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皇帝捏了捏鼻梁,真是时过境迁,如今她宁愿相信后宫里见不得人好的风言风语,也不愿相信他。
  皇帝放下手看向太医:“务必要保住皇嗣。”
  太医跪地,面色为难:“臣等自当尽力,可是陛下,这事非人力可控呀。”
  “这么说,朕是白养你们了?”
  皇帝话落,便听藕妆道:“是妾福薄,孩子如何是天命,太医们也无能为力,还请陛下不要为难他们了。”
  魏熙蹙眉:“这怎么行,事关皇嗣可不能含糊。”
  魏熙说着,看向皇帝:“阿耶不如将所有的太医都召来,别管当值的不当值的,人多了,法子也多,定是要找出病因的,毕竟江婕妤有孕后又不止跪过这一次,怎么偏今日凶险了,若是有什么隐疾,被耽搁了就不好了。”
  皇帝看着魏熙,并不应答,只道:“你一个小孩子何必过来掺和这些事,回去睡觉去。”
  魏熙摇头:“我不,阿娘的性子阿耶也知道,最是潇洒不过,这几年宫中事宜皆是报到昭庆殿再由我处置的,眼下江婕妤有事,我怎么能躲过去。”
  皇帝垂眸看着魏熙:“是你?”
  魏熙点头,又道:“阿耶先去吩咐人开了宫门将太医都召进来吧,事关皇嗣,不能耽搁。”
  藕妆闻言,心中一提,侧首看向梨靥,梨靥只垂眸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魏熙见了,指着梨靥的手笑道:“婕妤娘子倒是和这个宫婢情谊深厚,先前不问是非的护着,眼下紧张了又得让人家安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魏熙说着,柔声道:“婕妤娘子怕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见不得人多,这两个太医都看了,怎么多几个人就害怕了?”
  皇帝眸色微沉,侧首吩咐陈士益:“去将太医们都传来。”
  皇帝说罢,往胡床上坐了,对藕妆问道:“那么热你好端端的去西海池做什么?”
  藕妆闻言瞪大了眼,泪盈盈的看着皇帝:“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我和陛下的孩子,我爱惜还不够,怎么可能故意去皇后殿下面前碍眼。”
  她说着,偏头擦掉眼泪:“太医说多走走对孩子好,我每日都是要四处走走的,今日见了皇后原是要躲,可听着那两个宫婢的惨叫,便不忍心了,虽是她们胡言乱语,但也多少是因为我和孩子,我不忍心让孩子还未出生便背上杀孽,便过去了。”
  “可没想到……是妾对不起陛下。”藕妆说罢,悲不自胜,挣扎着下床磕头。
  皇帝满面倦意,吩咐人拦了,安抚道:“你现在不经事,万事以后再说,就别动了。”
  皇帝说罢,看向魏熙:“你也回去歇着吧,这些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就别掺和了。”
  魏熙摇头,上前给皇帝轻按额头:“我也不想掺和,可总觉得不安稳,等江婕妤无事了我便回去。”
  她说着,声音有些闷:“阿娘如今也只是在我们面前强撑着,我看得出来,她心死如灰,只差出家了,我不想你们再吵,阿娘受不住。”
  皇帝听着心中有些苍凉,又听魏熙道:“阿娘是什么性子阿耶清楚,别和她闹了,我要阿耶,也想要阿娘。”
  皇帝心中苍凉更甚,逐渐生了荒芜,什么性子,如今他也不清楚了。
  皇帝心情不好,连带着殿中众人也不敢多说什么,就连藕妆也只偶尔呼痛一回,多说多错,若是那句话说岔了就不好了。
  她抚着肚子,心中有些不安,这药能瞒过去吗?会不会伤了孩子?
