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阿招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那一年弟弟刚好读完小学准备升初中,成绩不好考不上县上的初中,父母又不甘心让他在村里的学校继续读下去,于是一咬牙托关系交了昂贵的择校费,把人塞进了县上的中学。阿招她家条件好,也只是相对村里其他人而言,最多也只能正常供两个孩子在县上读书,就已经是极限了。但是弟弟交的那笔择校费,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只能勉强供一个人读书了。
  选择谁抛弃谁,不言而喻。
  云书紧紧攥着存了她一点点攒下来的私房钱的银行卡彻夜难眠,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睡着之前她想着,等天亮了就告诉阿招,让她别难过,她借钱给她继续上学,先渡过眼前的难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可是等她醒来后,却再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阿招在天不亮的时候,从六层高的宿舍楼楼道窗口一跃而下。宿管阿姨被惊醒,开门便见地上躺了一个人,鲜血在地上蔓延,恍若一朵血色的花。有不少睡眠浅的人都被吵醒了,打开窗户往下看,惊叫声响遍校园上空。
  跳楼自杀的人死相都很吓人,但是那时候云书远远看见阿招的尸体,不觉得害怕,只觉得心痛。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她替阿招心痛惋惜,又何尝不是在可怜自己。她们有着相似的境遇,同病相怜,但同时也有差别,她比阿招,又要好上很多。
  那是求知欲最旺盛的年纪,同样也是自我意识真正觉醒的时期,那时候云书不像身边大多数人一样展望未来的模样,而是在追寻,到底是什么让她跟阿招还有很多像她们一样的女孩遇上这样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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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起出国读研或是接受高薪的工作,政府工作真的是一个差得不能再差的的选择,它会不断拉低我的生活质量,却是我实现愿望的最好途径。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真正说得上话,尽我所能,让那些像阿招一样的女孩子,能够远离她曾经遭遇过的一切。”
  “我曾经动摇过。申请国外大学的研究生,只是因为懦弱想要逃避,远离这一切,再也不回来。”
  “谢谢你,给了我留下来的勇气。”
  云书说到最后,声音变得哽咽。她的脸埋在景翎怀中,滚烫的泪水浸湿夏天单薄的t恤,仿佛烈火灼烧着他的心。
  “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轻声安慰,“是九月初去那边报道吧,我八月底去江城录节目,虽然不能陪你去报道,不过可以趁最近陪你先过去看看,找房子买家具还有布置你的小花园。等我从江城回来的时候,再送你一只小宠物。”
  “好!”云书应道,声音闷闷的。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云书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他怀里,眼睛有些微肿,眼眶跟鼻尖都微微泛红。她站起身来,踩着情侣拖鞋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后回过头来,“那我先睡了。”
  景翎装作没有看懂她的眼神,“晚安。”
  云书微愣,而后回道,“晚安。”
  待房门关上之后,景翎又坐回沙发上,微微眯眼,陷入了沉思。他曾经混过公安系统,政府也同样待过。相对男生来说,女孩天然弱势,想要在这种地方往上爬,比任何地方都要难。但是云书既然想,他就会竭尽全力替她扫平障碍。
  原本檀家人的身份对于云书来说应该是绝佳的助力超高的起点,事实却恰恰相反,可以说是檀家人一手把她推上了这条路。她选择南行政区而不是西行政区,原因就是怕檀家插手阻止。
  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有他在,檀家这次别想再把手伸过来!之前存放在徐少淮那里的人情,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上了。
  第83章 083
  徐少淮大概是对景翎比较关注, 在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就把景翎的目的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说话算数, 承诺的人情一定会兑现, 无论什么时候想要支取都可以。但是这个人情怎么用,就是问题了。
  “你家小女朋友运气不错,选对了地方。之前你在长楚岭山脉抓了demon, 最后交到了秦城警方的人手里,案子的功劳也在他们头上。秦城公安局一把手陈玄松受到上面嘉奖,调任松州公安厅副厅长,莲湖县正好在松州连山城。好钢要用到刀刃上,这点不用我说吧?你的这个人情如果用好了, 说不准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谢谢徐警官提点。”景翎这话可不是客气。徐少淮能说出这番话来,是真心在提点他。人情这东西可不像是账户里的余额,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分成无数次零零碎碎的支取, 剩下的永远都在。如果你经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去麻烦别人,纵有天大的人情也经不起折腾几次。
  “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聪明有天赋的不少,但是懂事不多。李叔他把你教得很好。”徐少淮忽然感叹一句, “我虚长你几岁,若是不介意的话, 以后就叫我徐大哥吧。”
  “我的荣幸。”景翎老老实实回了一句, 之后就开始不正经,“不过我说徐大哥,你长我是十几岁不是几岁好吗!”
