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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那刻被太阳晃了一下,人都站不稳了,非要倔强地直视,比谁先低头。
  陆烟买了两包烟,老板捏着百元大钞还没找零人就没影。
  颤抖的手指像孱弱蝴蝶转了一圈撕下塑封,烟火齐下,浊气混着叹息,似这久聚不散的晨雾。
  是天明了,阳光艰难透过来,偶尔风吹,黑发挡住视线,陆烟也没管,她一直走,掌心摩挲着四方烟盒,每一下却全磨在别处。
  不清楚是哪里,只是浑身紧紧绷着,头疼得厉害,她需要烟来提神。
  陆烟太熟悉覃昀,肯定会先吊她一阵,其实比谁都疯,感情藏着掖着不会有结果。
  但如果他要的结果是她,那便无所谓,他永远也得不到。
  陆烟有的是时间浪费,他想听的消息她必须亲自告诉他,唯一可惜,她不能欣赏成毅山最后的模样。
  他死的挺轻松。
  陆烟边走边打给韩汀,经过一对母女,异常相像,尤其眉眼。陆烟多看了几眼,母亲赶紧拽开女孩护着。
  大街上,马路边,穿着薄裙的疯婆娘抽着香烟。女人警告女儿,“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是那样。”
  音调不大,偏偏就是钻进耳朵。
  十字路口陆烟站着突然摇头笑了笑,她看着矗立的层层高楼,安静几秒,听筒是舒缓钢琴乐,一阵嘈杂过后,声音减弱,韩汀的声音四平八稳。
  “结束了?”
  陆烟呼口烟,“我们还是你们。”
  韩汀应该在笑,笑到最后凝固了,垂直砸下,从陆烟喉咙插进去,像插进他粗壮性器,“都一样。”
  有流浪汉讨饭讨到她这,企图捞点什么,陆烟冲他笑,几分蔑视,几分冷漠无情,“那你们结束了吗?”
  绝对的下贱犯与上位者,火星烫到指腹,是一种无声嘲讽。半个小时前她才在金家身下,如同走狗,现在竟有空怜悯。
  不等他答,陆烟说:“我结束了。”钱包甩给流浪汉继续往前,哪管身后欣喜若狂。
  她嗓子磨轮一样,要把异物咬断,咬出满嘴血腥味。
  她分清了。
  推杯换盏,迂回算计,几乎是韩汀本能反应。他习惯布局,却从不按部就班。他用毁棋破路,以此来满足。
  直到遇见陆烟,与他相反,她擅长自毁。
  他脑海浮现她的模样,乌发凌乱,眉目淡漠,红唇似火。韩汀只能通过抽插剖析她,接近她,了解她,掌握她。
  而他们交融那么多次,他抱着她,她依偎他,总差一点。
  韩汀不喜欢陆烟的笑,但他已经渐渐依赖笑容,想要化解什么,不愿明白。
  陆烟跨上车,关门声惊醒他,“你走了吧。”
  陆烟啊了一声,韩汀心口紧缩,她在表达什么,他发现越发读不懂了,他将迟钝归于毒品并发症,而她静静等待。
  流逝的风中,火柴划动的声响。
  韩汀摸索根烟对着火光吸燃,陆烟抽完她的最后一口,捻灭扔掉。
  “是啊。”陆烟轰油门上路,“我走了。”
  韩汀一直觉得陆烟是个贞洁的女人,她的贞洁浇在眼里,她望向你时明明该死的含情,可真正看尽,冷漠又拉长距离。
  这些年他做的蒙蔽的,都在弥补他们第一夜,韩汀要让她甘愿。
  也没目的地,陆烟随便晃荡,就像离家出逃叛逆的初中生,大门一拉,烟抽尽兴,灌满爱恨。
  *
  覃昀找到陆烟的时候,她正坐在废弃烂尾楼碎石板上,尘土飞扬,她一动不动,满身疲惫让她的形象看起来更加模糊。
  车光烤灼在她身上,像靠近太阳,是灰色失意里难得沸腾的爱意。
  陆烟听到声音,没抬头,“太慢了。”
  太慢了,一切都太慢了。
  脚步停住。
  她继续,“我等你多久?”
