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节
  第2411章 沈友归来
  沈友的亲卫们健步如飞,下了船,看着四周的景色,面露喜色,按着腰间的刀环,顾盼自雄。
  “回来了,回来的感觉真好。”有人大声嚷道。
  “这王宫真气派,我看着比洛阳城强多了,配得上我们大吴的气势。”
  “还是江南好啊,啧啧,闻着这味儿,我就醉了。”
  有人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沈督出舱了。”刚刚还大声说笑的亲卫们立刻收起笑容,在岸边站成两行,昂首挺腰,手按刀环,面无表情。一旁路过的行人看见这副气势,知道有大将返京,纷纷围了过来,河中的画舫也停了下来,翘首以望。
  沈友出了舱,环顾四周,见百姓如堵,红男绿女,人人面带喜气,目光专注,不由得一笑,拱手示意。
  “沈三妙!”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
  “谁是沈三妙?”
  “猪头,沈三妙都不认识?躲一边去,别挡路。沈都督,沈都督,看这边,看这边!”
  刹那间,人声如潮,热情如浪,跟在沈友身边的楼麓吓了一跳,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更白了,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沈友及时拽住了他,才没让他出丑。
  “少帅,下船吧。落了地,你就安全了。”
  楼麓幽怨地看了一眼沈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都是骗子!这根本不是长江,这是大海,这浪也太大了,吐得我……唉呀,不行,我得歇歇,腿有点软。”
  沈友叫过两个亲卫,将楼麓半扶半抱,拖下船去了。在战场上骁勇无敌的楼麓吓得紧紧抱住亲卫的手臂,两条腿互相打绊,下了船,落了地,立刻抱着旁边的一棵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一旁的行人见人,哄堂大笑。楼麓的亲卫们奔了过来,护在楼麓身边,他们与汉人不同的相貌立刻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是胡人!”有人喊道。
  “什么胡人,是俘虏。”立刻有人喝道:“大惊小怪,没见识。”
  “恐怕不是俘虏。”有个老者抚着胡须,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说道:“这人跟着沈都督回来,怕是沈都督的义从骑呢。”
  楼麓从小随汉人读书,听得懂汉地官话,却听不懂吴地方言,围观的人群前面说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懂,却听懂了这句官话,连忙大声反驳道:“你们搞错了,我不是沈督的义从骑,我是上谷乌桓……”
  话音未落,刚刚还慈眉善目的老者顿时变了脸色。“呸,原来真是胡虏。”
  楼麓无语,讪讪地闭上了嘴巴。沈友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行啦,少帅,你愿意做我的义从,我还不愿意呢。走吧,随我去宫里请见。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儿是江东,不是上谷,没人在乎你是不是少帅。”
  “唉,唉。”楼麓沮丧的应着,匆匆跟上沈友的步伐。
  沿着长长的坡道上了城,来到了宫门前。有侍从上前报送文书,楼麓与沈友站在一旁等候,偶一回头,大半个建业城尽收眼底,只见屋顶一片接着一片,一直沿伸到远方,就连刚才吓得他腿软的大河都被两岸的房屋掩映,纤细了很多。两岸飘扬着五颜六色的店旗酒幡,比战场上的战旗还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哇,这么多人!”楼麓扯扯沈友的袖子。“沈督,这建业城……有几千落吧?”
  沈友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远处,笑道:“两年前,建业城就有两万多户了。”
  “两……万。”楼麓咂咂嘴,没敢再问。
  宫里有人走了出来,引沈友入宫。沈友进了宫,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原本向前挺的胸也收了回去,双手拱在身前,步子也放小了许多。楼麓见状,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跟着沈友向前。
  走过公卿府寺之间的长长走廊,沿途捧着公文的官员掾吏便多了起来,不少人都认识沈友,纷纷停住行礼。沈友也不停下,只是微微颌首致意。只是路遇首相张纮时,才特意停了下来,向张纮行了一礼。
  张纮也正要往宫里去,便与沈友一路同行。“子正,并州使团到了?”
  “到了,典客寺安排人接了去,安排在驿舍,等候大王召见。”
  “领头的是谁?”
  “王凌,逢纪。”
  张纮目光一闪。“王盖没来?”
