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郭氏含笑同太皇太后说话,心里却有着淡淡的怜悯,时至今日她都不懂是什么能让老太太撑了这么多年?她若是太皇太后早自我了结了。郭氏心中自嘲,所以她永远不可能是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年老体弱,又重病在身,大部分时候都是郭氏和清河说话,她含笑听着,她听到清河无意间说了一句驸马要回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驸马相处,面上不动神色,心中却记下了,秦显和秦纮夫妻在江南待了两年,不曾听说他们要回来,他是私下回来?
  郭氏和清河一派忧心忡忡的担忧的日后的路,郭氏还提起了秦显在江南时拜王畅为师,出入王家如同自家,“我听说王家有个曾孙女跟驸马年纪差不多大……”
  太皇太后半闭着眼睛听着郭氏絮叨着后院琐事,她以前不耐烦听这些事,可这些年无聊了,只能听这些小事打发时间,她目光转向清河,“委屈你了,若你阿耶不死,你又何必——”这是太皇太后始终给清河灌输的念头,她爹要是没死,她会活得何其潇洒。
  清河以前也是这么认为,可昨夜被阿娘挑破后,清河突然悟了,她爹活着的时候她也没过的有多快活,甚至还被祖父随意许配给了秦显,当时的秦显甚至还没现在的地位。太皇太后若真把自己当玄孙女,又怎么会让自己嫁给秦显?清河垂着头轻声道:“我不委屈,我只想大家都好。”这个大家只包括她跟阿娘,同样都是利用,阿家利用得光明正大,还会给自己安排后路,而高祖母从来不管自己死活,清河心中讥讽,高祖母会输给阿家一点都不冤。
  玉娘扮成宫女站在远处,满意的看着清河的举止,姑娘没白费心,这孩子不是个糊涂人。
  有了秦显的消息,太皇太后也没激动,而是等第二天拓跋怀来请安时才不动声色的将消息传递给拓跋怀。拓跋怀坐立难安的看着曾祖母传给自己的消息,秦显才十岁,秦纮不可能让他单独回来,他肯定陪着儿子,他在江南好好的,突然秘密回京做什么?秦家终于忍不住想对自己动手了?
  秦显接到消息的同时贺兰英雄也接到消息,他比拓跋怀便利,立刻派人去暗中打探消息,却得知秦纮和秦显还不知有没有回京,谢知却在昨夜秘密入京了。她怎么回来了?贺兰英雄很是诧异,凭着她前梁帝女的身份,谢知在江南如鱼得水,帮着秦纮赢了江南大片人心,他还以为他们夫妻准备常驻江南,没想才两年就回来了?秦家终于忍不住了。将心比心,他若有秦家今天的地位,莫说两年,两个月他都忍不住。
  “将军,我们真要蹚这次浑水?”贺兰英雄的心腹幕僚忧心忡忡的问,“我们探了秦家两年都不曾探出秦家真正底细,若贸然动手,恐怕我们自身难保。”秦家本就在找机会收拾他们,这不是给秦家送把柄吗?
  “难道不动手,秦家就不会对我们下手?”贺兰英雄淡淡道:“拓跋怀没退路,我们也没退路。”秦家上位,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他是拓跋曜留下的那些心腹中硕果仅存的人了,贺兰英雄讥讽一笑,旁人都觉得自己是拓跋曜的心腹,可笑拓跋曜从来不曾把自己当心腹,他的地位跟秦绍没什么不同。
  “可现在京城都在秦家掌控之下,我们不一定能成功。”幕僚说,他的话已经很含蓄了,他觉得他们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不是不一定能成功,而是肯定不能成功。”贺兰英雄莞尔,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我也没准备替拓跋怀争皇位。”他指腹摩挲着书案上的青玉镇纸,“既然这天下可以姓拓跋,也能换成别的姓。”
  幕僚心中一颤,“将军您想自立为王?”
  “不行吗?”贺兰英雄反问。
  幕僚咽了咽口水,不是不行,可有秦家在,将军能成功吗?