  两小时十五分钟。
  陆烟拢头发到耳后,侧头点烟,风比之前大了些,亮了灭灭了亮,反反复复才点着。
  覃昀就在身后看着她,裙摆摇曳,开出花来,硬生生抗住狂风暴雨,悬崖峭壁之上折不断。
  不过一天,她变了很多,又好像没变。
  覃昀再次有那种感觉,他们相遇那天的感觉。
  烟夹着没抽,陆烟觉察到目光,“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带什么。陆烟也不知道,因为根本没落耳环。
  覃昀抽了口,轻轻呼出,“没有怎么带。”早就猜到,还是照做。
  “你啊。”谎话信手拈来。
  陆烟走过去,裙角沾尘,眼尾带水。她慢慢抬起手抚摸他的侧脸,是指骨,一寸一寸滑,然后食指卡住男人下颚,“带你啊。”
  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身体有磁铁吸引,暧昧绕指柔。
  她看着他,覃昀视线下移,腕处淤青明显,他看了她一眼。
  一个眼神,地位调转。
  陆烟淡淡的笑容在说,我等你问。
  他确实问了。
  “怎么跑这儿了?”
  “我不知道。”
  “衣服怎么弄的?”
  “我不知道。”
  “你让我来——”
  “我不知道。”
  毫无意义的对话陆烟上了瘾,想永不完结,这样她便失去告诉他的机会。
  她仍然看着他,神情却陷入另一种无法捉摸。
  覃昀比以往多了耐心,他似乎也坠跌臆想中。
  临门一脚,陆烟片刻退缩。
  她发誓在这破地方抽烟的功夫什么也没想,只是他来的短暂几分钟,听他的声音,突然产生了无关爱恨的感情,她可怜他。
  她站定,双手背后,“送我回去。”
  他梦醒,接着问,“手怎么?”
  陆烟真的在对他撒娇,“你不知道?”
  她踮脚尖和他平视,叁言两语打回原形,“男人弄的。”
  烟头灼烧殆尽。
  陆烟觉得他应该冷眼讥讽,或者其他任何发泄的动作。
  可他单单站着,她就贴在他耳边,连呼吸都听不到。
  印证她的话——覃昀碰上她,太可怜了。
  他直直注视着她,将她从泥土连根拔起,从细长的脖颈,到被采撷玩弄的手腕。
  她裙尾有刺,沾了血,他不在乎。
  陆烟仅需稍抬眼就能知道他的想法,但她没有。
  陆烟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刚迈出半步,手被人极温柔牵住。
  陆烟还没来得及分析,温柔戛然而止了。
  覃昀单手将她抱住了,陆烟待在他臂弯里,右手被他锢身后,而他的手也不得不抱着她腰,都没有动弹。
  覃昀对原因不感兴趣,陆烟不愿意说的,谁也别想撬出一个字。
  他没有放开,她似乎也懒得挣脱,就这样抱着待着。
  这是他们唯一的语言。
  明白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向你表达了。
  飞沙漫天里,身体紧紧相拥,越抱越紧,越撕扯越死结最后纠缠到底。
  陆烟腿也不用了,全靠他拖着,才不至于摔地上。
  她靠在他肩上,很仔细才能听到她说:“我累了。”
  陆烟的手臂现在还隐隐发烫,大概他所有温柔都倾注于那个牵手,以至于陆烟迟迟没有得到回答,她又说,“送我回去。”
  她哄他,好脾气全给他。
  覃昀终于动了动,抱起瞬间陆烟环住他的脖颈,轻贴他胸膛,小心翼翼地,含着眷恋。
  她不去想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可能曾经有,覃昀抱过她吻过她,所以不意外。
  她拥紧了些。
  他怀里人冰凉,可相贴之处是要燃起火,将他燃烧殆尽。
  也没完全失去理智。她的手就搭在他肩头,似曾相识又远隔千里。
  他能看清她受伤程度,能感受她疲累与难过。
  他怎么会心痛呢。
  她只是玩累了,然后找他歇脚。
  仅此而已。
  不是副驾,陆烟发现是在后座没说什么,似乎早有意料,他离身时陆烟感到有些冷,她拽他,“陪我。”
  玫瑰拔了刺,卸下伪装的请求。
  覃昀甩开了,“谁开车。”
  陆烟觉得好笑,更笑出声。那为何要抱她。
  手掉下来。
  “好,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