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我……你赶紧起来吧,不用那么紧张。”话到嘴边,吕姵却又止住了,她觉得自己既然很快就能回到现实,没必要跟小果儿太废话。何况老头也说了,如果她因为其他原因死去,就永远演不了女主角了,她必须小心谨慎,自己失忆这样的事情,就不用多此一举告诉小果儿了。
  而待人友善,却是善良本分正直的她的一向作风。
  小果儿有些惊讶于吕姵的温柔,愣了会儿才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半弯着腰想要继续给她喂药,吕姵赶紧推掉,回去在即,这药实在没必要喝。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吕姵想了想,摆出一副不好对付的样子,垂眸玩着自己的指甲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这院子里另外那位……”
  小果儿有些了然,却更生了几分怯意,低声劝道:“姵娘子千万要忍住呀,原本姵娘子一朝承宠便有孕,已经惹了蓉夫人的忌讳,如今姵娘子的胎落了,她再不怕姵娘子的孩子会抢先成为王府长子,自是更加张扬些……可蓉夫人一向在府中便是最得宠的,如今姵娘子没了这胎,更应该避着才是……”
  吕姵轻轻一笑,还真是老套的剧情。
  既然这位蓉夫人这么得宠,又抢先来羞辱自己,那就怪不得自己选中她作目标了。
  “小果儿,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想睡会儿。”
  想来她这个王府里不受宠的侍妾也是用不着陪夜的,小果儿毫无异常的福身应了。眼见小果儿端着碗退下,吕姵躺在床上深深的呼吸着,想她该选哪样堕胎的药呢?
  不如就从最基础的麝香开始吧!
  第2章 是我干的
  1
  饶是斗志满满,身子却毕竟是才流产过的身子,吕姵没多久便觉得困乏,心中料定自己能快速回去的她,倒也放纵自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结果却是被隔壁的尖叫声吵醒的。
  外面脚步声十分慌乱而急促,吕姵将被子拉过头顶,嘴上嘟嘟囔囔的骂,但源于声响一直不绝,她不得不坐起身来,走到窗边,支开了窗子去看。这时小果儿正好进来,一见便大步走过来直接将窗子放下,边把满心疑惑的吕姵往床边扶,边朗声说:“姵娘子小产后昏睡了整三日才醒,这可万受不得风了。”等走得离窗子更远了后,小果儿才压低声音在吕姵耳边道:“蓉夫人的胎怕是出了事,姵娘子可千万得避嫌……”
  吕姵先是“哦”了一声,木然点了点头,后来突然圆鼓双眼:“什么!?”
  她还没动手呢!连哪儿能找到麝香都还没问到!隔壁的胎怎么就没了!
  果然昏睡误人,昏睡误人啊!
  吕姵捂住额头长吁短叹,弄得小果儿一脸莫名其妙——她侍候的这位姵娘子跟蓉夫人素来是不合的,怎么会为了蓉夫人小产如此悲痛欲绝?这样疑惑着,小果儿不由低声唤了句:“姵娘子……”
  “啊?”吕姵回过神来,忍住窒息般的心痛,淡淡道,“我是想到自己失去孩儿的痛苦,忍不住触景生情罢了……唉,怎么她就出事了呢?”
  “奴婢也是不知……”小果儿对吕姵的反应恍然之后,咬了咬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道,“蓉夫人从查出有孕那天起一直处处谨慎,一切饮食也是王爷替她在这院中新扩的小厨房特意做的,怎么就会突然出了这事,这院中定是会不太平了……”
  “那……王爷呢?”
  “王爷昨儿宿在王妃那处的,今个儿一早跟兰陵王和方丞相约了狩猎……出门已有一个时辰有余,但已经有人去传话了……”
  “小果儿,”吕姵紧锁眉头,思量片刻后,凑近道,“你可知这府中哪里会有麝香?”
  小果儿听见“麝香”两字便是一个哆嗦,径直跪在了地上,额头贴地道:“那玩意儿对有孕女子为大忌,姵娘子寻此物作甚?”