  “行不行总要一试。”若是拓跋曜还在,贺兰英雄也不会动这念头,可现在拓跋曜死了,秦家上位、天下动荡,他有这机会为何不试试?即便死了,也能青史留名,“你这些天派人把城门看好……”贺兰英雄说着自己的计划,他一开始就没想跟秦家硬拼,他要的不过是拓跋怀。
  贺兰英雄的计划让幕僚双目渐亮,跟秦家硬拼他们拼不过,但把陛下救出京城还是有可能的。
  拓跋怀和贺兰英雄的异动,秦宗言都派人盯着,拓跋怀的一举一动尽在秦宗言监视中,贺兰英雄却行事谨慎,身边的人都是以前的老人,秦宗言只能让人远远观察他和心腹的一举一动。
  谢知见大人对贺兰英雄的关注超过拓跋怀,忍不住委婉的提醒大人,“大人,贺兰英雄只是臣子,拓跋怀是君皇,您还是要多提防拓跋怀。”
  秦宗言哈哈大笑,“拓跋怀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举一动尽在我手中,有何好提防的?”不止秦宗言这么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没人把拓跋怀当回事。
  谢知却觉得自古成大事者死在小人物手上的不计其数,拓跋曜不就现成的例子?谁能想到最后杀死拓跋曜的是最不成器的大皇子?当然这话谢知不能跟秦宗言明摆了说,只能叮嘱秦宗言近侍多上心,不要离开将军左右。近侍自是恭敬的应了。
  谢知来京城的第三天,秦纮和阿生也赶到了,夫妻母子团聚,三人却没什么时间多说闲话,只紧锣密鼓的准备逼宫事宜,当然逼宫的人不是他们而是贺兰英雄,秦家是救驾的功臣。就在京城局势一触即发的时刻,宫中突然敲响了丧钟,太皇太后薨逝了。
  第274章 宫廷变(五)
  太皇太后死的很突然, 即使所有人都觉得老太太活不长了,可她断断续续熬了两年突然死了,大家心里不上不下的, 都还以为她能熬更久。
  而谢知听到死讯第一反应是不是被拓跋怀弄死的?阿生和秦纮秘密回来的消息,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拓跋怀很有可能狗急跳墙, 想出什么歪招来对付他们。
  “不是拓跋怀下的手, 太皇太后是自杀的。”玉娘奉命时刻观察太皇太后的动静,她确定太皇太后不是拓跋怀杀的。
  “老太太的手还能动?”谢知惊讶的问, 她不是颈椎断裂吗?这都高位截瘫了还能动手?
  玉娘说:“她是咬舌自尽的。”她没说老太太把自己舌头都咬烂了, 她是玉娘亲自收敛的, 收敛时老太太已经不成人样了, 鲜血流了满身。也幸好配合玉娘的侍女都是暗卫出身, 不然吓也要被她吓死。
  谢知默然了一会, 轻叹一声, “她一生好强。”即便是死都死的那么决裂, 虽然小说上常说有人咬舌自尽,可咬舌自尽是很难而且很痛苦, “你在宫里多关注后宫异动, 我担心她还有后手。”太皇太后在宫里经营多年, 很难说她会留什么后手。
  玉娘道:“我会注意的。”她不觉得崔老太留下的后手能对付姑娘, 但难保她会恶心到姑娘。玉娘想了想又道:“姑娘, 我想借着这次机会换批人手, 空出来的宫女也不用采选了, 就从我们育幼园里选如何?”崔老太还没死时,玉娘就开始收整后宫势力,借着丧礼的机会,正好把人手都换了,改成她们的人。谢知这些年收养了很多孤女,其中也只有寥寥几人可以培养成暗卫。大半都是养到十五六岁,教她们一些生活技能后让她们嫁人,这会可以让那些暂时不愿嫁人的女孩子入宫当宫女。
  谢知微微颔首说:“好,院里不是还有些文才方面特别出众的女孩子吗?你问问她们愿不愿意入宫当女官。”
  “她们肯定乐意。”玉娘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院里不少女孩子书读多了,心就大了,不乐意随意嫁给军汉,偏偏她们都是孤女出生,除了嫁军汉也没别的高门大户乐意娶她们,当妾倒是可以,可谢知不乐意,她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孤儿院里的女孩子当妾。她是收养孤儿做善事,不是培养瘦马。
  院里很多女子都跟她一样没嫁人,都留在院里替姑娘干活,这会让她们入宫当女官她们肯定乐意。而且她们跟那些臭男人不同,她们对姑娘绝对忠心。玉娘想到那些背叛姑娘的臭男人心里就不乐意,“姑娘,以后我们干脆就只收养女孩子得了,别养那些白眼狼。”
  谢知莞尔:“好。”
  玉娘一怔,她没想自己随口一提,姑娘就答应了。谢知好笑的看着玉娘,“我早说了,以后要让你们以后当官,还让你去管暗卫,你当我是假话?”