  “不敢来。”沈友不屑地笑了一声,又道:“请示了大王,大王说他不来也罢。”
  张纮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起来到殿门前,新任尚书令陈琳在殿门口等着,与张纮打了个招呼,又对沈友行了一礼。“沈督,门籍已经办好了,请随我来,大王在殿中等着呢。”
  张纮介绍道:“沈督,这是我的乡党,陈琳陈孔璋,刚刚就任尚书令。”
  沈友受宠若惊,连忙深施一礼。“友何德何能,岂敢劳陈令君相迎。”
  “都督征战有功,大王甚是欣慰,特命我来迎一迎。”陈琳拱手还礼,又向楼麓施了一礼。“这位就是黑翎卫的楼麓少帅?哈哈,看起来和我汉家儿郎差不多嘛。”
  张纮、陈琳说的都是官话,楼麓听得明白,不敢放肆,连忙行礼。陈琳很满意,夸了两句,引着他们进殿。来到大殿门口,拾级而上,沈友、楼麓在殿外候着,解了腰间刀剑,放在一旁的兰錡上,回到殿门口,恭恭敬敬的等着。孙策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友进了殿,撩起衣襟,拜倒在地。“云中督,臣友,拜见大王。”
  楼麓也跟着跪倒在地,以额抵地。“黑翎校尉,上谷乌桓楼麓,拜见大王。”
  “起来,起来。”孙策扶起沈友,上下打量了沈友两眼,捏捏沈友结实的手臂,满意地点点头。“子正,辛苦了。”
  “不辛苦。”沈友正色道:“臣坐收其功,不敢言苦。”
  孙策和张纮交换了一个眼神,会心而笑。张纮抚须说道:“沈督这是没打痛快啊。”
  “根本就没打。”沈友无奈的摊摊手。“准备了那么久,结果……”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不战而屈人之兵,有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终究还是有些遗憾。”沈友偷偷瞟了孙策一眼,见孙策没有接话的意思,立刻转换了话题。“臣当然能理解大王爱惜民力的良苦用心,只是将士们有些不甘。王氏兄弟就此逃过一劫,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哼!”孙策伸手指指沈友。“就你沈三妙能言善辩,明明是自己好战,偏要借将士们的名义。过来,让你看一样东西。”说着,转身向侧殿走去。
  “喏。”沈友快步跟了过去,一进门,就被迎面一个巨大的沙盘震住了。他站在门口,仰着头,看着地图,迅速扫了一遍,发现这是益州的沙盘,上面已经插了一些旗帜。
  “大王,这是……准备攻蜀?”
  “只是计划而已。”孙策淡淡地说道:“有没有兴趣插一脚?”
  沈友再次扫视地图,发现了周瑜的战旗、黄忠的战旗,还有鲁肃的战旗,苦笑道:“臣虽有意,可是有周黄鲁三位在前,哪里还有臣的机会。再说了,区区曹操,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沈督,益州易守难攻,虽有周黄诸位,却未必能顺利攻克。”张纮沉声道:“是以在周黄鲁三位之外,大王还准备了两路人马,一路是太史子义,他将从交州方向发起进攻,与周公瑾夹击南中;另一路则从关中起兵,与黄汉升、鲁子敬三面进攻汉中。”
  见张纮说得郑重,沈友知道孙策不是向他问计,而是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问他有没有兴趣参与其中而已。他不敢孟浪,收起笑容,仔细盘算起来,良久才摇了摇头。
  “大王,臣虽求战心切,但此战胜负不在兵将多寡,而是钱粮供应能否充足,很可能是一场消耗战。既有周黄鲁太史诸将,有没有臣,区别不大,臣还是为大王镇守并州为好。”
  孙策嘴角微挑。“当真不参与攻蜀?”
  沈友坚决的摇了摇头。“臣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孙策和张纮对视了一眼,放声大笑。沈友心中狐疑,却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站着。张纮笑了两声,点点头。“还是大王知人,沈督果然是个识大体的。”
  孙策笑道:“可当一方之任否?”
  “有沈督镇守太原,北方可安。”
  沈友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攻蜀的战功迷惑了心神。返京之前,他已经和庞统反复商量过。孙策进攻益州的时候肯定需要一员大将镇守北疆,统筹西至凉州、东至幽州的防务。这不是一个战区督可以担当的责任,孙策很可能会安排一个大都督,统率数名战区督,全面负责北疆战事。
  在太史慈调离幽州的情况下,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可若是他求战心切,被攻蜀的战功所诱惑,那这个大都督就是别人的了。
  吴王麾下良将如云,能够担任大都督的人选就有好几个。他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第2412章 化胡为夏
  孙策原本属意的北疆大将是太史慈。
  太史慈弓马纯熟,为人机敏,能打硬仗,为人重信有义,是一员难得的骑将。有他镇守北疆,胡虏不敢放肆。
  但是很可惜,太史慈被好战的公孙度拖累,错失了这个机会,便宜了沈友。
  论个人武力,甚至临阵指挥能力,沈友不如太史慈。但沈友有沈友的优势,一是他更加稳健,能从大局出发,不急功近利。为了准备并州之战,他前后准备了一年多,有足够的耐心,这才等来了一战击破弹汗山的机会。二是他文武双全,读书多,能从文化的高度考虑制夷化夷的问题。仅仅几个月,楼麓就成了他的迷弟,上谷、代郡乌桓也因此一战而定。