  “反正这院中也没谁有孕了,你告诉我又如何?”吕姵拿出自己的演技,刻意将声音放得极为冰凉,甚至不顾小果儿看不见,仿佛是有镜头对着她般假意抚上了自己胀痛不堪的小腹,轻声叹道,“莫不是,我这孩子便是因为这麝香……”
  “姵娘子饶恕,”小果儿抬头已是嘴唇哆嗦,眼见吕姵抚着自己的肚子神色凉薄更生恐惧,“当时你落胎昏迷之时,大夫也没告知原因,你知道,这府里……王爷也没有详查,只说……”
  “只说没了便没了吧……?”原来她这个角色,在这府里已是不受宠了到这地步,连小产也引不起这王府上下丝毫波澜……纵是知道这只是个剧本设定,也压根与她自己无关,吕姵仍然感受到了一丝凄凉。
  唔,一定是因为这角色连名字都和她一样。
  小果儿哪敢应她这话,额头磕在冰凉的地上,砰砰直响。
  吕姵赶忙扶起她来,眼角是努力迫使自己感同身受而催出的一滴眼泪,她直直看着小果儿黑白分明的眼瞳,轻声道:“所以我也只是想知道为何会失了自己这孩儿,小果儿,若是这麝香好取,此事难查,可若是难得,那么……总有蛛丝马迹的。”
  小果儿抽噎了一声,看了吕姵半晌,才道:“姵娘子,你知道我们王爷身份特殊,母国盛产麝香,他又向来是奢靡至极的性子,那麝香虽是珍贵,在府里却实在不算难得稀罕之物,直到蓉夫人有了身孕,杏林堂的陈堂主来诊脉时才道麝香于女子孕体有碍,王爷便将府中所有麝香该送的送人,剩下的也唯独周管家和邢管事能支配……”
  “那我屋里……”
  小果儿眨了眨眼,迟疑着说:“姵娘子你忘了?听说此事后,我们屋里是重点被查之处,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出半点来……但其实就算那麝香在府中不算难得,王爷也从未赏赐与我们呀……”
  我靠!现下竟然不好拿!
  吕姵内心暗骂,面上却看不出分毫来,只满是期待的看着小果儿:“你方才如此慌张,肯定是知道,若真想要得,也不是无计可施……”
  小果儿迟疑着点了点头:“一来其他府院搜查并不似我们这儿如此严格,或是有人瞒报说用尽了也是说不准的。二来姵娘子你也知道这邢管事自从升了这后院的管事,一向只知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对于自己手上的事务,却是懒于打理,一概交给了身边之人,这人一杂乱,自然有可乘之机。姵娘子若真是因此物伤了胎象,也不是这样好查的……毕竟……”
  毕竟王爷不站在她这边,府里谁会搭理她这半个奴婢呢?
  幸好她不是真的想查,而是想要搞到一些,一来只要蓉夫人不是因为失足摔跤等外力导致的流产,以这个朝代的医疗技术一时半会儿是肯定查不出准确原因的,她只要拿到此物就可以出去顶个罪,和她自己动手是一样的效果,二来即使蓉夫人这条路真的行不通,这王府早晚总还有其他人怀孕,她拿到此物也是有备无患啊……可惜就是眼看这小果儿是有些忠心在的,绝对不会帮她在此时去寻此物而惹火上身……
  唉,不管了,她只求速死,待会儿不管是什么个状况,她都出去说是她干的,反正那王爷不喜欢她,一定轻轻松松就结果了她了,她在这动这些个歪脑筋做什么!