  玉娘恍然大悟,“姑娘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下面三个字玉娘没说出口,生怕隔墙有耳。
  谢知笑而不语,有些事心照不宣即可。以前她收养孤儿是为了做善事,现在收养孤儿依然是为了做善事,收养来的孤儿能真正为她所用的能有几个?可随着她身份不同,她做的所有事都带了政治意味,再收养男孩很难不被人想歪,既然她是准备做千古第一贤后,很多事还是隐晦些的好。谢知都想过了,以后宫里肯定要有宫女,与其从民间采选,拆散骨肉,还不如直接从孤儿院里选,等她们满了二十五岁再放她们出去,也省得宫里怨气太多。
  玉娘顿时充满干劲,她已经迫不及待想大战身手,果然还是跟着姑娘有意思,她伺候完谢知就先离开,宫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自己去处理。
  谢知披上斗篷去找谢兰因,这会刚初春,清晨还是有些寒意的。谢兰因也换了厚实的衣服,膝上让人绑了柔软的棉花垫,她见谢知进来了,抬头对她笑道:“这棉花垫子还挺有用的,你大人都戴上了。”
  谢知说:“你一定要小心,别给外人有机可乘。”谢知算来算去,如果太皇太后想最后恶心一把秦家,唯一能下手的大约就是阿娘了,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他们保护再得力,也容易被人找到下手机会。
  “放心吧,我走到什么地方都带上你给我的两个侍女。”谢兰因也知道这会是秦家最重要的时刻,她不能有半点差错。
  谢知说:“她们的身手是暗卫中最好的,也是最忠心的,就算遇到危险也能保你安全,玉娘也会待在你身边,到时你听她就好。”玉娘的身手不是暗卫中最好的,可她脑子快、遇事不慌张,由她来保护阿娘最合适,肉盾有别人来当。她顿了顿又道,“你也不用待太久,差不多就回来,跟她非亲非故的,还真给她守灵不成?”明面上谢知还在江南,也不用出席太皇太后丧礼。
  谢兰因好笑的说:“我要去一会就回来,你让别人怎么想?”即使现在皇家权威远不及从前,死者为大,既然去参加丧礼就不能对死者不敬,她一天还是臣子,就必须跪着给她哭灵。
  谢知道:“她选择这会死,估计也是想你跪着送她。”她是摸透太皇太后心思,她最在意的就是这种小事,谢知自己不在乎,可想到阿娘要去受苦,心里就不舒服。
  谢兰因见女儿如此,心里暖暖的,“好了,人都走了,没什么好说的,顺顺利利送完这一程,以后就该轮到别人送我了。”
  谢知嗔她:“您怎么也口无遮拦了,您跟大人都要长命百岁!”
  谢兰因欣慰的摸着女儿的头发,阿狼和阿菀最好的地方就是不会被权利冲昏头脑,“你就在家好好照顾阿藤,别老顺着他,他哭就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谢兰因习惯性唠叨女儿,她跟阿狼就是太宠孩子了,阿生宠、阿藤更宠,幸好这两孩子都不是他们养大的,不然也不知道会宠成什么样子。
  “我心里有数,等大伯回来,让大伯帮我管阿藤。”谢知腹诽,娘也就是嘴上说说,等阿藤真哭了,她还不是马上过来哄?阿藤才两岁多点,半懂不懂的年纪,已经知道用哭闹作为让大人投降的武器。她跟五哥对阿藤又愧疚,难免多疼爱些,对他有些娇惯。大人和阿耶都忙,这会也没时间帮她带儿子,谢知琢磨着是不是让大伯过来管管阿藤?
