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第186节
  步惊川按捺着突突狂跳的心,定了定神,半晌才问道:“那你许的,到底是什么愿望?”
  秋白久久地看着他,最终又移开了视线。
  他轻声道:“我期望我爱的人,能够爱我。”
  步惊川从未听过秋白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爱意,至少,在这一世时,从未听过。他先前总觉得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秋白不擅表达,可后来他才知晓,是秋白比他更加患得患失,甚至因为他曾经的拒绝,因此而害怕表露自己的心意。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秋白,隐隐之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将一直以来埋藏的心意,压抑着的情感,毫无保留地袒露在他跟前。
  在步惊川愣神之际,秋白收回了看向远处的目光,转而朝他走来。
  两人之间本就隔得不远,饶是秋白的步伐再小,走得再慢,靠近他也不过是片刻的事。
  看到秋白逐渐靠近的脸,步惊川心中隐隐约约猜到他将会做什么事。可他却浑身僵硬,仿佛被拴在了原地,半点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分明这副身躯已经与秋白做过了更为亲密的事,然而他却还会因为秋白的靠近而呼吸急促,整个人的思绪乱得彻底。
  清浅的吻落到他唇上,他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掌控权,忍不住动作。却是伸手,按住了秋白的脑后,不叫秋白有退开的缝隙。
  他们在对方的唇上辗转,在唇齿中流连,交融在一处,呼吸间皆是对方的气息。
  秋白浑身颤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可尽管如此,还是有水珠不停地打湿了他的睫毛,从他的眼角滚落。
  步惊川这才忽然明白过来。步惊川与秋白的亲密或许已经有很多,可这还是东泽与衍秋第一次,突破以往的关系,做到这般地步。
  即便只是一个吻,也是当年的衍秋从东泽身上求不来的。摿繇
  当年的衍秋,哪怕是用身体挡住了阮尤给东泽的致命一击,失去意识前还在苦苦哀求东泽,不要抛下他。而即便东泽回来,成为了如今的步惊川,却还是在那日的金丹雷劫过后,再度将秋白抛下,消失了五年之久。
  胸腔中泛起一阵钻心的疼,一时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步惊川心疼起来。心疼孤身一人等了他千年的衍秋,更心疼眼前这个站在他面前,也依旧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秋白。
  他的秋白,本该张扬肆意,本该一往无前,瞻前顾后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对不起。”亲吻的间隙,步惊川抱紧了秋白,不知道第几次道歉。
  可即便他道歉千次万次,也丝毫弥补不了他曾给予秋白的伤害。秋白怨他,甚至恨他,也该是他应得的。
  他的拥抱与肯定,秋白足足等了千年之久,他不该让秋白再等下去了。
  早在前世,他心中已然有这般隐约的念头,他只知自己不能失去秋白,并且对秋白的心意没有半分反感。可他却因为当时沉重的心事,不能答应秋白。
  而直至他在金丹劫雷中苏醒,这才明白,其实他自己心中,正如秋白渴望他那般,他也在渴望着秋白。即便如今叫他溺死在这感情之中,他也心甘情愿。
  秋白就是他命中的劫数,可秋白也是他命中的救赎。
  他不该叫秋白等。
  秋白等了他太久,经历过了太多的苦楚。如今他回来,就该结束这漫长的等待了。
  “秋白,”步惊川忽然出声道,“你可愿回北斗星城,取回你自己的躯壳?”
  第256章 往日因果·零一·死咒暴露
  直到春节过去,步惊川与秋白这才告别师长,踏上了前往北斗星城的路。
  尽管腊月初七那日已经过去许久,可秋白仍是没有从当初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那日步惊川问他,要不要去取回自己的躯壳,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不亚于一场美梦。他一直以来只听监兵说过他的躯壳被东泽拿去了,可具体被拿去做了什么,他一直都不知晓,甚至,他以为自己的躯壳早就被东泽拿去祭阵了。
  毕竟他清楚星斗大阵的重要性,更明白自己一个人,比不得那些急需庇护的天下苍生。在千年前那个要紧关头,东泽几乎已经到了绝路,若是用了他的躯壳应急……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躯壳早已不复存在,可在太云门的所见,给了他一丝希望,叫他意识到,自己的躯壳或许还好好地存在于何处。而步惊川那日所言,更是叫他心中的期盼无限放大。
  秋白惊喜之余,心中还有些意外,莫非一直以来他都错怪了东泽?千年以来的怨气,几乎就是在那一刻,开始逐渐溃散。
  这些日子里,他与步惊川便一如千年前二人还生活在那处竹屋之中那般,平淡而又安然地过着。
  而与千年前不同的是,二人的生活间多了几分以往不会有的亲密。
  直至二人离开长衍宗,秋白还有些恍惚,未能从先前那般飘飘然的状态中回转过神来。
  他一直以为,若是等得步惊川恢复了东泽的记忆,会对二人的关系感到愤怒、排斥甚至是恶心。可这些日子看来却并不是如此。
  他熟悉东泽,也熟悉步惊川,他熟悉这二人最为细微的表情,可他没有在对方的脸上看到半分对他不满的情绪。
  似乎他先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似乎拥有东泽记忆的步惊川也对他们如今的关系接受良好。
  只是他们二人……在这段时间中没有做出半分亲近的举动,叫他还是有些忧心东泽是否并不接受这段关系。然而,如此的相处,已经是他就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了,他不敢再奢求太多。
  直到二人走到星城遗迹跟前,秋白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装作求证那般开口问道:“我的躯壳还在么?”