  想通了此事,吕姵心里轻松欢畅,恨不得一跳三丈高,只可惜了自己这身子不争气……对哦,她等会儿出去顶罪,若是这样一副颓丧模样,谁能信她有能力动手害人呢?毕竟一个不受宠的侍妾,就连小果儿也不会全听她的,这屋里摆设又是这样简单,想来更是没钱买通他人……
  宫斗戏告诉吕姵,如果蓉夫人的智商在线,这样的情况下,若真能借流产的事情拖一个人下水,也肯定愿意拉下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不是她这么个本就不招人待见的小侍妾……因而就算是顶罪,还得作得合情合理才是妥当……
  于是吕姵稍稍推开小果儿,起身走到妆镜面前,看着其中果然是十分憔悴沧桑的脸色微蹙眉头,叹道:“小果儿,替我梳妆吧……本就不受宠,这样的落魄,还能惹谁怜爱呢,徒招嫌恶罢了……添个妆容,自己看了总能好受些。”
  这话倒似是触动了小果儿的情肠,“诶”了一声,赶紧擦掉眼泪,走过来,拿起了妆台上的牛角梳,开始替吕姵梳妆。
  吕姵很快就被古人的化妆技艺所征服,如果她没记错,北齐所处的南北朝时期,跟她所生活的21世纪相差了1400余年,可这些化妆品却不嫌粗陋。想来女人为了美,男人为了自己的女人美,也真是不遗余力的钻研。
  小果儿手巧,很快就替吕姵梳妆妥当了,当为吕姵戴上简单的银制河珠耳坠后,小果儿轻叹一声:“姵娘子生得真好看。”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吕姵心里谦虚着,看着面前打磨的十足精细的小铜镜,却是弯了弯嘴角。她五官其实着实不算精细柔美,眉眼俱是生得大气又开阔,鼻梁上有个不突兀的小小驼峰,唇瓣也是丰厚性感。按理是英气十足的相貌,可偏偏眉梢眼角都藏着十足的妖媚,也许是妖娆的女配角演多了,她举手投足也都带了些风情。
  可是,年轻真好呀……
  这样的皮肤,满满的胶原蛋白,当是十八岁往前吧,稍敷薄粉,淡扫胭脂,便是嫩的像要滴下水来,竟连眼神都衬得纯净了许多,像是回到了刚刚进影视学院那会儿……其实即使是美女如云的学校里,她也算是出挑的,纵是家境一般,打扮朴素,也从不乏爱慕者的追逐。可惜现代的她瞎了眼选了前男友那样的人渣,这北齐剧本里的她也是不得宠爱,可叹可惜。
  还在这儿自怨自艾着,院中忽然又有了急促的脚步之声,然后有人朗声通传:“王爷来了。”
  吕姵赶忙全神戒备,这一次,她万不能失了机会!
  不过也是的确有些好奇,这男主角长了个什么模样。
  2
  宇文允和高长恭、方薄云刚纵马来到猎场,一箭都还没射出,就听到下人急匆匆赶过来通报的消息。
  他神色一沉,色如点漆的眸中阴云笼罩,薄唇紧抿成线,高长恭关怀地问他:“奉瑜,你可无碍?”
  方薄云却是神色平静疏淡,只缓缓道:“你先回去吧。”
  宇文允看了眼手上长弓,忽地自嘲一笑,仿佛是怒极却在强自压抑,向高长恭和方薄云拱手一揖,便转身纵马而去。
  高长恭满怀担忧地望着宇文允疾驰而去的背影,方薄云却是看着高长恭那实在是完美无瑕的侧颜,片刻后才恭敬道:“看来今日只有臣下来讨教郡王的箭法了。”
  高长恭收回视线,对着方薄云疏朗一笑:“这邺城谁不知道丞相虽是文臣,武艺却是精妙,因而深得陛下器重,今日长恭实无胜算呐。”
  方薄云向高长恭拱手一礼,高长恭还了他一个礼,二人对视一眼,便同时拍马而出,向着猎场深处而去。
  宇文允气冲冲地回到府里,直接大步流星去了蓉夫人李心蓉和吕姵所住的醉蓉院。
  李心蓉正躺在榻上嘤嘤哭泣,王妃柳思怡、杏林堂大夫和一众侍从站在旁边守着,听闻他来了,柳思怡向他行礼,李心蓉立时却是一声凄惨的长泣,痛呼道:“王爷!”
  宇文允眉心一蹙,走上榻去将她抱在怀里,低声道:“别哭了。”
  李心蓉听闻此言,却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纤纤十指拧着宇文允的前襟,埋首在他胸前,恸道:“是妾身无用,保不住这个孩儿。”
  宇文允轻声哄道:“孩子总还会有的,只要你无事便好……”
  李心蓉听罢却是有些忿忿:“这个孩儿走的不明不白,妾身怎能无事!”
