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我仅剩的那点同情心又憋回去了。
  “当然,臣并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只是臣任性,最厌烦和臣唱反调之人。譬如公主这样,臣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
  我抬头,望向江寻。他依旧风轻云淡啜饮热茶,狐狸毛白裘将他精干的身形掩盖地极好,颇有些风雅。只是我知道,在他那不着痕迹的浅笑之下,隐藏着一颗比豺狼虎豹还狠戾的心,区区前朝公主并不是他的对手。他敬重我,才唤一句公主,否则以我的身份,就是流民,被当朝圣上逮住,充军妓也未尝不可。
  我的后背汗湿,尴尬一笑:“没想到大人对本宫是一片真心……”
  “原先臣愿以真心待公主,公主可是拒臣于千里之外。如今才知臣心意,是不是太晚了?有些人,得失去后才知道珍惜,是不是这个理?”
  我一时语塞,他是不是因为我故意端着,玩弄他感情。现在恼羞成怒不要我了,打算杀人灭口?
  这可万万使不得,强烈的求生欲让我瞬间清醒过来。我认真道:“实际上我对大人亦……”
  为了表达我的诚意,连本宫我都不说了。
  “强扭的瓜不甜,何必呢?”他叹气,作伤情状。
  “这是瓜熟落地,自愿的,没人扭,没人扭。”
  “哦?臣活了二十多载,倒是第一次听瓜撒谎。”
  “……”
  “也罢,臣还有事,下次再寻公主谈心。”他没听我解释,拂袖而去。
  此刻的我,傻了吧唧,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傻瓜。
  我望着火锅,毫无进食之意。想了一会儿,问白柯:“你家大人有什么特殊嗜好?”
  白柯抿唇,犹犹豫豫地答:“大人好色,喜女人深夜爬床,投怀送抱。”
  “噗——”我一口水喷出来。
  所以,为了让江寻消气,保我项上人头,我还得投怀送抱?
  这怎么……不可能。不就是睡一晚嘛?睡就睡罢。
  想当年,我皇姑母夜御十面首,成一乡野趣闻。江寻不过是我面首之一,睡他又何妨?!
  第3章
  要睡上江寻并不是一件易事,需要谋略与勇气,还有那么一点点秘诀——怎样让他睡得开心,他才会答应不杀我呢?这是问题的关键,幸亏我没有忘记。否则睡也白睡。
  实际上对于我们公主这一身份之人,贞洁并不是一个特别重要的玩意儿。我皇姑母曾私底下跟我说过惊世骇俗的话:“世间男子都把女子当作物件,只有鱼水之欢让他们畅快。我们女子凭什么任其为所欲为?想睡本宫?想得倒美!”于是乎,她走上了另一个极端,开始睡遍天下风流之士,府中面首无数。
  其实,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也不太懂睡在一张床上为何会爽飞。或许是一个人睡不够暖和,所以爱找人□□吧?就好像我小时候也缠着皇姑母要一起睡一样,这是人之常情。
  几乎是一瞬间,我又想到了江寻所说的话。他从小缺爱,所以渴望女子的体温。好色的说法就是喜好颜色,我颜色好,所以他喜欢我。能理解,能理解。
  除此之外,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严峻的问题。相传,男女睡在同一张榻后,十有八九会有孕事,我是不是还得给自己准备一碗避子汤?我可没打算怀上江寻的孩子,这对于我日后逃跑不利。
  我思索了两个时辰,终于制定了一个周密详尽的计划。我让白柯帮我寻了几个布制的娃娃,黄皮虎也行。我爱抱着这些入睡,想来江寻也是喜欢的。
  这样一来,这一觉我定会让他睡得心满意足,宾至如归。
  当然,要爬上江寻的床,必定要买通他的心腹,才能顺利入寝房。我给白柯炒了一盘花生米,陪她喝酒唠嗑一晚上,她终于被我攻略了,给我画了个简易的地图,并且让我绝对不要告诉江寻,否则会给她找来杀身之祸。
  我当然不会供出她,毕竟她是我的人,我是个爱护下属的主子,不但不迁怒部下,还会帮忙担罪,很有责任感。
  今夜,月黑风高。我在府中迷了许久的路,这才摸到江寻的寝房。他睡觉好似没有锁门的习惯,我一推就进去了,简直不要太轻松。
  我松了一口气,将怀中的娃娃都摆到他的榻前,绞着手指,不安地等他来睡我。
  不过一刻钟,江寻就回房了。
  我很紧张,万一他觉得不好睡,还是要杀我怎么办?
  我也不能一开口就说:“本宫很好睡。”
  这样不矜持,没有人会喜欢的。就好似你去店家买首饰,对方一开口就是我家簪子用料好做工佳,夫人你绝对不会后悔的。别人恐怕只会认为你有病,而不会被这套吸引。
  所以,我决定摆骚弄姿,整一个很撩人的姿态,勾引江寻。
  世风日下,堂堂前朝公主,绞尽脑汁取悦一代大奸臣,就为了苟且偷生。
  这厢,我犹自叹气,那厢江寻已经宽衣解带,摸上床来。他就穿一件中衣,看到我,愣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公主怎会到臣的房里来?”
  我脸上火辣辣地烧,总不能说,是我突发奇想想睡他吧?