  谢兰因:“……”瞧这没出息的样,她忍不住讥讽女儿,“我看你还是让阿生帮你管,不是说长兄如父吗?”幸好阿藤是次子,也不用像对阿生那么严厉,溺爱就溺爱点吧。
  谢知:“……”她悻悻的抹鼻子,承认自己不会带孩子,人无完人,阿娘对自己也太严苛了。
  谢兰因跟女儿闲话了一会,两人略有些紧绷的情绪都放松下来,谢兰因去宫里守灵,谢知则让乳母带着阿藤先去庄子上,万一他们失败,他们都走不了,阿藤还是有可能活下来的。
  谢兰因达到宫廷时,很多人都来了,众人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一丝不一样的意味,拓跋曜的死代表拓跋皇权的衰落,而太皇太后的死似乎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谢兰因不比旁人,她心里很清醒,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现在更不能得意忘形,她跪在太皇太后灵前,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眼眶就红了,眼泪也跟着落下来。
  大家见谢兰因哭了,眼泪也一下出来了,顿时太皇太后宫中哭声此起彼伏。陈留心情复杂的看着谢兰因,她是拓跋家的女儿,自然不希望拓跋氏败落,可时至今日她也是秦家上位的受益者,她轻叹一声,好歹秦家让太皇太后走的风光。崔太后对陈留照顾多年,不管这份照顾是否带有目,陈留心里还是感激她的,也希望她能生荣死哀。
  谢兰因见谢宁馨没来,等空了的时候问陈留,“兰因怎么没来?她身体不舒服?”谢兰因倒不是挑刺宁馨,而是她知道宁馨的脾气,若没什么大事,她肯定会来送太皇太后一程。
  陈留说:“宁馨有孕了,太医说她胎像有些不稳,所以我没让她来。”
  谢兰因忙道:“那是应该的,这次一定要小心。”宁馨嫁给崔远两年,之前怀有一胎,可三个月就落胎了,没生下来,她受了不少苦,难怪这次一怀上陈留就这么重视。
  陈留点头说:“我也是这么说,希望她能一举得男,将来也有个依靠。”她孙子孙女也有依靠。
  谢兰因也是这么想,宁馨能生子,谢家和崔家的联姻就稳固了。她一面跟陈留闲聊,一面不动声色环视四周,时刻注意着附近的动静,灵堂周围的宫女全部换上暗卫,任何人出入都要检验身份,下人出入都要检查身体。安全等级提到了最高,可是无论是谢知还是秦纮、秦宗言都没想到,太皇太后和拓跋怀的最后反击不是在后宫而是在前朝。
  谢知没去参加太皇太后葬礼,秦纮也没去,他去调兵遣将了,一旦京城警卫军有异动,他随时镇压,秦宗言则带着几名亲信去宫中守灵。拓跋怀已经穿着素服在灵堂跪着了,等秦宗言进来,他起身哑着声音说:“秦将军。”
  “陛下节哀。”秦宗言恭敬的说,他对拓跋怀的礼节一向到位。
  拓跋怀不动声色的扫了秦宗言一眼,他穿着素服,身上没有戴武器,穿着丧服也不能佩戴武器,他抬手将三炷香递给秦宗言。秦宗言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就在秦宗言手伸到拓跋怀面前时候,他的手腕突然被拓跋怀抓住了,秦宗言下意识的身体一紧,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不想拓跋怀从怀里拔出一把小刀朝秦宗言腰间刺去。
  秦宗言身体立刻往旁偏去,同时收紧腹部肌肉,小刀没有刺入他的身体,但还是将他的衣服划破。这些事都在一瞬间发生,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还是秦宗言的几名心腹反应最快,立刻想要上前拉拓跋怀。却不想拓跋怀对他们怒目而视:“尔等敢以下犯上!”