  宇文允眼神中杀气流淌,手上却无比轻柔地拍着李心蓉的背:“蓉儿放心,本王一定会为你做主。”说罢,他将眼神看向王妃柳思怡,眼神余风瞥向一边的杏林堂一等大夫,淡淡问:“陈澈今天没来?”
  那大夫吓得额际冒汗,柳思怡却是率先恭敬一福道:“林大夫说,陈堂主今日去静思谷采药去了,因而未能来为李氏诊脉……”
  她话还未落,宇文允已经将旁边侍女才送来的药扫在了地上,白玉碗碎裂,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屋中之人尽皆直直跪下,王妃婉言劝道:“王爷息怒!”
  宇文允却依旧是怒火难平,朗声道:“明知蓉儿是我宠姬,他陈澈还敢如此怠慢!是不想要这杏林堂了吗!”
  宇文允虽是周国质子,按理说应是在这齐国没什么身份地位,但他生得俊秀异常,齐国上下以美为尊,他又惯是会迎合皇帝高纬的喜好,颇有为虎作伥之意,高纬待他倒是比其他本国王爷还要好上几分。外加之他与高纬宠臣方薄云交好,这齐国上下倒是少有人能耐他何,因而纵使朝野上下皆看不惯他的嚣张跋扈和狠辣奢靡,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杏林堂一等大夫赵平赶紧磕头告罪:“今日之事实在突然,堂中已经派人去请堂主回来,请王爷赎罪,赎罪啊。”
  宇文允狠厉目光扫过他:“你可诊出我蓉儿为何小产?”
  “蓉夫人身子一向不算强健,小的翻阅过堂主之前留下的脉案,夫人孕前常节制饮食,孕后胎象一直有不稳之征,因而……蓉夫人留不住此胎,也不算……异常。”
  “胡说!”李心蓉柳眉一竖,声嘶力竭道,“我身子一向康健,何来胎象不稳之说,即使偶有不适,也断不至于……”说到最后,她干脆委屈的一声长哭,埋倒在宇文允怀里。
  咦……
  门外的吕姵一阵寒意。
  这李心蓉的演技也真是浮夸到了极点了,不过隐约听得宇文允低声劝哄,感觉对这智障王爷也完全是受用的。
  既然没诊出原因,她就此认下就完全有希望了啊!
  宇文允哄了美人一阵,突然问:“蓉儿,那你说你会是被谁害的?”
  啧啧啧,吕姵的角度看不到宇文允的长相和表情,只觉得他能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大抵也是色令智昏到了极点,顿时觉得有些反胃。
  而更反胃的还在后面,方才在屋里,吕姵还觉得这李心蓉若是智商在线绝对不会往自己身上推,可下一秒就听到她说:“肯定是吕妾女干的!她自己失了孩儿,定是嫉妒妾身!请王爷为妾身做主!”
  我靠,锅从天上降啊这简直!幸好她就等着这口锅救命呢!
  宇文允声音森寒:“去把吕氏带过来。”
  “王爷,吕妾女小产之后昏睡了整三日,昨日才醒,妾身想她是断然没有办法害李氏的,请王爷……”
  王妃的话还没说完,李心蓉便嘶声打断道:“正是她昨日才醒,妾身今日就失了孩子,哪儿有这么凑巧的!王爷!”
  这王妃倒是有些公道啊!
  不过千万别为她辩解,她要的就是这个污蔑!
  这下,到她粉墨登场的时候了!
  咿!呀!锵锵锵锵!
  吕姵深吸了一口气,摆好架势就往里冲,谁料到太过激动,迈门槛时没注意衣服下摆,兼身边的小果儿被她所惊,本能地扯了她袖子一下,她重心不稳,直接一跤结结实实地摔了进去……
  “啊!”
  一声巨响伴随着头上朱钗稀里哗啦,吕姵只庆幸这样的丑不是出在现实中的片场……
  不然真心太丢人了……
  吕姵趴在冰冷地面,颤颤巍巍地伸出长臂,长呼一声:“……是我干的!”
  到底是怎样都没忘记自己跑来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