  “自然是在的。”步惊川不假思索地答道,旋即,似乎是觉得有些奇怪那般,看了秋白一眼,“为何会这么问?”
  秋白扁了扁嘴,心道总不能说怕你早把我的躯壳给监兵了。
  步惊川认识监兵,也知晓他是监兵的兽魂,在全盘接收了步惊川的记忆后,以东泽的判断力,弄不清楚他和监兵的关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这也是他一直以来都感到奇怪的地方,若是东泽知晓他与监兵的关系,为何又没有将他交给监兵?甚至还将他的躯壳藏在了北斗星城……
  秋白这番神色变化怎么躲得过一直在注意着他的步惊川。
  他自然知晓秋白心中的顾虑,因此也是极尽耐心同他解释,“你的躯壳一直都在此处。只不过我怕生变,才屏蔽了一切外界的感知……没想到竟是叫你生出那般误会。”
  二人说话间,步惊川扬手开启了笼罩着星城遗迹的阵法,率先走了进去。看着表情复杂的秋白,他心中却不由得叹了口气,知晓此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还得循序渐进。
  如今的北斗星城已然沉入地底,相比千年前的热闹,如今荒凉得可怕。在一片寂静与黑暗当中,二人缓慢地向前走着。
  此处的黑暗并不能影响他们的视线,可心事重重的二人仍是没有恢复正常的速度。
  良久,秋白忽然听见步惊川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直都知晓你是监兵的兽魂。”
  秋白猛地抬头望向步惊川,心中被未知的恐惧占满了。
  他停下脚步,死死地望向前方的步惊川。步惊川也停下了脚步,却久久没有回头。
  “他很早的时候就找上我了,叫我归还兽魂,但是我拒绝了。”步惊川涩声说着,坦白此事比他想象中难,可却比他想象中轻松,“我与监兵承诺,我替他解决血孽,启星斗大阵保人族千年安稳,只想着若是人族安稳了,那么他的兽魂的回归,便不再是燃眉之急。”
  他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秋白,“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此事。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你。”
  “我怕监兵不遵守约定,于是我擅自将你的神魂与躯壳剥离,将你的神魂封入金素剑,因为那金素剑在打造之际,便留下了防护的阵法,那阵法不需要我驱动,只要你在那处,你身上的灵力自然会驱动那阵法。”
  “那时候我便在想……即便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不会被监兵吞噬。”
  “你的躯壳我封存在北斗星城之下,唯有我才知晓其存在的地方。这样,监兵也是无法寻到你的躯壳。”
  “我是想着若有一日,我重回世间,再助你取出躯壳,届时,你即便在监兵跟前,也不会弱于他。”
  “我以为我的想法已经是万无一失了,却唯独未想过,我忽略了你。”
  不待秋白问下去,步惊川便将千年前的思虑,同他倾诉尽。
  秋白沉默了下来,埋藏在心中酸涩之下的,是无尽的惊喜。
  他以为自己在东泽心中不会那般重要,也以为自己在东泽心中比不过那天下苍生。东泽毕竟有师父遗命在身,需得以大局为重,可东泽从未想过放弃他。
  “是你自己从未同我透露过半句,”秋白咬牙,“你做的这些,我从来都不知道。”
  他讨厌死了步惊川这般只会一味瞒着他,叫他被蒙在鼓里上千年,如今才知晓东泽心中的一片赤诚。若是他不主动问起,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就打算瞒他一辈子?
  那他一辈子都不会知晓这个人的真心,更是会一直误会、一直恨着这人。
  步惊川缓步走向他,将他揽入怀中,不知道第几次说出这三个字:“对不起。”
  秋白僵着两只手,迟迟不肯去回抱他,咬牙切齿道:“若是我等不到你回来,我遇不到你前来,你是不是要让我就这么恨你一辈子?”