  拓跋怀难得的气势如山让秦宗言的心腹们一下镇住了,他们跟谢知不同,他们自幼长在皇权之下,对皇权有着骨子里的敬畏,拓跋怀对秦宗言喝道:“朕今日诛杀秦贼!谁若阻拦,便同他一样是乱臣贼子!”说着挥刀再次对秦宗言砍去。
  秦宗言年纪比拓跋怀大,可身手比拓跋怀好多了,对于拓跋怀的攻击,他刚想反击却想到他若在今日杀了拓跋怀,不就是名正言顺的的乱臣贼子吗?他只能避开拓跋怀的攻击,可拓跋怀发誓今日要跟秦宗言同归于尽,两人居然绕着大殿跑了起来。在场重臣们皆愣怔的看着这一幕,谢简和谢灏脸色微变,这局不好解,秦家反不反击都是乱臣贼子,可不能让秦宗言杀了拓跋怀,不然将来他登基也没个好名声,可秦宗言不能担当杀君名声,别人也不愿意担……
  谢灏倒是无所谓,可谢简目光死死盯着儿子,谢家绝对不能担这名声,谢灏的身手也插不进两人的争斗。于波神色不定的看着将军和拓跋怀的缠斗,要在以前他肯定不假思索的上前杀了拓跋怀,可他现在还有王家的孙子……他犹豫了一会,咬了咬牙想要上前用身体替秦宗言挡刀。
  没想一条黑色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插入了缠斗中的两人,黑色身影一伸手就抓住了拓跋怀持刀的手,“咔嚓”一声,拓跋怀的手骨折断,拓跋怀惨叫一声,目光死死的瞪着来人,来人不为所动,折断拓跋怀手骨后也没停下动作,而是干净利落的将拓跋怀的颈骨也折断了。拓跋怀瞪大眼睛,满脸错愕的倒地,死不瞑目,他做梦都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杀自己。
  第275章 宫廷变(六)
  秦宗言和拓跋怀这番缠斗时间极短, 很多人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拓跋怀已经黑衣人杀死了?众人目瞪口呆看着倒地的拓跋怀,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还是秦宗言反应最快, 他抬脚将救下自己的黑衣人踹到在地,怒喝道:“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小畜生压下去!”
  初一杀了拓跋怀后便沉默的垂手站在秦宗言身后,被秦宗言踢了一脚也不反抗,任他把自己踢倒在地,由秦宗言的亲卫们把他拉走, 他脸上依然还戴着黑纱罩。初一因面容损毁, 平日很少出门, 即便出门也以黑纱覆面, 在场官员大部分都没见过他,他只有爵位没有官职, 基本不用上朝, 众人只知新任永安侯性情孤僻、面容可惧, 并不知他身手居然如此好。
  不过现在的重点不是初一身手好, 而是陛下死了!被人杀了!众人面面相觑,短短两年时间拓跋氏死了两任皇帝, 居然还都是被秦家杀死的。拓跋曜虽是拓跋庶人下的手,可谁不知道他以前的心腹幕僚郭彦现在是郭侍郎,郭侍郎还是秦家的女婿。
  众人正想着郭彦,郭彦已越众而出, 沉声道:“快宣太医令前来替陛下诊治!陛下因悲伤过度, 服食五石散失态!”
  众大臣:“……”人都死了, 宣什么太医令,也从来未听闻陛下有服食五石散。
  这会卢皇后也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她满脸泪痕,一见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拓跋怀,她跪在拓跋怀面前,掩面放声大哭,“陛下!臣妾屡屡劝说您勿进五石散,五石散伤身!”卢皇后是太皇太后替拓跋怀挑选的妻子,拓跋怀看中卢氏的身世却对她从来不交心,拓跋曜在世时夫妻间只有虚伪的温柔,等拓跋曜身死,拓跋怀在兵荒马乱时登基,卢皇后就成了宫里的摆设,只比拓跋怀另两个宫女出身的嫔妃多了几分名分上的尊荣。
  这样的生活如何能让卢皇后对拓跋怀有什么夫妻情义?她早被玉娘说通,答应配合秦家应付诸臣,谢知答应她事成之后可以带着大比嫁妆出宫生活。卢皇后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自由生活,脸上泪水流得更急,甚至都不顾害怕,伸手握着拓跋怀的手:“快宣太医令!”她来之前得到玉娘的授意,让自己全力配合郭彦,郭彦说拓跋怀服食五石散、现在没死,他就是服食五石散、现在没死。