  “……滚吧嘴欠的小兔崽子!”
  徐少淮这边打了个招呼之后, 景翎就暂时把这事放下,操心起云书的事。秦城到连山有点远,飞机大约三个小时的航程。景翎订了第二天一早的机票,中午左右落地,之后挑了个顺路的方向吃了午饭,打车直奔汽车站,乘大巴到莲湖。
  连山城恰如其名,整个辖区百分之八十以上是连绵不断高低起伏的山岭,名副其实的山城。因为地理条件制宜,道路交通发展受到阻碍,从而拖慢了整个经济发展进程。而莲湖作为连山城最为偏远的几个县城之一,同样头顶大写加粗的穷字,总体上来说,甚至比不上一些发达的城镇。
  安全起见,景翎决定给云书在公安分局旁边租个房子。他们运气不错,逛了一圈就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就在公安分局后面,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三楼向阳面,带一个几平米的阳台。查看一下房子的情况,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直接签了租房协议。
  家具半新不旧,用是肯定能用的,不过他不喜欢将就,正好空出来一间屋子,直接用来摆这些旧东西。他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整间屋子的东西搬空了。傍晚一起出去吃饭,之后直接去逛家私广场,把需要的几乎一次性挑完,直接付了定金。
  当天晚上两人是住酒店的。景翎在服务员看怪物的眼神下,镇定地拿身份证开了两间房。
  第二天一早,家私城的人按照约定送货上门以及安装。景翎搬了个双人沙发跟云书坐在阳台上,面前一张休闲小圆桌,一个速写本一支铅笔,两人商量着怎么设计小花园。安装工人时不时征询一下他们的意见,两人就会抽空起身看一眼。
  傍晚不到,所有东西就都安装好了。而这时候,距离他们租下房子,也就两天不到的时间。正应了那句话,只要有钱,很多事都不是问题。
  之后景翎又在莲湖县待了两天,等定制的花架都送到,帮忙安装摆放好。时间已经是八月底了,距离云书去报道的时间只有几天,而他要录制的综艺《野外大冒险》节目组已经赶往录制地几天了,前期准备结束后,九月初就要开始录制。也就是说,他已经推迟进组几天了,虽然很想陪云书去报道,但是节目组已经非常善解人意,他不能辜负人家的好意。
  景翎走的那天,云书送他去县城的车站。大巴车快要开走的时候,她忽然踮起脚,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拉低下来,在唇上落下一吻。
  一瞬间,周围传来起哄的声音。
  柔软的嘴唇一触即离,云书站在原地微笑看着他,脸有些微红,嘱咐道,“工作的时候要小心。”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景翎这回不至于再愣住,伸手替了将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点头道,“我会注意的,你别担心。我在那边基本上都没信号,你如果有什么事,就打徐大哥的电话,号码我给你存上了。”
  “嗯。”
  大巴车引擎发动,车门自动关上,驶出了车站。原本这是一段普通的旅程,陌生人之间除了“让一下”“谢谢”之后基本不会有什么交流。但是因为云书之前那一吻,邻座几个男生一脸羡慕的凑过来跟景翎聊天。他们没什么恶意,说话也很有分寸,景翎就跟他们小声的交谈。从莲湖县到连山城,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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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翎到达江城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了,他先给云书打了电话报平安,闲聊几句后,提示有新的电话打进来,他猜是沈泽,扫了一眼屏幕果然是,嘱咐云书晚上睡觉时记得锁好门窗后,他便挂断了电话,接了沈泽的来电。
  “阿泽。”
  “我在机场外面等你。”
  沈泽是来接他的,两人乘出租车离开,到酒店住了一晚之后,第二天一早乘船出海去往椰子岛跟摄制组汇合。中途沈泽跟他说了个事,“原本定的一个嘉宾临时有事不能参与录制,节目组换了个人顶替,余乐阳不知道怎么想不通自己凑上来了。”
  两家粉丝前不久才撕过一场狠的,余乐阳本人也发微博内涵过景翎,这会儿两人又要合作,话题度简直分分钟就能炒起来,节目组对此肯定是喜闻乐见的。
  “他是想一雪前耻?”景翎问。