  步惊川愣了愣,抱在秋白后背的手顺了顺秋白的脊背,“若是等不到我回来,你该有你新的生活。金素剑虽会牵制你的活动范围,可久了之后你也能……”
  “你觉得区区金素剑能够束得住我?束住我的从来都不是金素剑,是你,我这辈子已经被绑死在你身上了。”秋白冷声道,“你还说要我有新的生活,可我从小到大,我的生活里只有你,你就是我的生活,你这么抛下我,同杀了我没有任何区别。”
  沉默许久,秋白忽然道:“在你没回来之前,我曾想过去寻你。可后来又想想,这般岂不是便宜了监兵,所以我一直撑着。”
  “监兵一直都在说你会回来。”秋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言之凿凿,我虽不信他,更不想听他的话,可又免不了将他的话语当作救命稻草……因为我是真的想过去找你的。”
  步惊川越听越心疼,收紧了抱着秋白的双臂。他将脸埋在秋白的发间,努力感受着属于秋白的气息。
  他何尝不是如此,可尽管在如今,他却说不出半句保证的话语来。阮尤说得没错,他身上还背负着师父们布下的死咒,他为了保证那星斗大阵的运转,于千年前祭阵,他在飘渺的可能中,终于夺得转世重生的机会。
  而他身上的死咒却如影随形,始终无法摆脱。仿佛唯有等到他真正身陨那天,他才能够彻底摆脱这个死咒。
  “我不会抛下你。”步惊川道,“至少,我不会主动抛下你。”
  可这无数变数,却又不是他所能左右的。他所能做到的,便是自己不去放弃秋白。
  他又怎么舍得放弃秋白。
  秋白闻言,身上一僵,原本强硬地低垂的双手,猛地如铁链一般,匝住了眼前的人。他的手十分用力,抓紧了步惊川身后的衣衫,那力度甚至透过衣衫,径直落到了步惊川的后背。
  “可你身上的死咒呢?”秋白忽然出声问道,“阮尤提过这么多次——我不是傻子,你到底还要瞒我多久?”
  这回沉默的成了步惊川,秋白无法忍受这种沉默,猛地一把推开了他。秋白一双手紧紧地抓在了步惊川肩上,似乎又是意识到步惊川这般会痛,又松了些力道。
  可那双手从始至终,都紧紧地钳在步惊川肩上,不让他有半分逃离的空间。
  若非情况不允许,秋白恨不得能够抓着眼前这个人的肩膀用力摇,好将他摇醒。这般巨大的变数,竟也还是瞒着他不说,死咒犹如一把悬在他们头上、随时会落下的刀,可步惊川竟是将这把刀略了去,擅自给了他这般虚假的承诺。
  “你如此轻易地许诺,可有想过若是日后无法实现,又该如何?”秋白被眼前这人逼得近乎绝望,“届时若是我根本不知道你是为何而死,你是不是又要抛下我,让我再守这千年孤寂?”
  “我不怕你死,大不了我去陪你一起死。”秋白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我受不了被你一次又一次地抛弃,若是再来一次,我会死的。我已经耗不起了,等不了下一个虚无缥缈、毫无希望的千年。”
  “你总觉得我能等,对,我能等,可你呢?我能够等到你吗?”
  “你这一次神魂重聚,得以转世投胎,可下一次呢?你还有那般好运,能够再世为人吗?”
  “届时你不在了,我又该如何?你不会又让我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罢?还不如就在现在,让我死在你跟前。”
  步惊川再听不下去,用自己的唇封住了秋白喋喋不休的唇舌。
  秋白再没有按捺自己,几乎是成为了疯狂的野兽,撕咬着他的唇舌。
  秋白与他的亲吻间,向来都是缠绵的,郑重的,小心的,可这一次却与以往完全不一样,颠覆了他以往的所有印象。
  他的唇舌被秋白锋利的牙齿划破,他此时才知晓,平日里的秋白与他接吻时,是何等克制,何等怜惜。而撕去了这层表皮的秋白,却如最为凶狠的野兽一般,恨不得将他整个儿拆吃入腹。
  属于兽王的威压在这时倾泻出来,将猎物整个儿笼罩在其中,无处可逃。
  可他知道这不能怪秋白,他尝到了秋白身上那股近乎叫人崩溃的绝望。秋白是强大的,也是脆弱的,只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将他这个人彻底摧毁。
  况且,在这般的秋白面前,他并不想逃。
  他顺从地承受着秋白的侵占,承受着秋白在他口中、身上攻城掠地。他放松了身子,任由秋白在他身上肆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