  更重要的是,他是江东人,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猜忌,马超、陈到等人也不会质疑他的资历。
  能不能付沈友以北疆之任,取决于沈友本人能不能胜任,没有太多其他的考虑。
  在攻蜀的大功面前,沈友能抑制住自己建功立业的欲望,服从大局,这让孙策放了心。他最怕安排了沈友镇守北疆,沈友却不安心,一心要在攻蜀中分一杯羹,未免让人质疑他的用人能力。
  孙策随即向沈友解释了他的初步安排:沈友任安北大都督,都督府暂时设在太原,负责阴山以南的防区,西到朔方塞,东到居庸关,设三到四个战区督,各有骑兵万人,再加上沈友直属的步骑两万,共计五到六万步骑,以骑兵为主,汉胡兼用。胡人以臣服于中原朝廷的部落为主,采用编户形式,以放牧为业。
  这其中的重点就是要平稳过渡,让胡人接受这种统治方式,真正将他们纳入华夏文明,变成可用的战力,而不是需要高度防范的潜在危险。要想这么干,第一步就是打破他们的部落制,让他们成为朝廷的编户,而不是部落首领的私产。
  这个任务很重,却必不可少。要想走得更远,必须将北疆变成华夏衣冠的北疆,变成华夏文明的长城。
  孙策希望沈友能扎根北疆,用十到二十年的时间完成这一进程,为以后挺进漠北做好准备。在条件成熟的时候,安北都督府将一直北迁,直到苏武牧羊的北海。
  沈友心潮澎湃。吴王对他期望甚高,这个任务的意义也很重大。征服胡人只是第一次,化胡为夏才是根本。如果能完成这个任务,不仅富贵可期,将来在青史上,他也是有功之人,名声不下卫霍。
  孙策转向楼麓,笑道:“听说少帅熟悉我中原经典,是饱学之士?”
  孙策与沈友交谈时,全程用官话,楼麓听得清清楚楚,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他仰慕中原文明,当然希望能融入中原,得到中原人的承认。可是他又怕引起冲突,并不是所有的部落都愿和汉人一样生活,听从中原朝廷的号令。他们更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让他们随时听候朝廷的调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王谬赞,臣惭愧。”楼麓很不好意思。“臣只是粗识书简而已,不敢自称饱学。臣原本倒是颇为自诩的,遇到沈督,不,是沈都督和庞祭酒之后,臣才知道自己的学问有多粗浅。”
  孙策朗声大笑。“你这学问是向汉人学的?”
  “是的,恩师乃是汉人,避难到草原的。只可惜他们行踪不定,臣又愚笨,只学到一点皮毛。”
  “听说过张俭张元节吗?”
  “听过,听过。”楼麓连连点头。“他是北疆最有名的汉人先生,听说他在中原也很有名,我曾经想拜他为师,可惜无缘相见。”
  “现在还想拜他为师吗?”
  楼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还活着?当年在北疆的时候,他就是个老人了。”
  “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估计再活十几年,做个百岁寿星都没问题。”
  “哇哦——”楼麓忍不住惊叹。“那岂不是成了仙人?”
  “差不多吧,想拜他为师吗?”
  “想,太想了。如果他愿意去北疆,我就在黑山为他修一座学宫。如果他不愿意去北疆,那我就每年从北疆赶来,向他学习。”
  孙策举起手,轻轻拍了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张俭从一旁走了出来,迈着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到孙策面前,拱手施礼,又与张纮、沈友见礼,最后才向楼麓行了一礼。
  “少帅穿上这身衣冠,简直与我华夏儿郎无异。”
  楼麓已经看傻了,张开双臂,看着张俭,一动也不动。过了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跪倒在地,双手抱着张俭的腿,亲吻张俭的脚,起身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久闻先生大名,没想到此生还有机会相见。我……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楼麓行此大礼,张俭有些不安,转头看看孙策。
  孙策含笑点头。他早就知道张俭去过北疆,有些名声,也听沈友、庞统汇报过,楼麓对张俭印象颇深,念念不忘,这才特意将张俭请了来。化胡为夏,不仅需要武力,需要制度,更需要文化和人格的魅力。党人的某些作派很得胡人崇拜,让张俭做楼麓的老师,树立一个榜样,对北疆稳定有好处。
  张俭年近九十,原本是不愿意参与世事,只想安渡晚年。可是听说这是化胡为夏的重要举措,他欣然从命,甚至有些舍我其谁的豪迈。能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做如此重要的事,他非常兴奋。
  孙策挑选了一个好日子,为楼麓举行拜师礼。趁热打铁,孙策又请张俭选一些志同道合的读书人,打算将他们安排到安北都督府,做为教化胡人的中坚力量。
  他提出一个设想,打散胡人的部落制度后,封原部落首领为官,实行半自治的制度。各自治区以胡人为主官,配以中原人担任副职,分管兵马、民政、教育,争取用一代人的时间完成初步的转化。这么做,一方面可以维护部落首领的既得利益,以免引起激烈的反抗,一方面加强对胡人的教化,将他们纳入中原的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