  莫怪卢皇后信任谢知,谢知可比拓跋怀靠谱多了。卢家在拓跋曜、彭城王身死后元气大伤,即便是汉人世家也不得秦宗言重视,她一个不得宠的王妃能跳过铸金人这步,直接册封皇后全仰仗谢知鼎力支持,之后她在宫中的舒服日子也是谢知给的,她只信任也只能仰仗谢知。
  能当成官的人都不是傻子,即使在场有不少人是靠着身份晋升的勋贵,这会也都看明白了,秦家不知什么时候说通了卢皇后,能让卢皇后配合秦家。别看卢皇后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皇后,拓跋怀在世时她说的话没人听,可现在拓跋怀死了,她就代表皇室正统。
  太医令匆匆赶到,他顶着众人视线压力战战兢兢的给死去的拓跋怀把脉,秦宗言也没准备让太医在大庭广众下演戏,吩咐侍卫把拓跋怀抬进去,卢皇后抹着眼泪跟在身后。
  秦宗言转身对臣子道:“我们先送太皇太后。”他也没说拓跋怀没死的话,以他的身份也不用说这些话,这种事由底下人来做即可。
  面对突然冲入大殿的秦家精卫,臣子们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的听秦宗言的话,也不是所有人都没勇气反对,可敢反对的人尚来不及说话就被人压下去了。大家都是体面人,看着同僚被这么侍卫如此不体面的压下去,大家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秦宗言给太皇太后上过香,让人将太皇太后灵柩移到寺庙,等她寝陵收拾完毕就下葬。本来秦宗言还想给崔氏一个体面,可拓跋怀做了这种事,他哪还有什么心思给他们这体面?他面沉如水的回到将军府,谢简、谢灏、郭良、郭彦、于波等人都已经在书房等他,他看到这些人轻哼了一声,谢简和谢灏本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出头也就算,可于波这老小子居然也敢犹豫,果然地位上去了,人的心就大了。
  于波自觉理亏,低着头不敢看秦宗言,秦宗言踢了他一脚,“你这小子年纪大了,手脚也不灵便了?”
  秦宗言这么挑破,于波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替自己喊冤,“将军,我本来想替你挡刀的,可是年纪大了,反应也慢了,比不上年轻人了。”
  秦宗言神色微缓,他还是知道于波的忠心,要是自己有危险,他肯定能替自己挡刀,他喝道:“还不给我滚!”
  于波很顺溜的滚到墙角,谢简、谢灏等人嘴角抽了抽,他们再厚颜无耻也做不到于波这样。
  秦宗言回头看众人,“你们说这件事该如何?”
  在场之中谢简年纪最大,又是秦宗言的岳父,大家都看向谢简,谢简说:“既然朝堂上都说陛下服食五石散了,就说他发散不够而薨。”总不能说陛下是给臣子杀死的吧?对着天下臣民总要有张遮羞布的。
  秦宗言微微颔首,“那你们以为谁为新帝比较好?”
  众人互视一眼,拓跋怀刚死,秦宗言肯定不会马上登基,肯定会另选新帝,拓跋怀是有儿子的,但他儿子是贺兰氏所出,他一旦登基,贺兰氏就是太后,对秦家不利,还不如让前太子长子登基,他生母是秦宗言的孙女。且太子死前没有被废,他儿子接替皇位礼法上也说得过去。
  秦宗言也想让自己外曾孙即位,孙女当太后总比贺兰家的人当太后好,他轻叩书案,突然想起今天一天都没见到贺兰英雄,他浓眉一皱,“贺兰英雄去哪里了?”
  众人一怔,也同时想起他们一整天都没见贺兰英雄,他这是逃了?
  秦宗言随口问了一句,想到儿子正派人看着贺兰英雄也就没太担心,“等太皇太后和先帝落葬便让新帝登基。”
  一般来说都是新帝登基后先帝再落葬的,毕竟皇帝的葬礼不可能在简薄,可秦宗言被拓跋怀恶心了一把,不愿再给拓跋皇室面子,直接让人把拓跋怀跟拓跋曜葬在一起,让他们父子在九泉之下团聚。谢简等人也没反对,秦宗言还在气头上,没必要因为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跟他顶着干,只要他不气得马上自己登基就好。
  “将军。”这时门外响起侍从的声音。
  “何事?”秦宗言问,留在书房外守卫的侍从都是他心腹,没有重要事不会通传。
  “女君派人来送消息。”侍从说,女君很少会直接跟将军通传消息,尤其是眼下这种特殊时期,她送来的消息肯定特别重要,侍从不敢耽搁,人一来就过来禀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