  藕妆渐渐的有些后悔,不论怎样都是争不过的,又何必想那么多,怕就是她和孩子死了,皇帝该念着皇后的也还是会念着皇后。
  由不得她多想,未过多久,七八个原本在宫中当值的太医便先来了。
  藕妆心中生出惧意,那么多人,若是有人诊出来怎么办。
  可此时也由不得她拒绝,皇帝直接命人轮流给藕妆看诊。
  魏熙见状也来了精神,托腮等着结果,得出的结果却都是与先前两个太医无异。
  皇帝闻言,低低一叹,让他们先商讨出方子给藕妆煎了喝。
  方子还未开好,内侍又领着十几个太医过来了,这些太医不当值,大晚上着急忙慌的赶过来,都显得邋遢。
  皇帝也没了精力,挥手让他们看诊,不等诊完,那边方子便开好了,魏熙随意一指,指了苏井泉和他身边几个太医:“你们也看看这方子,看看有没有要斟酌之处,事关皇嗣可不能马虎。”
  苏井泉等人看过后,道:“眼下也只能用这方子了,不过能不能转危为安,还要看运道。”
  闹了一晚上,结果也分毫未变,皇帝吩咐人去煎药后,便令众人退下,几十号人一走,殿中霎时就空旷了起来,皇帝起身,仅一晚上而已,却似老了十岁,他拍了拍藕妆的肩:“眼下不是多想的时候,放宽心,好生睡一觉吧。”
  说罢,转身要走,袖子却被藕妆扯住了,他回头,只见藕妆满面委屈:“放宽心?那么多太医诊了,即没隐疾,又没保住孩子的法子,我要怎么放宽心,就这么算了吗,陛下知道我有多怕一觉醒来便没了孩子吗?”
  藕妆说着,眼泪不停:“有我这样的阿娘,这孩子能去争什么,十殿下地位稳固,她何必……”
  魏熙打断藕妆的话:“江婕妤这话有意思,孩子有事,罪不在你吗?阿娘是皇后,管教宫人天经地义,你横插一脚,就是藐视宫规,阿娘何曾罚你。生事的是你,磕头的也是你,阿娘何曾逼你,皇嗣有恙还不是你作出来的,现如今倒好,竟赖上阿娘了,我竟不知你是心疼孩子,还是想要阿娘给你腾地方。”
  魏熙一通话下来,堵的藕妆面色发白,她咬着下唇,蓦地低头捂住了肚子:“孩子……好疼。”
  “那么久都好好的,怎么我一说正理你便疼了,真是巧了。”
  魏熙说罢,便听皇帝冷声道:“行了阿熙,回去歇着吧。”
  魏熙抿唇,抬眼看着皇帝:“阿耶觉得我说的不对吗,若真那么凶险,为何那么久了,连你我都累了,她还精神着,更何况,今日发生的事也太巧了,还望阿耶仔细查了,魏家的孩子矜贵,不能当了生母争权夺利的筏子。”
  魏熙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皇帝深深看了藕妆一眼,最终只道:“朕不希望皇嗣有事。”
  “若是皇嗣有事,我也活不下去,陛下为着皇后就连黑白也不顾了吗?”藕妆说着,越发捂紧了肚子:“您可是天下之主,如今将心挂在她身上,捂了眼睛耳朵,竟是连修身都做不得了。”
  皇帝拳头蓦然握紧,为君者最忌讳耽于情爱优柔寡断,可他因着谢皎月,也确实成了这样,他冷喝一声:“够了!”
  说罢,便拂袖走了。
  魏熙出了殿门,正巧见皇帝身边的陈士益领着两个端着药的内侍往殿中去,她让人拦下,问道:“这药是谁煎的?”
  陈士益答道:“事关皇嗣,是奴婢并着几位太医一同看着煎的。”
  魏熙点头,看了一眼也抬步出来的皇帝:“皇嗣要紧,阿耶不如留个得用的人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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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有所思
  “皇嗣要紧, 阿耶不如留个得用的人守着吧。”
  皇帝面色除了些许倦意已经恢复如常, 他点了陈士益身后的两个内侍:“今天你们就在这待着。”
  魏熙心中松了一口气,别看她方才对藕妆说那些话,那也是因为孩子还在, 若是没了, 谁管罪魁祸首是谁,左右没了孩子的母亲是可怜的, 谢皎月和皇帝那点千疮百孔的情分可比不得老来子, 她还真担心藕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孩子弄没了,眼下有皇帝的人看着, 至少能震慑一二。
  魏熙等皇帝吩咐完了,便要行礼告退,皇帝见状, 喊住她:“阿熙。”
  魏熙脚步停住:“阿耶还有什么吩咐?”