  “估计是。”沈泽点头。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景翎摇头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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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乐阳还真就是想要扳回一城的。之前《跟偶像的一天》录制时,鬼屋大作战让他丢尽了脸面,在网上被群嘲,经纪人也帮着外人来嘲他。他本来就是小心眼的人,见不得别人别人好,这会儿能咽下这口气就有鬼了。所谓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虽然景翎短时间内不会再上《跟偶像的一天》,但是还有《野外大冒险》啊,定下的嘉宾里刚好有一个没什么名气的,他求了朋友两天,对方就答应替他搞定这事。于是就有了小透明受伤,遗憾退出录制,当红小鲜肉余乐阳倾情加盟。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是脸跟身高,为此平时除了对脸多大保护以后,经常蹲健身房,锻炼出了八块腹肌,时不时往微博上po一张,底下一溜儿的粉丝舔舔舔但求一睡之类的留言。
  《野外大冒险》他关注过,原型是国外的超人气荒野生存纪录片《野外生存指南》,引进到国内之后,做了一些更改,毕竟是综艺节目,参加的又都是明星,不可能像原本那样在极度艰难的情况下录制,一是娱乐性不够,二是明星坚持不下来,别说长时间录制,估计一天都坚持不到就game over了。
  但是相比起其他综艺来说,《野外大冒险》还是相当不友好的,只给极少数的物资,让参与录制的明星在野外生存一段的时间。第一期节目录制时,参与录制的明星没一个是正当红的,但是录制完节目播出后,其中两个可谓是一夜爆红。
  进组之前,余乐阳又把之前的节目翻出来看了一遍,观众弹幕各种刷6666666,不过他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原本的物资再加上野外纯天然的食物,生存下来不算太困难。
  他觉得他真正需要考虑的是,怎么把景翎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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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翎进组后第三天,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直升飞机把参与录制节目的人带离了椰子岛已开发区域,飞跃原始的丛林,来到岛的另一端,却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在海面上空飞行,来到椰子岛附属的荒岛群。
  原来这一期的规则改了,难度比之前直接翻了一个等级,原本第一期之后有当红的明星想要加入,结果被规则给吓退了。余乐阳一心只想着怎么找回场子,都没关心这个问题。他的经纪人倒是注意到了,但是两人刚好闹不和,对方就懒得提醒他。
  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直升飞机在海面上空盘旋,急速旋转的螺旋桨掀起巨大的水雾。当摄制组的工作人员提醒他,该跳下去了的时候,余乐阳看着茫茫大海,以及远处的荒岛,直接懵逼了。
  不是说好的在椰子岛上录制吗?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放岛上去???
  第84章 084
  这期《野外大冒险》参与录制节目的一共有六位嘉宾, 五个男生一个女生,并非全都是娱乐圈的人, 比如队伍里这个唯一的妹子, 就是某直播平台的当家女主播,每场直播观看人数都上百万,又比如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很瘦弱的男生, 他是农大高材生,人送外号生物大百科,天上飞的地上跑水里游的东西,还有各种常见植物,他基本都能张嘴就来。
  余下四个人都是娱乐圈的, 不过除了景翎跟余乐阳有点名气以外,那两个都是真正的十八线小透明, 只在几部剧里当过配角, 一部主演的作品都没有的那种。
  话说回来,这一期节目组改了规则,把嘉宾用直升机空投到离无名荒岛大概几百米左右的海里,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上岸。节目组的小型直升飞机, 一次只能载两人,出发前六个人抽签决定顺序, 余乐阳运气不好, 选了第一,跟他搭档的是同行小透明刘炜。
  相比一脸懵逼的余乐阳,刘炜要稍微好一些, 这个阳光大男孩此刻脸上挂着苦笑,“我先来吧。”
  直升机约莫停在距离水面三米左右的空中,刘炜深呼吸一口气,背着背包直接跳了下去,入水的声音被直升机螺旋桨旋转的声音所遮掩,只能看到海面上掀起一丛水花,之后他的身体很快浮出水面,对着摄制组比了ok的手势后,向着远处的海岛游过去。