  我顾左右而言他,道:“昨夜本宫夜观星象,罗盘显示,在此处小睡甚佳,可以令人延年益寿,青春永驻。咦,原来是江大人的寝房,甚巧甚巧,本宫不介意,不妨一起睡啊,哈哈哈。”
  我的笑声爽朗,企图化解我们之间的尴尬。可惜江寻并不领情,他把玩了半天榻前的黄皮虎,道:“公主可知,同床共枕是夫妻间才做的事?”
  “咦,还有这种说法吗?本宫是第一次知道,哈哈哈哈。”糟糕,气氛越来越凝重了。
  “哦,所以公主没有与臣结为连理的想法,却一意孤行来睡臣?”
  “咦?”听话风好像不太对劲,这么严重的吗?
  “还是说,公主认为臣是随随便便的人,是那起子小人,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睡臣?”他自嘲一笑,侧头,望向桌前烛火璀璨的那一面,道,“原来,在公主心中,臣一文不值。眼皮底子浅,又记仇,现下还认为臣好色?啧,公主请回吧。”
  我神情严肃,将手掌握成拳,抵在唇间。原来睡个觉而已,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这可咋办?
  他心底的伤痕越来越深,再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
  我想死吗?这是一个好问题。谁他娘的想死啊!
  “咳,这真是一个意外,本宫并无看轻江大人的想法。”
  “是吗?”他依旧冷笑,半张脸隐藏在黑密柔顺的长发间,辨别不清真切。
  “江大人面如冠玉,美姿仪。本宫之所以对大人拒之千里之外,是因为本宫现下自身难保,不敢拖累大人。”
  “哦?是吗?臣还当是自身貌丑,碍公主的眼。”
  我震惊:“怎么会?江大人好看,本宫甚是喜欢。”
  “白柯才是公主的心上人之选,若不是她心有所属,公主是否会以身相许?”
  “都是女子,哪来的相许不相许?”
  “就算是男子,也没见公主对臣特别一些,还是美姿仪的女子吃香。”
  嗯?这话听着略醋,难不成江寻在嫉妒白柯?天呐,就因为我移情别恋,他心生怨怼,所以要杀我吗?!
  使不得,使不得,我得稳住他。
  这时,我又想到了皇姑母所说的话,她讲过:“若是你想哄骗一名男子,无需做别的,吻他,狠狠吻他,将他吻得七荤八素,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了。”
  我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爬过去,在江寻的唇上亲了一口。
  他怔忪片刻,纤长白皙的指尖触上薄唇,微抿,莫名笑了一声。
  我不懂他这反应是什么意思,是讨厌吗?还是喜欢?
  刚打算逃跑,江寻突然凑过来,薄凉的鼻尖险些抵在我额上,他居高临下看我,低低问:“公主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这……”
  “罢了,臣睡客房,不扰公主清梦。”
  我不死心,咬牙,问他:“你不睡我,那杀我吗?”
  “臣怎舍得?”
  诶?
  第4章
  这厢我投怀送抱,下了必死的决心。他不睡我,还承诺不杀我,我感激涕零,不仅感慨:女人真是容易被感动的生物。
  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我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等等,他不杀我不是应该的吗?我造什么孽,还得感激一个企图杀我的人?!
  而且,谁知道是不是他的阴谋,万一江寻有特殊嗜好,不喜欢英勇赴死之士,喜欢养一养,让猎物放松警惕,再咔嚓一声宰掉怎么办?!
  幸亏我聪明,早就识破了他的阴谋。我长吁一口气,隐约间,总觉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又捡回了一条命。
  我睡不着,翻身下榻,趿着一双芙蓉花面绣鞋,往屏风那处的木桌行去。
  绕到屏风后面,入眼的是堆积如山的书,没有积灰,看页角的痕迹很旧,时常有翻动。
  在寝房里还得看书吗?奸臣也学识渊博吗?这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按照我的想法,奸臣就应该奢靡挥霍,天天酒池肉林。学习?学个屁!
  我看了几页书,倦意来了,正打算上榻,却发现了其他东西。
  我将那宝贝小心翼翼从书里抽出来,摆桌上一看,原来是一张画像。
  这里油灯烧得不旺,我瞧不清楚画里的人,正打算搬灯来看,结果手一抖,烛油洒纸上。
  好好的美人图没了脸,只剩下鬓边那一只豆大的珍珠发钗。
  “……”我突然感觉项上人头又往后移了一点,摇摇欲坠。
  这下惨了,江寻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人灭口啊!
  不过说句实话,这画上女子的眼光真不怎么样!这种发钗我在年前戴过一阵以后,嫌俗,马上抛诸脑后。
  我小心翼翼把画藏进袖子了,伪造画像遗失的假象。
  因为做贼心虚,我也没敢在他榻上多睡,很快回了房。
  笠日,我刚醒,就听白柯和我八卦:“大人的远房表妹来府上做客了。”
  “表妹?”第六感告诉我,名叫表妹的女子都不是善茬。
  “听说长得可好看了,属下没去看。”
  “带本宫瞧瞧呗。”
  瞧就瞧,白柯别的不行,偷鸡摸狗的勾当样样精,当下就搂我小蛮腰,一路飞檐走壁跑到客房听墙角。
  这里的隔音蛮好,具体听不清楚。我扒着窗户偷看,只见到里头有个戴珍珠发钗的女子。
  妥了,就是她!
  原来江寻,迷恋自己表妹,拿我当替身!
  我想出无数悲情桥段,打算成全这对苦命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