  皇帝面上不掩倦意,道:“既然你阿娘无心理事, 便别去烦她了。”
  魏熙点头:“阿熙知道。”
  魏熙说罢, 随着皇帝一同往台阶下去, 到底是年纪小,总是盼着父母好好的,魏熙看向皇帝, 话还未出口便被皇帝截住了。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朕心中有数,回去歇着吧。”
  魏熙抿唇:“是。”
  到了步辇上,又叮嘱夷则传话, 让承香殿的人盯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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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内侍将药端到殿中,梨靥见状,上前捧住:“辛苦了,我来服侍娘子吃药吧。”
  内侍是皇帝派来看顾着的,也不会事事越俎代庖,江婕妤如今正是凶险的时候,他们虽无奈被派过来了,但也是一丝都不敢和她沾染的。
  闻言,便将药交给了梨靥,在一旁看着藕妆吃药。
  藕妆看着那碗药,有些犹豫,她如今这样是药物所致,眼下若是饮了这个,谁知道会不会相冲。
  她蹙了蹙鼻子:“真难闻,这样我是喝不下去的。”
  藕妆说罢,对内侍吩咐道:“你去给我拿些蜜饯来。”
  内侍不动:“奴婢们不知蜜饯在哪儿,也不知娘子口味,娘子还是找个熟门熟路的吧。”
  藕妆见梨靥已经将藏在指甲盖里的小药丸丢进了药中,也不再多事,只闷声气道:“不愧是甘露殿的,一般人是使唤不动的。”
  梨靥微微一笑,舀了一勺药放在藕妆口边:“蜜饯一会奴婢去给您拿,你先吃药,吃了药就好了。”
  藕妆放下心来,抚了抚肚子,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饮罢,她心中低叹,闹腾了这么久,好似也没有多少成效,平白委屈了孩子。
  梨靥接过碗,看着藕妆,眼中有些苦意,却很快恢复如初,起身去给藕妆拿蜜饯。
  到了天色破晓,内侍们都有了倦意,梨靥给他们一人添了一杯茶:“先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一晚上了,都吃不消。”
  内侍见藕妆一夜无事,也渐渐放心了,料想这个皇嗣是能保住了,眼下一放心,便觉得又渴又累,见状也不推辞,喝了水,睡意也渐渐上来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梨靥见他们喝了,便转身站在床边,看着藕妆身下越来越多的血,浑身上下透着股没了生气的阴沉,如在泥塘中被污水泡的腐朽的木头。
  正此时,藕妆嘤咛一身醒了过来,她一睁眼,便见了立在床前的梨靥,她骇了一跳,脑中却前所未有的清醒起来:“你骗我,你为何害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梨靥堵住了嘴,她神色惊恐,满脸不可置信。
  梨靥眼中泪意不停,将手中的披帛缠在了藕妆的脖子上,藕妆小产,大伤元气,便是再挣扎也是无用,只得任由自己沉入一片黑暗之中。
  梨靥颤着手抚向藕妆的脸颊:“咱们都是有亲人的,我也没法子,你等着,我交了差就去陪你。”
  梨靥说罢,擦了眼泪起身去安排,等布置妥当后,她看着藕妆被火光映的狰狞的脸,举起手中烛台,狠狠往头上砸去。
  殿外守着的宫人见殿中有火光时便知不妥,呼唤不应后,就要推门进去,可谁知殿门却被从里面闩上了,连忙唤人,破门而入,等进了殿中,便见殿中宫人躺在地上,而江婕妤,则……吊在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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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熙还未睡踏实,便又被唤醒了。
  她揉着额头坐起来,便听蕤宾道:“江婕妤晚上小产,放了一把火,悬梁自尽了。”
  魏熙眼皮一跳,此时江婕妤死了,可就全赖在谢皎月身上了,不管有意无意,都是她谋害皇嗣,魏熙起身:“火灭了吗,还有活口吗?”
  蕤宾道:“发现的早,灭了,有一个宫婢应该是醒着,被用烛台砸死了,余下两个陛下的人还活着。”
  魏熙抬手让夷则伺候着换上衣服:“有什么异动吗,好端端的孩子怎么没了。”
  蕤宾道:“昨晚上闹腾那一通,那么大阵仗,孩子还有便是奇怪。”
  “再着人去搜,看她屋里有什么可疑之处没有。”魏熙说着,又道:“对了,药渣子也寻太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