  余乐阳看着在海里游泳的刘炜,心里暗骂几句。有了这个对比,他显然不能继续赖在直升机上了,不然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节目播出后,他会被嘲成什么样。好在他平时除了泡健身房以外,还喜欢游泳,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直接跳进了大海里。
  直升机回航去接剩下的人,很快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茫茫大海里一时之间只剩下海浪的声音。前面的刘炜已经游出去一段了,回头喊了一句,“余乐阳你快点,我担心这地方有鲨鱼!”刚好一道浪打过来,糊了余乐阳一脸,他没能听清全部的话,但是最后最关键的两个字没漏掉。
  当有可能遇上生命危险的时候,其他的事都可以放在一边。他们离岸边很近,估计就两百米左右,但是海上的两百米跟游泳池里的两百米完全不是一个难度,两人游到岸边的时候,都快累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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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翎是第二组出发的,搭档是队伍里唯一的妹子乔乔。作为女生,乔乔得到一点优待,那就是节目组给她准备了一件救生衣。她心里素质不错,虽然很紧张,但还在努力能跟景翎开玩笑,“男神,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
  “好。”景翎应下,先一步跳下海里,浮出水面后仰起头,对乔乔比了个手势。后者点点头,然后就见她一副英勇就义夸张的表情,眼睛一闭,尖叫着跳了下来。
  海风掀起浪涛不断拍打着两人,将他们往海滩相反的方向推,他们顶着阻力好不容易来到浅滩,结束了漂浮状态,直立行走。乔乔稍微落后一些,之前景翎每游一段就要回头看她一下,偶尔拉她一把,现在快上岸了,就不用时刻关注了。
  海水已经降到腰部以下,再有几步就能上岸了,这时景翎听到乔乔一声惊呼,他忙转过头去。
  乔乔弯着腰,头贴近水面,“男神你快来看,这个是水母吗?透明的有点漂亮唉!”她扭头朝景翎招了招手,又指了指水里的东西,似乎想要去触碰。
  “你别碰,可能有毒!”景翎忙出声制止她,接着又走了回去,到乔乔身边的时候看到了她说的那东西,就是一只小小的普通水母,倒是没有毒,但是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万一碰到的是有毒的就惨了,所以他还是提醒了一下,“以后不认识的东西,最好不要去乱碰,万一有毒就遭了。”
  乔乔闻言一脸后怕,下意识伸手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完了又对景翎点头,“感谢男神救命之恩!”
  “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景翎有些无奈道,“我们该走了,这种近海区域很可能会有鲨鱼,小心脚下的珊瑚,它们很尖锐,别被割伤了。”
  “收到!”乔乔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跟着景翎上岸了。
  六位嘉宾分成三组,虽然都是被送到同一个岛附近,但是登陆的地方不同,上岸后他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汇合。也就是说景翎跟乔乔这一组,跟余乐阳还有刘炜他们不在同一个地方。
  上岸后景翎站在原地,视线将岛上大致扫了一圈,便确定了首要目标——先找到一个制高点,观察岛上的环境,运气好说不定就能看到第一组人,再不济也方便规划接下来的路线,或者是寻找食物。前方不远处有一堆礁石堆砌而成的高地,是视线范围内最高的所在。
  “我们去那边吧。”景翎指了指礁石堆对乔乔道。后者点点头。两人便沿着海岸走了过去,大约前进了几十米之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乔乔不解。
  景翎指了指水里,“看那里。”
  乔乔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浅水里一道巨大的阴影,水面露出两块褐色三角形一样的东西,她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顿时吓得尖叫出来,“啊啊啊啊啊鲨鱼啊——”
  是的,那是一条鲨鱼,离两人上岸的地方并没有多远。要不是他们运气好,搞不好就被咬了也说不定。
  景翎忽然有点后悔让乔乔看这个了,但是没办法,只能先安抚她。不过也不是没好处,惊恐的尖叫声被海风送出去很远,恰巧被余乐阳他们听见也不一定呢。他乐观的想。
  走过长长的海岸线来到礁石堆前。远远看着的时候不觉得高,这会儿到了底下仰头往上看,目测在十五左右,将近五层楼的高度。经过海风的侵蚀与海水的拍打,礁石表面被磨得很平滑,徒手攀登几乎不可能。