养,他从未戳穿过她,美其名曰不想伤害她的自尊心,究其本质不过是怕麻烦。他懒得对任何人的人生负责。
  现在反倒造成了一个大麻烦。
  甄繁决定牺牲自己的咖啡机来给苏启铭特制一杯咖啡。
  猫粮和咖啡豆溷在一起,两者比例4:1。
  “苏总,您喝咖啡。”
  苏启铭刚喝一口就被那奇异的味道堵在了嗓子眼。在他喷出来之前,他及时用纸巾捂住了嘴。
  “姑奶奶,你要干什么?”
  苏启铭,某传媒院校播音主持系毕业生,为人最大的优点是讲一口流利漂亮的普通话。此时他的声音依旧十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